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日记

　　大晋二十年，九月十二，夜。

　　政变前夕。
　　我去了东宫。
　　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顾玄。

　　我知道这种时候我不该来，可那些世家的惶恐算计让我厌烦，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了，哥哥仿佛也对我冷淡下来，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候，仿佛明天就要死了一样的时候，我想见他，所以我来了。

　　宫门口的侍卫见到我时，脸上的惊愕不加掩饰，手按在了刀柄上，杀意很清晰。
　　这种时候，杀了我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像若我能轻易杀了沈宴，也一样。

　　如今只有我和他两个皇子，谁死了，另外那个自然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这段时间也有人向我提议过不若直接杀了太子。
　　可我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便否决了，且不说哥哥警惕心这么强，怎么可能轻易让人得手，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想要哥哥的命。

　　但这次，我摸着袖中传闻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毒药，我预感到明天的政变不会成功，所以我想要和哥哥一起死。
　　当然，前提是哥哥要见我，而哥哥一定会见我的，我知道的，无论何时，只要我想见他，他不会不见我

　　他们进去通传。
　　很快，门开了，哥哥坐在内殿书案后，烛光映着他半边脸，神色平静，看不出神情。
　　“进来。”他说。

　　我走进去，门在身后关上。
　　他坐在书案后，烛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沉静，见我进来，他抬眼，没什么表情，只示意我坐。

　　殿内只有我们两人。
　　我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液澄澈，映着跳动的烛火，我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他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我，手指缓缓摩挲着光洁的杯壁，然后，他端起，一饮而尽。

　　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我看着他喉结滚动，将酒咽下，忽然想，如果我真端了毒药，明白告诉他，他会喝吗？

　　我没问。
　　他放下空杯，看向沉默的我，反而笑了笑，语气随意：“阿昭怎么不说话？难不成当真下了毒？”

　　我挑眉：“若当真下了，又如何？”

　　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很平稳：“只要是你给的，我都会喝。”

　　我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碰到那个冰冷的玉瓶，最终，我没有拿出来。

　　“那我自然是舍不得的，哥哥。”我也笑了，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酒很烈，烧过喉咙。

　　我们一杯接一杯地喝，话很少。

　　殿内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响，酒意慢慢上来，身体有些发热。
　　哥哥起身走到我面前，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微凉。

　　“瘦了。”他说，语气听不出情绪，手指下滑，将我耳边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熟稔自然，像做过千百遍。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和我相似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火，还有我的影子。

　　也许是酒，也许是别的什么，我忽然伸手，用力将他推抵在背后的墙上，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一如既往温暖的怀抱，我甚至有些忍不住喟叹，有多久没有这样抱在一起了？

　　“哥哥。”我叫他，声音闷在他衣襟里。

　　他身体僵了一瞬，手停在半空。

　　然后，慢慢地，落在我背上，掌心温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更紧地按向他，像是要把我嵌进身体里。
　　他抱得很用力，手臂箍得我骨头生疼，拥抱变得密不透风，带着一种温柔又极具掌控意味的揉压。

　　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眉心，鼻梁，最后落在唇上。
　　很轻，带着酒气和一种深重的叹息：“阿昭。”

　　我回应他，咬他的下唇，舔他齿关，舌尖纠缠间含糊地喊他“哥哥”。

　　我知道他受不了我这样叫他。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手臂箍得更紧。

　　不管了。
　　明天会怎样，谁死谁活，都等明天再说，今夜就当是最后的疯狂。

　　“哥哥……哥哥……”我含混地喊他，舌尖舔过他下颌，留下湿痕。

　　他呼吸骤然加重，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让我窒息，“阿昭，”
　　他咬着我的耳朵，声音哑得厉害，“你到底想要什么？”

　　和之前同样的问题。

　　我抬起头，直视他幽深的眼睛，第一次把心里的不满毫无遮掩地倒出来：“我想要完整的哥哥，为什么只有哥哥可以完全掌控我，我却拿哥哥毫无办法？这不公平。”

　　“你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宫女侍卫都是你的眼睛，我和谁在一起，和谁说过话，对谁露了笑你全都一清二楚，可如果哪天你不想要我了，想要别人，我能拿你怎么办？”

