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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號(中)
唐劭那句「跟上」餘音未散,甲板上緊繃的氣氛卻已悄然變化。
之前是五個被迫綁在一起的陌生人,彼此猜忌,各自為戰。現在,至少有一部分目光,落在了唐劭手中那柄能輕易「消化」怨靈的刀上,帶上了掂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倚重。
「咯啦……」
令人牙酸的金屬刮擦聲再次從霧中傳來,只是這次,聲音顯得有些猶豫,圍攏的速度明顯放緩。幽綠的魂火在霧氣深處明滅不定,彷彿在恐懼與本能的驅使間掙扎。
「趁現在,推進。」陳猛低喝一聲,巨大的盾牌微微調整角度,從完全的守勢轉為一種穩步向前的碾壓姿態。他邁開步伐,沉重的腳步踏在甲板上,發出咚咚悶響,像戰鼓,驅散著一部分霧氣的陰冷。他選擇的方向,是甲板上最顯眼的一扇緊閉的厚重艙門——那應該是通往船艙內部的主入口。
張學立刻挪動腳步,緊緊貼在陳猛盾牌的側後方,手中維持的光膜也隨之移動,將兩人籠罩其中。他的臉色依然有些發白,但眼神專注了許多。
林影的身影再次從貨櫃頂消失,如同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飄向前方,率先沒入艙門側旁的陰影中進行偵查。
金不換慢悠悠地踱步,與唐劭並肩而行,落後陳猛他們幾步。他沒再看唐劭的刀,而是打量著周圍鏽蝕的環境,彷彿在逛某個破敗的主題公園。「唐老弟,」他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刀是好刀,煞氣沖天,專克陰穢。不過……這船上的『東西』,可不只是『陰穢』那麼簡單。有些『貨』,怨念深重,都快成精了。你那刀,吞得下嗎?可別撐著。」
這話看似提醒,實則仍在試探刀的極限與唐劭的底細。
唐劭目光平視前方,腳步不停。「吞不下,就斬開。」他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懷中的血魂刃傳來一絲輕微的共鳴,像是認可,又像是對更多「食物」的渴望。
金不換嘿嘿笑了兩聲,沒再說話。
眾人很快聚集到那扇巨大的艙門前。門是厚重的鋼鐵製成,漆皮早已斑駁脫落,露出底下暗紅的鏽跡。門上沒有窗戶,只有一個鏽死的巨大轉輪閥門作為開關。門縫裡,絲絲縷縷更為陰寒、帶著濃重陳腐氣息的風滲透出來。
林影從門邊陰影中顯形,對陳猛搖了搖頭,示意門附近沒有發現活動的陷阱或敵人。但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艙門,眉頭微蹙——門後有異常的聲音。
陳猛點頭,將巨盾交給左手單持,右手握住那冰冷的轉輪,雙臂肌肉猛然鼓脹,低喝一聲:「嘿——!」
轉輪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緩緩轉動。鏽渣簌簌落下。隨著「咔噠」一聲沉重的機括響動,艙門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
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如同實質的衝擊波,從門縫裡洶湧噴出!那不僅僅是腐敗的氣味,還混雜著藥水、黴菌、某種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料,以及……濃郁的血腥氣,儘管那血彷彿陳放了很久。
張學悶哼一聲,差點嘔出來,手中光膜劇烈晃動。就連陳猛也皺緊了眉頭。林影早已掩住口鼻,退開兩步。金不換則不知從哪摸出個小巧的鼻煙壺,放在鼻下嗅了嗅,臉色才好看了點。
唐劭面無表情,只是呼吸變得更加悠長輕淺。血魂刃的震動加劇了,那是一種面對濃郁不祥時混合了警惕與貪婪的複雜顫慄。
門後是一條寬闊的內部走廊,與外部甲板的破敗不同,這裡竟然還保持著某種畸形的「整潔」。牆壁貼著早已褪色發黃、印有俗氣花卉的壁紙,許多地方已經起泡、剝落,露出後面黴黑的牆體。頭頂每隔一段距離有一盞老式的玻璃燈罩電燈,燈泡大多損壞,只有零星幾盞還在發出慘淡的、隨時會熄滅的黃光,將走廊切割成一段段光明與黑暗交錯的區域。
地面鋪著暗紅色的地毯,早已被汙漬浸染得看不清原本顏色,踩上去溼漉漉、軟綿綿,像是踩在某種生物腐爛的內臟上。
而聲音……林影聽到的聲音,此刻清晰可聞。
那是許多細碎聲音的混合:有水滴從天花板滲落,敲打在地毯上的「滴答」聲;有某種東西在牆壁管道或通風口內緩慢爬行的「窸窣」聲;有斷斷續續的、彷彿從極遠房間傳來的嗚咽與哭泣;最深處,似乎還夾雜著金屬碰撞的輕響,以及……壓低的、意義不明的誦唸聲?
