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不是朋友，只是关系好的同学，我有必要，要告诉你吗？”不咸不淡的话清脆地掉落到地上。
　　“哦，只是朋友。”
　　提前退学的申请表，写的很明白。
　　林予悦的话也很清楚，什么也不是。
　　江时韫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的时候，弹出来好几条来自戚敏敏的消息。
　　“林予悦要走了，大家一起吃个饭聚一下吧。”
　　“好。”
　　他放下耳机，思绪放空。
　　很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林予悦，开学第一天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的对视。他喜欢的鲨鱼玩偶掉在她脚边，她捡起来的时候，这家伙戴着耳机没抬眼看他，冷淡中带着甜腻的嗓音响起，“同学，你的鲨鱼玩偶掉了。”
　　明黄色的卫衣，一头快到肩的短发，耳机线随着卫衣衣领掉落垂在衣角边。
　　不管是每次升旗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她，不经意的对视。
　　不管是每次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不管是每次作业本放一起的奇妙感觉。
　　夏天她的橙子香味的洗衣液的气味……关于她的一切，一切都显得非常难得。
　　到开学在一个班，甚至又做了同桌，他觉得很奇妙的感觉。
　　游戏没什么意思，他收拾好东西，挎了一个腰包，找了件灰色卫衣套上。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路上行人变得少起来。聚会的时间迫近，地点在林予悦家附近的一个餐厅。
　　他不慌不忙地到地方，林予悦扎了丸子头，喝着杯子里的水。
　　鱼浅浅和戚敏敏一前一后地来了。
　　林予悦带了一袋橙子，给大家每个人都分了一个。餐厅的餐食上完后，热闹的话说了一些，气氛冷下来的时候，鱼见跃站在餐厅门口。
　　鱼浅浅发过消息后，鱼见跃说要来接他。
　　鱼浅浅还有点超绝钝感力，看到鱼见跃站在门口起身招呼他到桌子这边。
　　鱼见跃穿着黑色卫衣，“我来接浅浅回家。”
　　“这么晚，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你吃过饭了吗？”
　　“要我给你点一份吗？”
　　“好。恭敬不如从命。”
　　“哥，你怎么说话那么古板。”
　　“怕不请自来，怕打扰到你们呀。”鱼见跃笑着说。
　　林予悦有些不高兴，抬头看他。
　　他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直愣愣地看回去。
　　气氛僵起来。
　　戚敏敏识趣地开口道：“悦悦到了英国，记得和我们保持联系。江时韫你送送我和鱼浅浅吧。”
　　餐厅里只剩下鱼见跃和林予悦。
　　“邀请了很多人，却没有我。我们不认识吗？”
　　“突然去英国也不告诉我？”
　　“以为自己去了就可以永远不和我们见面了？”
　　一连串的话语让林予悦难以招架。
　　“为什么不说话，嗯。”
　　“不说清就别走。”
　　“这家餐厅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制。”
　　“我不知道怎么说，要怎么说你才满意。”
　　“我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的感情吗？”
　　“现在还太早，说喜欢太沉重了。”
　　“只是初中生的年纪，没必要这么早说喜欢的话，更显得是骚扰，不是吗？”
　　“你觉得你不是骚扰吗？”
　　“我对你来说是骚扰，抱歉了，以后不会骚扰你了。”鱼见跃眼眶突然发红起来，“走吧，送你到家。这么晚了，最后一次。”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林予悦在前，鱼见跃在后。
　　直到林予悦上了楼，开了灯，他慢慢往回走，雨在半路上下的特别大，他回到家已经淋透了，洗一个热水澡，他躺上床，眼泪不自觉往枕头上跑。
　　夜晚泪水实在太忙碌了，以至于手机没收到一点讯息。
　　一周前，岑霜霜并没有把林予悦约到教师的办公室，反而是在林予悦家楼下的咖啡馆。
　　这个消息还是从鱼见跃的帐号上发出的。
　　林予悦天真地以为是约会。没想到是警告她离鱼见跃远一些。
　　一周后，更令人难过的是，还有另一个人不断以鱼见跃的口吻给她发消息。她起初还没发现，直到他的帐号用着不属于她分享给他的表情包，或者是突然对之前一起经历过的的事情表示忘记。
