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欲为笼

作者:枝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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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嘴唇上的刺痛和血腥味,像是两个滚烫的烙印,在之后冗长的深夜里反复灼烧着我的神经。我坐在套房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直到窗外漆黑的天幕渐渐褪色,被澳门清晨灰白的光线取代。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主卧的门紧闭着,纹丝不动。程砚那句“今晚睡客房”还在耳边回响,带着命令的余威,也带着那个吻后、一切分崩离析的空白。

      我僵硬地动了动麻木的腿,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那间指定的客房。关上门,反锁。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依旧是那个自我保护的蜷缩姿势。

      烙印。

      他说这才叫烙印。

      比银链更直接,更暴烈,更……令人恐惧。那不是简单的身体侵犯,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将那些晦涩难言的恨意、扭曲的过往、还有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复杂心绪,强行烙印在我感官上的方式。

      我抬起颤抖的手指,再次触碰刺痛的唇角。那里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昨晚的每一个细节,他眼底的风暴,他话语里的残忍与剖白,他手臂箍紧的力道,唇舌间掠夺的炽热与绝望……像一部失控的默片,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说他像条狗一样守在那栋有玫瑰的房子外面。
      他说我们之间早就血肉模糊。
      他说我要用另一种方式还。

      哪一种方式?

      那个吻,是开始,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惩罚?

      混乱、恐惧、恶心、屈辱……还有一种连我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战栗,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恨他。我应该是恨他的。他对我做的一切,都该死地值得我恨。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跳,在回忆起那个吻的暴烈时,会不受控制地失序?为什么在他靠近、气息喷在我脸上时,我除了想逃,还有一种被钉在原地的、近乎眩晕的感觉?

      这不对。

      这太不对了。

      我用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试图用那点凉意浇灭脑子里沸腾的混乱。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然后是两声克制的敲门声。

      “沈少?您醒了吗?程总让我给您送衣服。”是随行助理的声音,谨慎而恭敬。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进来吧。”

      门锁被从外面用备用钥匙打开,助理捧着一套全新的衣物和一个小型医药箱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将东西放在床尾凳上。“程总吩咐,上午的行程照旧,请您一小时后到餐厅用早餐。”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重新带上了门。

      我看着他送来的衣服,又是一套合身得体的休闲装,旁边放着新的腕表和简单的洗漱用品。医药箱里,除了常备药,还有一支未拆封的、用于唇部伤口消炎的药膏。

      我看着那支药膏,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这本身就是他“塑造痛苦”的一部分?

      我僵硬地洗漱,换上衣服,对着镜子涂抹那冰凉的药膏。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嘴唇微肿,破皮的地方涂了透明的药膏,更显狼狈。脖颈上的银链在羊绒衫的V领下若隐若现。我盯着那条链子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把它彻底塞进了衣服里,藏得严严实实。

      一小时后,我准时出现在套房自带的私密餐厅。长长的餐桌临窗摆放,窗外是碧蓝的泳池和更远处湛蓝的海。程砚已经坐在主位,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和一份财经报纸。他穿着浅蓝色的亚麻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和那块江诗丹顿。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平静专注的侧影,仿佛昨夜那个失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男人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扫过我刻意拉高的衣领,最后落在我涂了药膏的嘴唇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歉疚,没有尴尬,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在看一件物品上无关紧要的划痕。

      “坐。”他示意我对面的位置。

      我沉默地坐下,佣人立刻上前布菜。早餐是精致的粤式点心,热气腾腾。

      餐桌上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我食不知味,神经紧绷,等待着他的任何一句审判或指令。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用餐,偶尔翻动一下报纸。直到用餐接近尾声,他才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我。

      “今天上午是闭门圆桌会议,你列席旁听。下午有个私人游艇会,何家的三公子做东,你也去。”他语气平淡地交代行程,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记住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喉咙发紧。

      他似乎对我的顺从还算满意,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餐厅。

      接下来的两天,峰会行程密集,我们像两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白天,在各种会议和社交场合,程砚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程总,而我,是他身后那个沉默寡言、需要被“带着”的沈家少爷。夜晚,我们回到那间奢华却冰冷的套房,各自占据一个房间,互不打扰。

      我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透明的墙。墙的那边,是秩序井然的商业世界;墙的这边,是那晚之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不再刻意刁难我,也不再提及任何与工作无关的话题,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尽量避免。那种彻底的、公事公办的冷漠,比之前的任何逼迫都更让我感到一种冰冷的疏离和……不安。

      他在想什么?那个吻对他意味着什么?是失控后的懊悔,还是计划中的一步?

