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寻你

作者: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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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雨夜之后琴声如刃


      余逝在学校公共栏的角落,发现了那张被雨水打湿一角的比赛海报。他犹豫了很久,才在放学后,趁没人的时候,将它轻轻撕下,叠好塞进口袋。
      琴房里,他将海报递给孟灾时,手指有些微不可察的紧张。孟灾接过来,目光扫过“原创音乐比赛”的字样,眼睛先是难以置信地睁大,随即,像被点燃的星辰,骤然亮起灼热的光。
      “我们试试?”孟灾的声音因兴奋而压低,“就写我们自己的曲子。不弹别人的了。”
      这个大胆的想法,像一颗火种,投进了他们原本只余灰烬的心湖。瞬间,死水微澜,继而燃起熊熊烈焰。
      之后的日子,他们陷入了某种近乎疯狂的创作状态。琴房成了与世隔绝的堡垒。余逝的小提琴率先拉出一段旋律,那声音像是从破碎的冰层下渗出的寒水,凄冷、孤绝,每一个颤音都带着无法愈合的伤痛——那是他记忆中父亲暴戾的拳头和母亲无声的眼泪。
      孟灾的钢琴紧随其后,音符不再是他往日努力维持的温和表象,而是变得粘稠、压抑,如同弥漫不开的浓雾,是日复一日在家中华丽棺材般的寂静里窒息的感觉。
      他们写的音乐,悲伤到了极致。
      那不再是单纯的旋律,而是用音符解剖开来的、血淋淋的过往。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仪式,将彼此最深的伤疤揭开,任由脓血与痛楚化为音符,在琴房里横冲直撞。有时一段合奏结束,两人会陷入长久的沉默,精疲力尽,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苦战。
      直到某个深夜,窗外下起了冷雨。
      又一段充满挣扎与绝望的合奏结束后,余逝放下琴弓,看着窗外漆黑的雨夜,声音沙哑地说:“……只有这些吗?”
      只有痛苦、只有黑暗、只有无法摆脱的宿命感吗?
      孟灾的手指沉重地按在琴键上,没有回答。他也被这巨大的悲伤淹没了。
      忽然,余逝拿起琴弓,极轻地,即兴拉出了一小段缓慢而执着的上行音阶。很简单,甚至有些笨拙,像是在黑暗深渊里,有人用指甲死死抠住岩壁,一点点向上攀爬。
      孟灾愣住了,他看向余逝。余逝也回望着他,眼神疲惫,却有什么东西在深处闪烁。
      下一秒,孟灾的手指落下。他没有用复杂的和弦,只是用最干净的音色,弹出几个单音,像夜空中遥远却坚定的星辰,悄然点亮,默默跟随着那段上行音阶。
      他们没有商量,甚至没有对视。
      但就在这个雨夜,在这片悲伤音乐的废墟之上,一段充满微弱希望的旋律,自然而然地生长了出来。
      它不激昂,不辉煌,依然带着伤痕累累的痕迹,却那么固执地存在着。仿佛在说:我们经历了这一切,很痛,但我们还在这里,并且,我们在一起。
      这一刻,他们写的不再仅仅是“他们的故事”。
      他们写的是如何在绝望之后,寻找第一缕光。
      这段旋律诞生的瞬间,孟灾忽然转过头,对余逝露出了一个带着眼泪的笑容。余逝没有笑,但他深深地看着孟灾,然后,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终于明白,他们要拿去比赛的,不是一首控诉命运的悲歌。
      而是一首,穿越悲歌之后,写给彼此也写给自己的——安魂曲。
      比赛日期像一道不断逼近的界碑,压在孟灾的心头。他和余逝的曲子已初见雏形,那段从黑暗深渊挣扎而出的旋律,每一次合练都让他们的灵魂贴得更近。也正因如此,当余逝毫无征兆地消失时,孟灾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焦虑,更是一种近乎恐慌的失重感。
      第一天,余逝的座位是空的。孟灾发了条信息:“今天还练琴吗?”
      没有回复。已读标记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座位依旧空着。孟灾开始不安,接连发了几条:
      “你生病了?”
      “没事吧?”
