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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中的血迹
沈阿姨的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周屿和林晚秋守在急诊室外,时间像凝固的胶水,每一秒都黏稠而沉重。凌晨三点,手术灯终于熄灭,医生疲惫地走出来。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情况很不乐观。”医生摘下口罩,“颅脑损伤严重,即使醒来,也可能有严重的后遗症。另外,她的右腿粉碎性骨折,以后行走会很困难。”
周屿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林晚秋扶住他,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我们能看看她吗?”她问医生。
“暂时不行,要送ICU观察。明天下午可以探视。”医生顿了顿,“警察想跟你们谈谈。”
负责案件的警官姓李,四十多岁,神情严肃。他带他们到一间小会议室,桌上摊着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
“根据监控,沈兰心女士昨晚八点左右离开家,步行前往附近的便利店。”李警官指着地图,“在这条小巷口,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突然加速冲向她。她躲闪及时,只是被擦伤,但司机随即下车追赶。”
照片上,小巷的地面有拖拽的痕迹。
“她试图逃跑,但对方速度很快。巷子深处的监控坏了,我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九点十分,有路人发现她倒在巷子里,头部受伤,立刻报警。”
李警官看向周屿:“周先生,沈女士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怨?或者,她是否牵扯进什么纠纷?”
周屿摇头:“她是个退休教师,生活很简单,不太可能与人结怨。”
“那关于你呢?”李警官的目光变得锐利,“我们调查发现,沈女士最近频繁与你接触。而你这段时间,似乎也遇到了一些‘意外’?”
林晚秋心中一紧。警察显然做了背景调查。
周屿没有回避:“是的,我前段时间出了车祸,也收到过威胁。但我不认为沈阿姨的事与我有关,她只是我母亲的朋友。”
“你确定只是朋友?”李警官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我们在沈女士家中发现了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苏晴和沈阿姨,两人中间抱着一个婴儿。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1983年夏,与晴晴和小屿。”
周屿愣住了:“这是...我?”
“看起来是的。”李警官说,“周先生,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沈兰心女士年轻时曾在江家工作,是你母亲苏晴的贴身保姆。你出生后的头两年,实际上是由她主要照顾的。”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锤,砸在周屿心上。他想起沈阿姨第一次去医院看他时的眼泪,想起她说“你妈妈走后,我一直不敢来找你”,想起她保存了十五年的铁盒...
原来那不是普通的友谊,那是近乎母爱的守护。
“所以...”周屿的声音沙哑,“她是因为我,才被牵连的?”
“我们还不能下结论,但这确实是调查方向之一。”李警官收起照片,“周先生,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你最近到底卷入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和你身边的人下手?”
周屿沉默了。林晚秋能看出他在挣扎——说出真相,可能将警察的注意力引向江家,但那也意味着彻底与江家决裂,可能招致更猛烈的报复。
“警官,我们能私下谈谈吗?”林晚秋忽然开口。
李警官看了看她,点头:“可以。周先生,请你先出去等一下。”
周屿担忧地看着林晚秋,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等门关上后,林晚秋深吸一口气:
“李警官,周屿最近在准备创业,这牵扯到一些...家族内部的利益纠纷。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是江城集团江明远先生法律上的儿子,但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
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周屿的身世、陆氏手记、以及江辰的合作提议,但没有提及江辰可能是幕后黑手的怀疑——没有证据的指控,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李警官认真地记录着:“所以你认为,沈女士的车祸可能与她交给周屿的那本手记有关?”
“我不确定,但时间点太巧合了。”林晚秋说,“手记里记载了一些珍贵的古法配方,商业价值很高。如果有人不想让周屿独立创业,阻止他得到这些配方,是一个有效的方法。”
“你怀疑江家的人?”
“我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怀疑。”林晚秋谨慎地说,“但事实是,周屿独立创业成功,对某些人来说可能不是好消息。”
李警官合上笔记本:“我明白了。林小姐,谢谢你的坦诚。我们会从多个方向调查,包括商业竞争的可能性。另外,我建议你们加强自身的安全防范。如果感觉到威胁,随时联系我们。”
离开会议室时,周屿立刻迎上来:“你跟他说了什么?”
“说了该说的。”林晚秋握住他的手,“走吧,我们得找个地方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工作室。深夜的工作室安静得可怕,只有冰箱运转的嗡嗡声。苏小雨已经回家了,留下字条说准备好了明天的原料。
周屿坐在操作台前,双手抱头:“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去找沈阿姨,如果我没有拿那本手记...”
