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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赖了
当晨光刺破荒原薄雾时,谢妄先醒了。
顾闲还窝在他怀里,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他衣襟,睡得脸颊泛红。谢妄没动,垂眼看了他一会儿,目光落在顾闲微微翕动的睫毛上。
昨夜把人揽进怀里时,顾闲先是一僵,而后便放松了,乖顺地靠着他睡了一夜。这种全然的信任,让谢妄心底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他轻轻抽出手臂,起身添了些柴火。火苗重新蹿起来,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顾闲是被烤兔肉的香味勾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谢妄正坐在火堆旁翻烤兔肉,晨光勾勒出那人挺拔的侧影。有那么一瞬间,顾闲恍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同行了很久。
“醒了就过来吧。”谢妄头也不回地说。
顾闲爬起来,凑到火堆旁坐下。谢妄撕了条兔腿递给他,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今天我们得走快点。”谢妄说,“荒原上不安全,晚上可能有妖兽出没。”
“嗯嗯。”顾闲点头,小口啃着兔腿。肉烤得刚好,外焦里嫩,他吃得很认真,连骨头都嗦干净了。
谢妄看着他吃,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吃完饭,两人收拾行装上路。荒原的路比昨天更难走,到处是碎石和干裂的土块。顾闲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没多久就气喘吁吁。
谢妄放慢脚步等他,第三次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顾闲时,皱了皱眉。
“累就说。”谢妄道。
“还行……”顾闲抹了把汗,逞强道。
谢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放慢了速度。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顾闲落后谢妄半步,每一步都踏在谢妄踩过的地方——那样好走些。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岩壁阴影下休息。谢妄拿出水囊递给顾闲,顾闲接过来,发现水囊是满的——他自己的早就喝完了,这一路上喝的都是谢妄的。
“你喝过了吗?”顾闲问。
“嗯。”谢妄应了声,但顾闲注意到他嘴唇有些干。
顾闲没揭穿,只喝了小半口就递回去:“我喝好了。”
谢妄接过,也没多喝,只抿了一口就收了起来,两人分食干粮,谁也没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
“还要走多久?”顾闲问。
“顺利的话,后天能到寒鸦城。”谢妄说,“那里应该安全些。”
顾闲点点头,视线飘向远处。荒原一望无际,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妄。”他忽然开口。
“嗯?”
“你……以前也这样逃过很多次吗?”
谢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很有经验。”顾闲说,“知道怎么躲,怎么走,怎么在野外活下去。”
谢妄沉默片刻,淡淡道:“习惯了。”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让顾闲心里一紧。他想象不出谢妄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逃亡,才会把这一切变成“习惯”。
“那……”顾闲斟酌着词句,“你一个人逃的时候,会想什么?”
谢妄看向远方,眼神有些空茫:“什么都没想。活下去,就够了。”
顾闲抿了抿唇,没再问。他忽然意识到,谢妄过去的生命里,可能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些。没有人关心他累不累,怕不怕,在想什么。
“顾闲。”谢妄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
“你以前……”谢妄顿了顿,似乎不知该怎么问,“我是说,在遇到我之前,你是怎么过的?”
顾闲愣了下。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只能含糊道:“就……普通人的生活。种地,吃饭,睡觉。”
“没想过修仙?”
“没那个天赋。”顾闲老实说,“而且我觉得,平平淡淡过日子也挺好。”
谢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确实像你会说的话。”
“什么叫像我会说的?”顾闲不服气。
“就是……”谢妄想了想,“没什么野心,容易满足,给点阳光就灿烂。”
这话听着不像夸人,但顾闲却莫名觉得心里一暖。谢妄在说他,在观察他,在了解他。
“那你呢?”顾闲反问,“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哪样?”