　　他总是有意无意提起鹿意。鹿意不止一次在社交平台更新她和鱼见跃的合照。
　　她知道鱼见跃一直喜欢着林予悦。却还是想要和鱼见跃谈恋爱。
　　鱼见跃对她的接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实上不是鹿意也会有别人的。
　　就连初中毕业那会被拒绝的时候也没有松口自己和她谈恋爱了。
　　鹿意不止一次登上鱼见跃的账号跟林予悦发消息，她本来以为那个傻妞不会发现是她的。
　　“你是鹿意吧。”
　　对面的人马上回复不是。
　　“我知道你。”
　　“恭喜你们。”
　　“你不生气和难过吗？”
　　“难过是没有的，生气更没有。”
　　“以后我会和鱼见跃保持距离的。”
　　她下了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远离好了。
　　比起刻意挑起冲突还不如远离。
　　鱼见跃忙着画展，很少登录社交账号。
　　□□空间的主页还是他和林予悦的合照。
　　林予悦隐隐约约感到每次消息的莫名其妙地弹出来的怪异感。
　　就在她向鹿意戳破这事实不久后，他把空间的合照改成和鹿意的合照。
　　也发了新的说说宣布这个消息。
　　好似表白被拒后，他必须急于找个对象。来证明他本身的魅力。
　　他熟练地点烟，熟练地在会所点好陪酒的女生，熟练地躲开林予悦的消息和电话。
　　独属于她梦中的那个热情的少年，早已远去很久了，夏天的洋白蜡树下的他早已经在灯红酒绿的社交圈里慢慢将白色衬衫染成灰色。
　　眼下的乌青是睡不好的痕迹，也是他们的感情逐渐面目全非的痕迹。
　　说了很久的雅思考试，他一次次地抛下去。
　　林予悦早在他反复违约的时候悉知他已经在谈恋爱的迹象。
　　没有人会去苛责鱼见跃，年少成名，他拥有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地位和名声。
　　家里门前的声控灯还在诉说着他那时的情意。
　　鱼浅浅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言定也知道。
　　顾关山也知道。
　　江时韫也知道。
　　最后知道的是林予悦。
　　她已经不执着于鱼见跃雅思成绩的答复。她已经做好了追求梦想的准备。
　　恍恍惚惚，她还是看到了毕业临近的时候，他穿着白衬衫黑色裤子站在树下的身影。
　　风吹起的不是她的发带，而是她渐渐明白的心。
　　鹿意若有若无的留痕，终于在此刻生效了。
　　比起夏燃的帮助，他更在意鹿意父母的支持。
　　画协主席的资源很多，可以让他的画作卖个更好的价钱。
　　这帮忙并不是白白地帮忙，条件是哄鹿意开心。
　　起初，他还能装装样子，鹿意却并不满意这浅尝辄止的讨好。
　　夏燃也不知道最近鱼见跃为什么这么排斥她的助推，仔细一盘问，原来是有更好的资源等着他。
　　她没打算告诉岑霜霜，告诉她只能给她添堵。
　　人总要碰壁了，才知道是灰尘还是蜀锦。
　　她也不再联系鱼见跃。
　　正因为他的妈妈是岑霜霜，她才愿意扶持他。
　　鹿意扫平了障碍，看着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
　　鱼见跃长久的不耐烦早已被消磨殆尽，留下的耐心，她格外喜欢。
　　讨好谁不是讨好呢？
　　这份利用，也遭到阻碍。
　　这份不清不楚的爆料，让他的对外形象受损严重。
　　撞人后逃逸，本来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夏燃查了半天，发现消息是从鹿天那里传出去的。明明当时已经让鱼见跃的经纪人顶包了。
　　鹿天对鱼见跃欣赏却并不想让他真的爬到山顶。
　　这么有才华的人早点完蛋才是世间的真理。
　　鱼见跃也猜到是鹿天。
　　夏燃拜托岑霜霜透露给他。
　　他以为是很好的馅饼，却是有毒的砒霜。
　　他现在想全身而退，反而有些困难。
　　岑霜霜看着鱼见跃。
　　“之前的那个女孩，怎么不见你联系了。现在怎么又变成鹿意了。”
　　“不喜欢了，现在喜欢现在这个。”
　　“年轻人的感情说变就变。”
　　岑霜霜好早就发现了。家里的牛奶好久没清库存都落灰了，他平板的壁纸也换人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通往伦敦的飞机要起飞了。
　　第一站是寄宿家庭的地点。
　　飞机上，忽起忽落的云朵层，将思绪笼罩了起来。
　　人很多也很急，显得很陌生的一个国度。
　　收到来自鱼浅浅的讯息的时候，她正埋头画设计稿。
　　英国的天气让她渐渐忽略掉时间，日复一日的早餐都是面包和炸薯条。
　　“鱼见跃也来英国了？”
　　“哦，他来做什么呢？”
　　“进修学习啊。”
