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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风起青萍
晨光微亮,豫亲王府东跨院一片寂静。
赵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走进柴房,昭然心里清楚,自己这次是惹了麻烦。
她只是个奴婢,平日里安分守己,只求安稳度日。可昨夜王爷多铎在她身上多看了两眼,便成了今日的祸根。
王府里的规矩,主子们不动声色,刀却会落到奴才身上。
“姑娘,请吧。”赵嬷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意。
昭然没说话,默默跟着进了柴房。
半个时辰后,赵嬷嬷带着两个婆子进来。
“姑娘,你是聪明人,该知道为何在这儿。”赵嬷嬷居高临下。
昭然抬头,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在这府里,本分是福,逾越是祸。你是伺候人的,不是让人伺候的。”赵嬷嬷声音低沉。
昭然依旧沉默。
赵嬷嬷挥手,两个婆子上前架住昭然。
昭然身体一僵,却没有挣扎,只是眼神冷静。
赵嬷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强撑着气势:“我这是在教你规矩。”
“啪!”
竹板落在掌心,剧痛让昭然呼吸一滞。她下意识咬紧牙关,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你可知错?”赵嬷嬷喝问。
昭然依旧沉默,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地看着赵嬷嬷,仿佛在说:你打你的,我忍我的。
竹板一下下落下,昭然的掌心很快红肿渗血。每一次竹板落下,她都忍不住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未受伤的皮肉里,用另一重痛楚来分散注意力。汗水混着泪水从额头滑落,滴在尘土里,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始终没有求饶,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始终没有熄灭。
夜色如墨,豫亲王府书房,烛火摇曳。
多铎听完亲随回禀,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面无表情,眼底却涌动着风暴。
他明白,这不只是赵嬷嬷的刁难,更是衍庆堂主子们的默许。
若他此刻去柴房救人,只会让昭然成为众矢之的。
多铎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他站起身,直接向衍庆堂的方向走去。
衍庆堂内,灯火通明。
嫡福晋博尔济吉特·达哲正在卸妆,见多铎突然到来,有些意外,连忙起身行礼:“臣妾不知王爷驾到。”
“免了。”多铎落座,语气随意,“这么晚了,福晋还未歇息?”
“有些琐事扰心。”达哲福晋轻叹,“府里有些下人不懂规矩,正想着如何整治。”
多铎却仿佛未闻,自顾自地说道:“本王今日在朝堂上,听几位大人议论,前些日子,镶红旗有个佐领,家里出了点事。”
达哲福晋一愣:“何事?”
“那佐领的福晋,疑心侍女与丈夫有染,将侍女鞭笞致死。”多铎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寒意,“结果事情闹大了,传到了御前。圣上大怒,斥其残暴,有辱满洲风气,不仅申斥了那福晋,还罢免了佐领的官职。”
达哲听懂了多铎的言外之意。
他是在警告她。
他没有提昭然,没有提赵嬷嬷,却用一个“佐领家的惨剧”告诉她:如果你今天动了我的人,无论你用什么理由,无论你是谁,我都会让你,让我,甚至让整个豫亲王府,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不是求情,这是威慑。
多铎站起身,语气恢复温和:“夜深了,福晋早些歇息。府中事务,你向来处理得当,本王信得过。只是……”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有些小事,不必上纲上线,免得伤了和气,也让本王为难。”
说罢,他转身离去。
书房内,多铎的亲随悄然出现。
“王爷。”
“去柴房,把人带出来,不要惊动任何人。”多铎声音冷冽。
“是。”
半个时辰后,昭然被悄悄带至书房。
她双手红肿,掌心血肉模糊,衣衫凌乱,脸上泪痕与汗渍混杂。当她看到端坐在书案后的多铎时,脚步一顿,眼中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多铎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问她伤得重不重,也没有问她受了什么委屈。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受伤最重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火辣辣的伤口时,昭然忍不住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
“别动。”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却又奇异地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
他将她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拿起桌上那盒亲随早已备好的药膏。他用拇指挑起一点,动作生涩却异常专注地,一点一点,轻轻地涂抹在她红肿的掌心上。
烛光下,他的头低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神情是那么专注,仿佛他此刻正在处理的,不是一盒疗伤的药膏,而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军国大事。
他的指尖每一次移动,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那药膏带着清凉的草药味,涂抹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感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温暖的酥麻所取代。
昭然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为自己上药时那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心中那片冰凉的绝望,终于像春雪般,开始迅速融化。
她知道,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但他的这个动作,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他不是在怜悯她,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你受的伤,我看见了。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你,从此以后,是我罩定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真正的庇护,往往始于一个无声的、却力道千钧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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