“这不是你的错。”林晚秋蹲在他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周屿,听我说。坏人做坏事,是因为他们坏,不是因为你好。你不能把他们的罪恶背在自己身上。”
“但她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周屿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还有你,晚秋,你因为我丢了工作,因为我被卷进这些危险里...如果有一天,你也...”
他不敢说下去,但林晚秋懂他的恐惧。
“我不会有事。”她坚定地说,“因为我们不会被打倒。周屿,你记得你妈妈在信里说什么吗?‘要勇敢,要快乐’。现在有人想夺走你的勇敢和快乐,你能让他们得逞吗?”
周屿看着她,眼中的混乱渐渐沉淀为决心。他站起来,走到水槽边,用冷水洗了把脸。
“你说得对。”他转过身,脸上还有水珠,但眼神已经清晰,“我们不能退缩。越是有人想阻止我们,我们越是要成功。”
“那接下来怎么做?”
周屿思考片刻:“第一,尽快处理我母亲的房产,拿到启动资金。第二,加速产品研发,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推出第一批产品。第三...”
他顿了顿:“第三,我要去见我父亲——江明远。”
林晚秋惊讶:“现在?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周屿的表情很平静,“我要告诉他我的决定,告诉他我不会接受江家的‘合作’,也不会被威胁吓倒。我要让他知道,无论有没有江家的帮助,我都会走自己的路。”
“这太危险了,如果他真的...”
“如果他真的与这些事有关,那我更要去。”周屿打断她,“我要看着他的眼睛,确认真相。晚秋,有些战斗,是回避不了的。”
林晚秋知道他说得对。躲藏和回避只会让黑暗更猖獗,唯有直面,才可能撕开迷雾。
“我陪你去。”她说。
“不,这次我一个人去。”周屿握住她的手,“有些话,必须父子——或者说,曾经名义上的父子——之间单独说。而且,我不希望你直接面对他。”
林晚秋还想争辩,但看到周屿眼中的坚持,她最终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保持冷静,不要激怒他。安全第一。”
“我答应你。”
第二天下午,他们先去医院探望沈阿姨。ICU的探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沈阿姨还在昏迷中,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插满了管子。
周屿站在床边,轻轻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沈阿姨,我是小屿。你能听见吗?”
监控仪器上的波纹平稳地跳动,没有回应。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周屿的声音哽咽了,“但你一定要好起来。等我成功了,我要给你开一家甜品店,让你做店长,每天都能吃到最新鲜的甜品。”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还有,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妈妈,也谢谢你照顾我。在我心里,你就像...就像另一个妈妈。”
离开ICU时,周屿的眼睛红红的,但背挺得很直。林晚秋知道,悲伤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更加坚定。
去江家的路上,周屿很沉默。林晚秋开车,时不时看他一眼。他的侧脸在车窗外的光影中明暗交错,像一座正在经历风雨淬炼的雕塑。
“到了。”车停在江家别墅外,林晚秋轻声说。
周屿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等我电话。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出来,或者没联系你,就报警。”
“周屿...”
“放心,我不会有事。”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成熟,“毕竟,我现在对他来说,可能比亲生儿子更有价值——一个可以测试他良心还能剩下多少的试金石。”
他下车,走向那栋豪华而冰冷的别墅。铁门自动打开,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林晚秋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心跳如鼓。她拿出手机,调出录音功能——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如果情况不对,周屿会找机会拨通她的电话,让她录音取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五分钟,三十分钟,四十五分钟...别墅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林晚秋几乎要拨打报警电话时,她的手机震动了。是周屿的来电。
她立刻接起,但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像是从口袋里传出的。
“...所以你承认了?”是周屿的声音,冷静得异常。
“我承认什么?”江明远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承认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承认你这些年对我的冷漠,不是因为我母亲‘背叛’了你,而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沉默。长久的沉默。
然后江明远说:“小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周屿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怒火,“你告诉我,一个男人要多么冷酷,才能看着妻子留下的孩子受苦十五年,却无动于衷?”
“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因为我不是你的血脉?因为我的存在提醒你,你的妻子心里有别人?”周屿的声调升高,“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送走?为什么不让我和母亲真正的家人在一起?”