「兵分兩路,還是抱團?」林影的聲音在昏暗光線中響起,冷靜而實際,「走廊兩頭,都有動靜。抱團安全,但探索效率低,可能無法在時限內找到三個核心。分開風險高,但機會也多。」
「我建議分組。」張學推了推眼鏡,聲音還有些發虛,但分析起來條理清晰,「陳猛大哥防禦強,可以帶一個人走一路,應對可能的高強度正面衝突。唐劭先生……」他看了一眼唐劭手中的刀,「對靈體特攻顯著,可以作為另一路的尖刀。我和林影姐可以分別輔助兩路,提供偵查和支援。金先生……您看?」
他把皮球踢給了看起來經驗最豐富、也最讓人摸不透的金不換。
金不換把玩著手裡的塔羅牌,目光在幽深的走廊兩端來回掃視,最後咧嘴一笑:「小學子安排得挺明白。行啊,老頭子我就偷個懶,跟唐老弟一路吧,見識見識寶刀斬鬼。陳大個,你帶上這小丫頭和學子,怎麼樣?小丫頭機靈,學子能照個亮,你也能扛得住。」
這個分組看似隨意,實則微妙。將看似最強的攻堅手唐劭和經驗最老道的金不換放在一路,提升生存率和探索深度;讓防禦最強的陳猛保護相對脆弱的張學和擅長偵查的林影,穩紮穩打。
陳猛看了一眼林影和張學,沉聲道:「可以。」
林影沒什麼表情,點了點頭。
張學似乎鬆了口氣,連忙說:「我、我會盡力輔助好陳猛大哥和林影姐的。」
「那就這麼定了。」金不換拍板,「通訊方式?這鬼地方,電子設備怕是廢了。」
「用這個。」林影從腰間一個小包裡掏出兩對小巧的、像是骨雕的白色耳塞,分別遞給陳猛和金不換,「『傳音骨』,短距離內可以心念傳訊,不受大部分靈異干擾。有效範圍大概……這艘船的單層甲板內。離開太遠或上下層,可能會失效。」
非常實用且符合世界觀的道具。陳猛和金不換接過,熟練地塞入耳中。
「保持聯繫,遇到無法處理的危險,以自保和撤離為先。」金不換難得正經地說了一句,然後對唐劭歪了歪頭,「唐老弟,咱們走左邊?我這人,喜歡走左邊,吉利。」
唐劭無可無不可,提著血魂刃,率先踏入了左側走廊的昏暗光影中。金不換晃悠著跟上。
陳猛則舉起盾牌,像一輛緩慢但堅決的坦克,帶著林影和張學,向右側的黑暗進發。張學手中的光膜縮小了範圍,但亮度凝聚了些,如同一個移動的小燈泡,驅散著前方幾米的陰影。
兩組人,很快消失在走廊兩端搖曳的慘淡燈光與濃稠的黑暗交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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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側走廊似乎更加潮溼,地毯吸飽了水,每一步都發出「噗嘰」的聲響。兩側的艙門大多緊閉,門牌號碼鏽蝕模糊。空氣中的惡臭在這裡變成了某種更具體的氣味——像是福馬林混合了腐爛海產,還有一股淡淡的、甜膩到詭異的香水味,從某些門縫裡鑽出來。
金不換不再閒聊,他指尖夾著一張卡牌,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沿途每一個角落、每一扇門、甚至是天花板上的汙漬。他的步伐看似隨意,卻總能巧妙地避開地毯上特別汙穢或看似不穩的區域。
唐劭則將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感知上。血魂刃如同一個靈敏的雷達,不斷將周圍的能量波動反饋給他。這裡的「詛咒」氣息更加活躍,也更加……「有層次」。彷彿不止一種怨念混雜其中。
