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闪耀

　　那句轻轻的嘀咕，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陌生的涟漪。一股清晰的暖意驱散了之前的烦躁和失落。原来在我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是这个我一直想远离的女孩，用她笨拙又强硬的方式，试图把我从情绪的泥潭里拽出来。
　　不论如何，今晚她因我受了惊吓，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们随便走走吧，”我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下来，“夜晚的南山，风景还挺不错的。”
　　苏浅抬起头，眼角似乎还有些未干的湿意，她看着我，语气带着质疑：“你不走了？良心发现了？”
　　“我想了想，”我避开她直接的注视，望向远处闪烁的灯火，“现在回家也是对着空墙，并不会更开心。既然有人……愿意陪陪我，我求之不得。”我依旧嘴硬，不肯承认是被她打动。
　　苏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嘲讽的弧度，点了点头：“走吧。”
　　我们并肩沿着上山的小路慢行。夜晚的南山很热闹，孩童的嬉闹，情侣的私语，家人的谈笑……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声音包裹着我们，而我们之间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沉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别人的生活，仿佛也是一种治愈，一天的烦闷似乎真的被这喧闹又宁静的夜晚稀释了许多。
　　“陆辰，”苏浅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去南河边坐坐吧。我……有些话，想找个人说说。”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请求。今晚无论她提什么要求，我大概都会答应。
　　“好。”我点点头，“走吧。”
　　来到河边，我捡起脚边的石子，一颗颗扔进被黑夜笼罩的河水里，听着“噗通”的声响，仿佛想把所有烦恼都沉入水底。苏浅则抱着膝盖坐在岸边，下巴搁在膝头，一动不动，也不看河水，只是盯着面前的地面，安静得有些异常。
　　八月的夜风带着河水的湿气，有些凉意。苏浅只穿了件短袖，裸露的胳膊在路灯下能看见细小的鸡皮疙瘩。可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脱下自己的薄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
　　她微微一怔，没有拒绝，反而下意识地用手拽紧了外套的前襟，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她是真的冷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说了。正当我想开口询问她是否还在害怕时，她却忽然出声，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飘忽：
　　“在我烦心的时候，我就经常会来这里坐一坐。”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从我记事起，身边就总围着一些特别讨厌的人。他们不是真心想陪我，只是想巴结我父亲。而我父亲……他太忙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忙到我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面。”
　　我的心微微一沉，预感到她要说的，可能会改变我对她的刻板印象。
　　“那些人，以为陪在我身边就能讨好我父亲，这只会让我更恶心。我想要的是我爸爸陪我，不是他们！”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哽咽，“我的家，就像一个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
　　我沉默着，心里充满了震惊和……愧疚。我发现自己之前对她的判断是多么武断和可笑。那些我看到的“小混混”，原来是她最深恶痛绝、却又无法摆脱的阴影。
　　“苏浅，”我深吸一口气，觉得此刻必须说点什么，“我不知道合不合时宜，但我想我需要向你道歉。”
　　她抬起头，用那双湿润的眼睛看向我。
　　“之前，我误会你了。”我诚恳地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看见你和那些人呆在一起，就主观地认为你们是一类人。我为我之前的偏见和疏远，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没想到，这句道歉非但没有安抚她，反而像打开了某个开关。
　　苏浅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猛地站起身，我那件外套从她肩头滑落。她用泛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声音因愤怒和委屈而颤抖：
　　“陆辰！你就是个混蛋！你自以为是！你永远只相信你的眼睛，你从来都不会认真去了解一个人！你看见我和那帮人在一起就讨厌我，可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你的嘴就只是用来吃饭的吗！你看见温情……”
　　她猛地刹住话头，像是意识到失言，胸口剧烈起伏着，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温情？这关温情什么事？我立刻联想到她之前纸条上让我别管温情的事。
　　“温情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了？”我追问道，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我的追问似乎再次点燃了她的怒火。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狠狠甩到我身上，然后长长地、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带着彻底失望的平静语气对我说：
　　“陆辰，你走吧。”
　　她转过身，不再看我，单薄的背影在夜色和河风中显得格外孤寂。
　　“你的眼里只有温情。是我错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
　　“再见面……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我们还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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