      “看到回个消息。”
      手机屏幕像一潭死水,映出他自己越来越焦虑的脸。他跑去问班主任,老师只是含糊地说:“家里临时有事,请假了。” 什么事?严重吗?老师也说不出了所以然。
      第三天,孟灾彻底慌了。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最坏的画面:是余逝的父亲又对他动手了?还是他家里出了什么更可怕的事?那个冷漠破碎的家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甚至想起了那些关于“祭品”的恶毒流言,一阵寒意窜上脊背。
      他不敢再往下想。比赛还有两天,他们约好要最后冲刺的。
      他害怕错过比赛,但他更害怕余逝正独自躺在某个角落,遍体鳞伤,无人可诉。
      这种未知比任何明确的坏消息更折磨人。孟灾坐在琴房里,手指按在琴键上,却弹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没有余逝的小提琴,这间屋子变得巨大而空旷,寂静得令人心慌。他们共同的梦想,眼看就要因为一个不可控的外力而崩塌。
      在发送了无数条石沉大海的信息后,孟灾做了一件冲动又坚决的事。他找到余逝之前填过的比赛报名表,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地址。他请了假,凭着一点模糊的印象,踏上了寻找余逝的路。
      孟灾按照地址,换乘了几趟公交车,最终停在了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区域。高耸的铁艺大门后,是绵延的草坪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如同城堡般的别墅楼。他愣住了,反复核对着纸条上模糊的地址,巨大的阶级差异像一堵无形的墙,让他瞬间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冒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房子,这与他想象中任何可能发生“家庭暴力”的场景都相去甚远。一种无形的阶级壁垒感扑面而来,让他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一半。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不安。
      他鼓足勇气按下了气派的门铃,等了很久,只有空洞的回响。他不敢再按,只好退到远处一棵大树的阴影里,抱着膝盖坐下,决定等下去。从午后到黄昏,再到夜幕完全降临,别墅里始终没有亮起温暖的灯光,只有几盏昏暗的地灯,像野兽蛰伏的眼睛。
      再到夜幕完全降临,孟灾就那样固执地等在别墅外能藏身的树影里。近冬的夜风寒意,吹得他手脚冰凉,但比身体更冷的,是那颗不断下沉的心。余逝就在这里,他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更遥远。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两道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门口。孟灾下意识地缩进更深的阴影里。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余逝的父亲,另一个是位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男人似乎喝了些酒,语气带着不耐烦和炫耀。
      女人娇声问:“你那个宝贝儿子呢?不管了?”
      “儿子?”余逝父亲嗤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刻薄的醉意,“别提那个贱人生的了!真他妈晦气!”
      孟灾的心猛地一缩,屏住了呼吸。
      “当初花大价钱,把他们说的那个“菩萨”娶回家,指望她能带来点好运,结果呢?”男人语气充满了嫌恶,“除了生出这么个六亲不认、专门跟我作对的白眼狼,屁用没有!”
      女人咯咯地笑起来:“哎呀,怎么说也是你儿子嘛。”
      “儿子?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吗?”男人声音陡然拔高,“今天痛敢跟我掀桌子!老子就让他滚!估计又滚回他那个穷鬼外公家去了吧,爱死哪儿死哪儿,别在老子的地盘碍眼!”
      女人安抚道:“好了好了,别为个小孩子生气,进去吧,外面冷。”
      对话声随着脚步声和关门声消失了。世界重归寂静,但孟灾的耳边却像有惊雷炸响。
      “菩萨”、“穷鬼外公家”、“让他滚了”……这些碎片化的词语,拼凑出一个远超孟灾想象的、残酷而真实的余逝的世界。
      原来,余逝不是任性离家。
      他是被自己的父亲,像丢垃圾一样,赶出了家门。
      而那个“家”,华丽之下,是如此冰冷和不堪。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余逝的沉默、他的孤僻、他眼底深藏的屈辱和绝望,全都找到了根源。那不是少年维特的烦恼,而是扎根于一个畸形家庭土壤里的、真实的悲剧。
      孟灾没有感到一丝窥破秘密的快感,只有无尽的心疼和愤怒席卷了他。他想起余逝额角的伤,想起他弹琴时紧绷的脊背……原来他每一次回到那个“家”,都像是在赴一场酷刑。
      他现在在哪儿?那个穷鬼外公家?
      孟灾猛地站起身,冰冷的身体因为这个念头而重新注入了力量。他必须找到他。比赛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余逝此刻一定比他更冷,更无助。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在夜色中如同巨大坟墓的别墅,转身跑向了公交站。他有一个模糊的方向—他记得余逝有一次提起过,他外公家好像在城西的老城区。
      夜色深沉,孟灾踏上了寻找余逝的旅程。这一次,他不再是等待,而是主动奔赴他所爱之人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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