更长的沉默。林晚秋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因为...”江明远的声音忽然苍老了十岁,“因为我答应过你母亲,要照顾你。”
“照顾?这就是你的照顾?冷落、忽视、让我在江家像个透明人一样活着?”
“我...”江明远的声音在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晴晴,想起她临死前握着我的手说‘明远,小屿就拜托你了’。但我做不到...我看着她为你付出生命,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她,也越来越像...他...”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林晚秋愣住了——江明远在哭?
“我嫉妒,小屿。”江明远的声音破碎不堪,“我嫉妒陆远,他得到了晴晴全部的爱,还留下了你。而我,我努力了那么多年,却永远走不进她的心。你是我失败婚姻的活证据,每次看到你,就像在提醒我,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心里从来没有我。”
周屿没有说话。林晚秋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震惊,困惑,以及某种理解。
“那现在呢?”周屿终于开口,声音柔和了些,“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为什么还要阻止我?为什么让江辰来威胁我,让我放弃创业?”
“我没有!”江明远的声音陡然严厉,“我从来没有让江辰威胁你。我只是...只是想帮你,用我自己的方式。”
“你的方式就是收购、控股、让我失去自主权?”
“那是江辰的建议,他说这是对你最好的安排。”江明远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什么,“小屿,你是说...那些意外,那些威胁,是江辰...”
电话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他在哪?江辰在哪?!”江明远的声音里充满愤怒。
“父亲,我在这里。”另一个声音插入——江辰。
林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刚才说什么?你背着我做了什么?”江明远质问。
“我只是在保护江家的利益。”江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父亲,您太感情用事了。周屿不是江家人,却可能拿走江家15%的股份。那本手记如果被他开发成功,会成为江城新业务的最大竞争对手。我在做的,只是消除威胁。”
“你疯了!他是你弟弟!”
“他不是。”江辰一字一句地说,“他从来都不是。父亲,您醒醒吧。苏晴阿姨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您,她把别人的孩子塞给您养,还留了股份想让他将来分走江家的财产。我在保护我们,保护江家真正的血脉。”
“闭嘴!”江明远怒吼,“立刻停止你所有的动作。那些车祸,那些威胁,如果真的是你做的...”
“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您会怎么样?”江辰冷笑,“报警抓我?让江家的继承人身陷囹圄?父亲,您不会的。您比谁都清楚,什么是家族利益。”
电话里传来拉扯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
“周屿,你没事吧?”江明远焦急地问。
“我没事...”周屿的声音有些喘息,“江辰,你承认了?沈阿姨的车祸也是你安排的?”
“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女人?她活该。”江辰的声音冰冷,“她如果不把手记交给你,本来可以安享晚年。但谁让她不识时务呢?”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林晚秋看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她正想重拨,别墅的门开了。
周屿走出来,脸色苍白,但步伐稳健。他身后,江明远追出来,抓住他的手臂,两人说了几句什么。周屿摇头,挣脱了,继续朝车子走来。
林晚秋连忙下车:“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周屿坐进副驾驶,“快走。”
车子驶离别墅,后视镜里,江明远还站在原地,身影在暮色中显得异常孤独。
开出一段距离后,林晚秋才问:“刚才的录音...”
“你都听到了?”周屿苦笑,“真是一出好戏。江明远不是幕后黑手,他只是个被嫉妒和愧疚折磨的可怜人。真正的危险,是江辰。”
“我们现在有证据了,可以报警。”
“证据不够。”周屿摇头,“录音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而且江辰没有明确承认制造车祸,只是承认了威胁。最重要的是...”
他看向林晚秋,眼神沉重:“江明远最后求我,不要报警。他说,他会处理江辰,会给我们补偿。但如果江辰真的入狱,江城集团会大乱,数千员工会受影响。”
“所以你答应了?”
“我给了他三天时间。”周屿说,“三天内,如果江辰停止所有动作,并且公开道歉,我可以不追究。但如果他再有动作,我会把录音交给警方,不惜一切代价。”
林晚秋理解他的选择——这不是软弱,而是在权衡之后做出的理性决定。将江辰送进监狱固然解气,但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可能毁掉更多无辜的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原计划进行。”周屿的表情重新坚定起来,“明天就联系中介卖房子,拿到钱后立刻启动工作室。我们要在江辰反应过来之前,站稳脚跟。”
他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任何人阻止我的机会。”
林晚秋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未知但充满希望的未来。而江家别墅里,一场父子之间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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