“被追杀,逃亡,处处都有危险,居无定所。”
谢妄沉默了很久,久到顾闲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不喜欢。”谢妄终于说,声音很低,“但也没办法。”
顾闲看着他被日光勾勒出坚毅轮廓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说些什么,想做些什么,想让谢妄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挪近了些,肩膀轻轻碰了碰谢妄的肩膀。
谢妄侧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淡淡的暖意。
休息够了,两人继续赶路。下午的日头更毒,晒得荒原上的空气都在扭曲。顾闲热得汗流浃背,嘴唇干裂。
“喝点水。”谢妄把水囊递给他。
顾闲这次没推辞,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水很凉,稍微缓解了暑热。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一片稀疏的树林。虽然树都半枯,但至少有些阴凉。
“在那里休息一会儿。”谢妄说。
两人走进树林,找了棵还算茂盛的树坐下。顾闲靠着树干喘气,谢妄则警惕地观察四周。
突然,谢妄眼神一凛,猛地站起身:“有东西。”
顾闲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树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
谢妄把顾闲拉到身后,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短刃。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几只灰扑扑的野狗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它们体型不大,但眼睛通红,嘴角流涎,显然不是普通的野狗。
“是疯狗。”谢妄低声道,“被瘴气侵蚀了神智,见活物就咬。”
话音刚落,那几只疯狗就扑了过来。谢妄一脚踹飞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反手拔出短刃,划开了另一只的喉咙。
但疯狗不止这几只。更多的从树丛里涌出来,至少有十几只,呈包围之势。
“上树。”谢妄推了顾闲一把。
顾闲慌忙往树上爬。他爬得笨拙,几次差点滑下来。谢妄一边应付疯狗,一边托了他一把,才让他勉强爬上一根粗壮的树枝。
“抓紧。”谢妄说完,转身迎向疯狗群。
顾闲趴在树枝上,心惊胆战地看着下面的战斗。谢妄动作快得看不清,短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寒光,每一击都精准致命。但疯狗太多,谢妄身上还是添了几道伤口。
一只疯狗趁机扑向顾闲所在的树枝,顾闲吓得往后缩,差点掉下去。谢妄见状,纵身一跃,短刃刺穿那只疯狗的头颅,自己也借力落在旁边的树枝上。
“没事吧?”谢妄问,气息有些不稳。
顾闲摇头,眼睛却红了:“你受伤了……”
“小伤。”谢妄抹了把手臂上的血,视线扫向下方。剩下的疯狗还在围着树打转,但不敢再轻易上前。
两人在树上躲了约莫半个时辰,疯狗才悻悻散去。谢妄先跳下树,确认安全后,才让顾闲下来。
顾闲一下来就冲到谢妄面前,抓起他受伤的手臂看。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
“得包扎。”顾闲声音发颤,从怀里掏出布条——是之前谢妄给他包扎手腕剩下的。
“我自己来。”谢妄想抽回手。
“别动。”顾闲按住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他的动作很生疏,但极其认真,仿佛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谢妄看着顾闲低垂的脑袋,看着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
“好了。”顾闲打好最后一个结,抬头看向谢妄,“还疼吗?”
谢妄摇头:“不疼。”
顾闲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抿着唇,眼圈还红着。
“哭什么。”谢妄抬手,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我这不是好好的。”
“我、我就是……”顾闲吸了吸鼻子,“就是觉得……都是我拖累你……”
“没有。”谢妄打断他,“如果没有你,我刚才可能就大意了。”
顾闲愣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谢妄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在树上,我才不敢分心。因为你在这儿,我得活下来。”
顾闲鼻子一酸,又想哭了,但他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那你要一直活着。我也要一直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
谢妄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故作坚强的表情,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又被戳了一下。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哑,“都好好活着。”
两人简单处理了现场,继续赶路。顾闲这次走得更小心,尽量不拖慢速度。谢妄依旧走在他前面半步,遇到难走的地方会伸手拉他一把。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过夜的地方——一处岩洞,不大,但足够遮风挡雨。
谢妄在洞口生了堆火,又去打猎。顾闲则在洞里收拾,铺了些干草做床铺。
谢妄回来时,手里拎着两只野鸟。顾闲已经烧好了水,正眼巴巴地等着。
“今天吃烤鸟。”谢妄说着,熟练地处理起来。
顾闲坐在火堆旁,看着谢妄的动作。火光映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平日的冷硬。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他们在一起。
“谢妄。”顾闲叫了一声。
“嗯?”
“等到了寒鸦城……我们能休息几天吗?”
谢妄抬眼看他:“累了吗?”
“不是……”顾闲顿了顿,“我是想……给你好好养养伤。你身上的伤,都没好透。”
谢妄动作一顿,看向顾闲。少年坐在火光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真诚的关切。
“好。”谢妄听见自己说,“休息几天。”
顾闲笑了,笑容干净得像荒原上难得一见的清泉。谢妄看着那个笑容,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好像又暖了几分。
夜里,两人挤在岩洞里。洞不大,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顾闲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就在疲惫中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靠在了谢妄肩上。
谢妄没推开他,反而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谢妄。”顾闲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嗯?”
“你身上……有血腥味。”
“嫌弃?”
“不是……”顾闲声音越来越小,“就是……不喜欢你受伤……”
话没说完,人就睡着了。
谢妄低头,看着顾闲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然后,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顾闲的肩,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洞外风声呼啸,洞内却是一片温暖。
谢妄闭上眼,第一次觉得,有个人陪着,似乎也不错。
至少,这个夜晚,他不觉得孤单。
而顾闲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谢妄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睡得越发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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