走了約莫二三十米,前方一扇艙門突兀地半掩著。門內沒有光,只有一股比走廊濃烈數倍的腐臭和甜膩香氣湧出。同時,血魂刃傳來明確的指向性震動——裡面的「東西」,質量不低。
金不換停下腳步,對唐劭比了個手勢,示意警戒。他將那張卡牌輕輕貼在半掩的門縫邊緣。卡牌微微一亮,牌面上竟然如同水波盪漾,浮現出模糊的、晃動的內部景象——像是某種簡易的偵查法術。
景象只持續了幾秒就潰散了。金不換收回卡牌,臉色有些凝重,低聲道:「像是……船員艙改的臨時實驗室?裡面有手術檯,有瓶瓶罐罐,還有個……被綁著的『東西』,在動。怨氣很重,但不是剛才那種水手。」
他看向唐劭:「繞過去,還是『清理』掉?這可能是個小核心,或者藏著線索。」
唐劭沒有立刻回答。他凝神感應,刀傳來的意念除了貪婪,還有一絲厭惡。對裡面那「東西」的厭惡。
「清理。」他簡短地說。繞過去可能留下隱患,而且,血魂刃需要「進食」來變強,他也需要更熟悉這把刀在實戰中的各種特性。
金不換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選,點點頭,後退半步,將門口位置讓給唐劭,自己則卡在走廊一個相對有利的位置,指尖又夾住了兩張卡牌,牌面隱隱有電弧般的微光流轉。「你主攻,我策應。小心點,裡面的佈置有點邪門。」
唐劭深吸一口氣,左手緩緩推開了那扇半掩的沉重鐵門。
吱呀——
令人牙酸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中格外刺耳。
門內的景象映入眼簾。
這確實像一個簡陋的實驗室。空間不大,約莫十幾平米。靠牆擺放著鏽跡斑斑的金屬架子,上面堆滿了各種玻璃器皿,許多已經破碎,裡面的液體早已乾涸或變質,留下詭異的顏色和沉澱。空氣中那股甜膩的香水味濃烈到嗆人,試圖掩蓋卻反而凸顯了那股基礎的腐臭。
房間中央,是一張同樣鏽蝕的手術檯,檯面上有深色的、難以辨認的汙漬。而手術檯上,用浸滿汙漬的皮帶,牢牢捆綁著一具「軀體」。
那已經很難稱之為人了。它穿著破爛的白大褂,身體異常腫脹,皮膚呈現一種死寂的灰綠色,佈滿了溼潤的、彷彿會呼吸的膿皰。它的頭顱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歪斜著,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斷蠕動的、如同肉質菌毯般的組織,上面點綴著幾隻渾濁的、大小不一的眼球,此刻全都咕嚕嚕地轉動,死死盯住了闖入的唐劭!
在它腫脹的胸膛位置,一團比其他部位顏色更深、近乎漆黑的物質在皮下緩緩鼓動,散發出強烈的怨恨與痛苦波動——那就是它的核心,也是刀指向的目標。
「呃……啊……」
從那肉質菌毯的某處,發出了含糊的、夾雜著液體冒泡聲的嘶鳴。
幾乎在唐劭看清它的同時,手術檯上的怪物猛然劇烈掙扎!捆綁它的皮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更可怕的是,房間四周那些破碎器皿的陰影裡、天花板的角落,倏地鑽出七八條滑膩、蒼白、彷彿由無數細小觸鬚糾纏而成的「手臂」,閃電般朝著唐劭纏繞、抓撓而來!每條手臂的末端,都張開著佈滿細密利齒的吸盤狀口器!
這不是單純的怨靈,這是被詛咒和某種邪惡實驗共同催生出的畸變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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