　　“不会。”他斩钉截铁，眼底却暗沉一片。

　　“空口无凭。”我冷笑，“父皇当年对母妃的承诺还少吗？”

　　他沉默地看着我。
　　我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用一种天真又恶毒的语气问出近乎荒谬的话：“哥哥，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当太子呢？”

　　哥哥没有生气，甚至轻轻笑了。

　　他捧住我的脸，拇指抚过我眼角，动作温柔得令人心底发寒，“阿昭啊……你不相信我。可你又让我怎么敢相信你呢？你年纪小，贪玩，性子不定，喜新厌旧。这次是顾玄，下次又会是谁？”
　　他的额头抵上我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阿昭，哥哥也只是害怕。”

　　害怕？我愣住了。
　　哥哥也会害怕？怕我离开，怕我变心，怕我像喜欢他那样，去喜欢别人？

　　他将我往上托了托，抱着我坐到宽大的镜台前。

　　铜镜里映出两张相似的脸，一样泛着酒意的红，一样眼神迷乱。
　　他侧头亲吻我的脖颈，气息滚烫，冰凉的镜面贴着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我们……都太像了。”

　　因为太珍惜，所以病态。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恨不得把对方吞吃入骨。

　　冰凉的镜面贴着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但在这样摇摇欲坠的理智中，我忽然想起顾玄在月光下黯淡的眼睛，和他那句“我们可以离开”。

　　这样相似，这样近乎病态的占有，我真的需要吗？我真的不会后悔吗？我蓦地感到一丝茫然与害怕。

　　“哥哥，”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有些飘，“放我走吧，我已经……”

　　话没说完，天旋地转。

　　我被狠狠掼在床榻上，背部撞得生疼，闷哼一声。

　　帐幔垂落，阴影笼罩下来。

　　哥哥压上来，手掐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那块皮肤肯定青紫了。

　　“你让我放你走？你想走？”他温声问，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阿昭，你从小体弱，性子娇纵，什么都要最好的，什么都要哥哥帮你收拾。离了我，谁受得了你？谁管你？你离不开哥哥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是因为我终于说出了“离开”，触碰了他最不能接受的底线？

　　“哪怕你想谋反，想杀我，都没关系。”他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哥哥从不怪你，但你绝不可以有离开的念头。”

　　他笑了，那笑容温柔又狰狞，所有深藏多年的扭曲感情在这一刻破笼而出。

　　“就算是死，我们也得死在一起。”

　　我可以离开哥哥吗？我离得开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但看着他此刻毫不掩饰的、近乎癫狂的占有欲，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扭曲的欢愉。
　　啊……看，哥哥再冷静，再强大，也会因为我一句话失控。这一刻，掌控他的人，是我。

　　看，他也不是无懈可击。
　　他也会怕，怕我真的离开。

　　我终于，也掌握了他的恐惧。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阴鸷的眉眼。

　　“哥哥，”我笑起来，声音甜腻，“亲我一下吧。”

　　他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涌出更深的黑暗。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交扣，按在枕边，微凉的呼吸落在唇上。

　　“是你先主动的，阿昭。”

　　哥哥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脸上，微凉的声音像蛇信一样，一点一点钻进我的衣物，他再次吻了上来，柔软的唇舌纠缠。

　　视线恍惚，身体隐约变得奇怪起来，好像浑身软了下去。
　　手指无意识地攀上宽阔的肩脊，插进柔软如绸缎的乌发，慢慢落入水中的花，让我下意识攥紧身下柔软的锦被，随着哥哥的索取战栗喘息。
　　“哥哥……哥哥……”
　　好像坏了一样，什么也无法思考，只知道喊着哥哥，哥哥。

　　他似乎也并不轻松，动作顿住，低头，吻去我眼角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别的什么而溢出的湿意，“还是这么娇气。”
　　他叹息，语气竟带着一丝久违的、无奈的纵容。

　　可那花探入的力道，却一下比一下更沉，更深，仿佛要将所有不安、恐惧、愤怒和扭曲的爱欲，都钉进彼此的血肉里。

　　“阿昭，”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晦暗难明，“你只能是我的，也只会是我的。”

　　夜色浓重，帐内只有交织的呼吸和压抑的声响。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更了。

　　离天亮，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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