　　“哦，我快要回国了。”
　　因为这边待得不是很愉快，回去可能要重新上高一了。她这样想着。
　　来到英国，妈妈在这边也很忙碌。每次回家只有空荡荡的感觉席卷这个房子。金钱现在已经大把大把地拥有了，她也见到妈妈的新男朋友。
　　一个老外，长得有点呆板。
　　严肃的一批，因为她的口语不是很流利，所以也很少与这个老外交流。
　　当她又一次意识到长久的孤独，已经是阴雨天，她站在家楼下。
　　高中部的课程没有国内的繁忙，她撑伞很久没坐进去。没等到妈妈下班，反而被邻居报警。
　　“这有个小孩儿，可能心理状态不是很好。看她好久没进屋，问她什么也不回答。”
　　大意是这个，她听懂了，但是不知道说点什么。
　　“我在等我妈妈下班，我有家。”
　　警察很快来了，她回过神，已经在警局呆着了。
　　妈妈接过警局的电话很快赶过来了，她只是看着林予悦。然后说了句：“要不你还是回国吧，妈妈这边的事业刚起来，暂时没有多余心力照顾你。”
　　“好。”
　　她讷讷地点了点头，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
　　以至于她很快收拾好行李，从英国的房子门口，乘专车去了机场。飞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想好住在哪里。
　　现在完全是没有家了。姥姥姥爷年事已高，已经被她的父亲送到养老院了。她得另找个地方住。林溪给她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与此同时，鱼见跃从戚敏敏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签证已经办好了，但是起意推迟一个月再去。
　　过早在绘画上展现天赋，名气很早就拿来换钱了。他自然熟悉哪里的居住环境好些，但是问题是，林予悦还是未成年人。
　　飞机快要到B市，她出了机场，才收到妈妈临时的消息。
　　“你这段时间不能跟你姥姥姥爷住了，我已经请了一个住家阿姨。然后你先暂时跟着和这个阿姨磨合吧，觉得不舒服可以早点告诉我。另外，也拜托了你爸爸经常回家看看你。生活费按时打到我的卡上。那张卡已经拜托你爸爸送到姥姥的家，给你放在你卧室的柜子里了。”高中直接上高二，就可以了，关系已经打点好，你直接去x x国际高中报到吧。那离你姥姥姥爷家不远。坐地铁就到了。
　　路线也发你手机上了。
　　一连串的话语，她有些不知所措。
　　鱼见跃这边消息没同频，久到鱼见跃刚配了第二把钥匙之后，收到戚敏敏传来的讯息。
　　“太好了。”
　　鱼见跃已经顺利拿到留学的offer了，他准备前往皇家美术学院深造。这个行程是固定的，改变不了。
　　至此，鱼见跃正式从这里下线了。
　　国际高中的女生的氛围有点奇怪，起初她作为一个内向的人，适应花了好些时间。后来发现呆着不是很愉快，于是又转回了原来的高中。
　　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江时韫由于没有选科，是作为体育特长生培养，所以随便找了一个C班呆着。
　　这里压力很小，虽然他本来就没什么压力。
　　他正趴在窗前的时候，发现一个极为熟悉的脸从他窗前飘过了。他有些不确定，揉了揉眼睛，发现是林予悦。
　　她变得好高，换成了短发，气质有些成熟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戚敏敏此时正在跟鱼浅浅讨论难解的数学题，A班的压力山大，她再考差一次，就要发配C班了。
　　林予悦直接去了B班，发现班里的面孔，全都是陌生的啊，除了班主任还是原来的丁老师。
　　这里，怎么又是重新开始。
　　她坐在最后一排，等到本周的周测。
　　周测完，可以重新选位置了。
　　她有些期待，在英国好些知识已经遗忘了，她翻了翻崭新的课本，询问她的新同桌，陈璟。
　　一个看起来不太爱说话的女生。
　　我们学到第六单元了，英语。别的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我没听，不好意思。她淡淡的回答。
　　她只好趁下课的间隙，去找了鱼浅浅，得到了想知道的进度后，全身心学习等待考试。
　　周六，如约而至。
　　狭小的桌子人隔着一个位置，然后唧唧查查的声音在开考铃前停止了。
　　她捏了捏发酸的手心，怎么还是老样子。
　　写多了字，手心就出得汗浸浸得。
　　好不容易做完了。她耐心等待交卷的铃声。
　　这场考试从白天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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