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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与月亮14
星把小米撒进食盒,看糯米跳过来,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啄食。
她伸手,抚过它柔软的头,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治愈日常,曾经总能将她从情绪的泥沼边缘拉回来。
但今天不行。
俗世的温暖,无法渗透进更深的地方。心,像是被凿穿了一个大洞,阴湿,空旷,稍有情绪的风穿过,就泛起一阵迟钝却顽固的痛。
前任的哭声,那些混杂着痛苦与控制的哀求,像坏掉的磁带,在星的脑海深处反复倒带。
她试图去想兰。
想兰在电话里那句平静的“我相信你”,想那份不携带任何拯救欲,只是稳稳托住她的信任。
这对比太鲜明了。
天平在她心里剧烈摇摆,一端是旧日创伤熟悉的引力,沉重而痛苦;另一端是兰所代表的清醒与自由,诱人却令她恐惧。
星越是试图平复,内心的空洞就越是喧嚣。
她逃亡似的抓起了手机,看着兰的头像出现在置顶。
点进去。
先映入眼帘的,是朋友圈的封面图。
星愣住了。
那是她的一张几年前的旧照,拍摄于北疆。天地辽阔,戈壁苍茫,她穿着牛仔马甲,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回头看向镜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与旷野融为一体的的孤独。
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张照片的存在。
兰什么时候换的?
惊喜像一小簇温热的火苗,猝不及防地在心口炸开,瞬间驱散了些许阴霾。
被这样郑重而沉默地置顶在兰的社交界面,这种饱满的感觉太具体了,具体到让星几乎要忘记刚才那些阴暗念头。
然而,这暖意还没来得及蔓延。视线下移,她就看到了兰傍晚时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江边席地而坐的身影,只有几行字:
「我像一棵野草,哪里都能长,哪里的阳光对我来说都一样,随处都能席地而坐。
我的行李有且只有一件。
那就是我自己的心。」
星脸上的温度,一点点褪去了。
她反复读着这几句话。
野草。哪里都能长。阳光都一样。席地而坐。
行李,只有自己的心。
星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兰没有她,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不,不是可以,是本就如此。
兰的灵魂自带根系,能从任何贫瘠的土壤里汲取养分。她的世界完整而自足,风雨或阳光,她都只是经历然后转化,接着继续生长。
她的稳定并非因为拥有了什么,而是源于她自身就是那个稳固的核心。
那自己呢?
自己此刻的混乱摇摆,被过往阴影追着跑的狼狈。与兰此刻笔下这幅独立坚韧,无所凭依亦无所畏惧的情形相比。
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刚才那点因为封面而升起的窃喜和温暖,如今变成了讽刺。
封面是拥有的展示,而文字才是兰内核的真相。
兰珍视她,但兰的生命力并不依附于她。兰的爱是给予,不是索取,是分享,不是填补。
而前任......
星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滑向那个试图将她拉回泥潭的同城女人。
她再次看向屏幕上那几行属于兰的文字,又抬眼望着窗外这座城市暗沉的夜色。
天平,朝着那个阴湿的、痛苦的、却熟悉的深渊方向,重重地倾斜下去。
......
兰:我老婆前任跑来纠缠她了。这个神经病!缠着我老婆干嘛?
周:直接拉黑啊。
兰:她前任还欠着她钱呢,拉黑不了啊。
周:欠很多吗。
兰:不知道,她没说。
周:真的很烦这样的纠缠,没办法完全切割。
兰:所以,我感觉情侣之间还是不要借钱比较好。要借,就跟朋友借,或者跟家人借。
周:恋人之间的利益纠纷是最危险的。
兰:对啊。不过,我今天冒出了一个念头。我不敢跟我老婆说。
周:什么?
兰:我想跟她一块买房。
周:......刚刚是谁在说情侣之间不能借钱的??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样的恋爱脑。
兰:反正我现在的钱也不够买房,有这个念头咋了?
周:算了,没事,只是个念头而已。
兰:啊,我老婆怎么又给我来电话了。唉,没办法,真粘人啊。我先去接电话。
周:......去吧。
兰:没老婆的人是不会懂的。
周:......滚。
兰一边看着损友的破防,一边笑盈盈接起电话:“老婆,想我啦?”
“我看到了。”星说。
兰察觉到星的情绪不对劲,小心翼翼问,“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在小蓝书发的笔记——是你发的吧?IP都一样。笔记里问了伴侣那虚无主义又孤注一掷的爱。”
兰有些忐忑,“你,你看到啦?你不会介意吧?”
星摇了摇头,又想到兰看不见,继续说,“我,不介意。”
她怎么会介意呢?她只是......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这样被放在显微镜下,以如此温柔而理性的方式,细细观察剖析,并依然选择拥抱的深情。
“谢谢你,兰。”
谢谢你看过我,谢谢你想懂我,谢谢你曾如此努力地,想要接住一个连我自己都放弃的自己。
兰正想说什么,就毫无征兆地,接收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啜泣。她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你要是不高兴,那我把笔记隐藏了?下次我不发了,也不问AI了,好不好?”
“兰......”星似乎已经在呜咽里碎成无数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要那么完整地看到我?你为什么要爱这么不完美的我?”
每一个为什么,都是泣血的控诉。控诉兰为何要给她展示一种她无法抵达的爱,控诉这份爱为何让她如此清晰地照见自己的不堪。
“因为,”兰莫名平静下来,说出了那个从天岚星携带而来、仿似诅咒的话,“因为你是你,因为我是我。因为,是我们。”
“可是,我不值得。”
“你值得。”
似乎还嫌不够,兰又补充,“没有人比你更值得。”
电话两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有星极力压抑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兰试图缓和气氛——那原本是星习惯做的事。
她笑着说,“我今天跟朋友说了,说我想跟你一块买房。我啊,想跟你有个家。”
家这个字,兰说得很轻很轻。
星破涕为笑。“你可以的。兰,你一定可以的。”
她没有说我们。她说你。
兰恍若未觉,“你搬过来吧,我们重新找房子,一起住。你的宠物也一起带过来。我相信以我们的努力,一定可以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她絮絮地往下说,“前任的那些钱,不要了就不要了。我们再赚就是了。实在不行,说个数,多少,我给你。”
“不用,我自己会搞定的。”星回绝了。
“那你就搬过来嘛。”兰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软,那是肉食动物选择袒露腹部的交托与信任。
“我这边的货还没处理好。”星说,“还有这些家具,都是当初挑了好久的。”
“我们一起再买就是了。”兰仍然没放弃。
“兰。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还需要时间,跟自己的心相处。分手的这两个月,确实太匆忙了。”星胡乱搪塞着。
就像对待遗落在前任那里的耳钉。她给出了一个没有真正边界的模糊选择。
“没关系,我明白。”兰安抚她,“我只是太想跟你在一起了,希望你不要因此有什么压力。”
“我会等你的。”
——兰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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