      我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在他的指令下行动,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只是,每次独处时,唇上早已愈合的伤口似乎又会隐隐作痛,提醒我那晚的真实。而我藏在衣领下的银链,也仿佛比以前更加沉重,时刻昭示着那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第三天下午,游艇会。何家的私人游艇“海洋之心”号,庞大得如同一座移动的奢华宫殿,停泊在凼仔码头。阳光炽烈,海风带着咸腥,甲板上衣香鬓影,比陆地上的酒会更添几分放纵与享乐的气息。

      程砚很快被何三公子和一些重量级人物围住,谈论着游艇本身和某个新兴的海上旅游投资项目。我被引到稍偏一些的休息区,侍者递来香槟。我端着酒杯,靠在栏杆上,看着蔚蓝海面上被游艇划开的白色浪花,试图让自己从那种紧绷的状态中暂时脱离。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油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哟,这不是沈少吗?真是巧啊!”

      我转头,看到一个穿着花哨夏威夷衫、戴着硕大墨镜的中年男人,是刘德昌,一个靠投机倒把起家、在澳门和内地都有些门路的掮客,以前在赌场和某些灰色场合见过几次,为人圆滑,消息灵通,但口碑不佳。

      “刘总。”我微微点头,态度冷淡。

      刘德昌却像是没看出我的疏离,笑嘻嘻地凑近,压低声音:“沈少,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不过……”他话锋一转,墨镜后的眼睛似乎打量了我一下,“听说沈老爷子走后,沈少你……日子不太顺心?”

      我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刘总消息倒是灵通。”

      “嘿嘿,混口饭吃嘛。”刘德昌搓着手,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沈少,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刘德昌舔了舔嘴唇,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我耳朵:“程砚那小子,现在可是把你捏得死死的啊。啧啧,遗嘱,代管……名正言顺。不过,沈少你就真甘心?”

      我握紧了酒杯,指尖发白。“刘总想说什么?”

      “我就直说了吧,”刘德昌挤眉弄眼,“程砚那小子,底子可不干净。沈老爷子在的时候还能压着他,现在嘛……沈少,你可是正主!有些事儿,只要你想查,总能查到点有意思的东西。比如……”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比如他刚来沈家那几年,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还有……他亲生父母那边,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可没少伸手。”

      我的心猛地一沉。亲生父母?程砚的亲生父母?父亲从未提起,程砚自己更是讳莫如深。我只知道他是父亲从某个偏远福利院领养的,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至少,父亲是这么告诉我的。

      “刘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道听途说的事情,还是不要乱讲的好。”

      “道听途说?”刘德昌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塞进我手里,“沈少,信不信由你。我老刘呢,就是看不过眼,提醒你一句。真要有什么想‘了解’的,或者……手里缺钱周转,不方便让程砚知道的,尽管找我。门路,我老刘还是有一点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晃着身子走开了。

      我站在原地,海风吹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手里那张廉价的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几乎要立刻扔掉。刘德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是挑拨离间,还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程砚……不干净的底子?亲生父母?

      这些信息像毒蛇一样钻入我的脑海,与之前偷看到的那些关于他早年受欺凌的记录,还有他提起玫瑰时那沉重的眼神,混合在一起,发酵出更深的迷雾和……寒意。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程砚对沈家、对我的恨,是不是还有更深、更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对我的掌控,仅仅是为了报复年少时的欺辱,还是……另有所图?

      “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悚然一惊,几乎要跳起来,手里的酒杯都晃了一下。

      程砚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那边的谈话,走了过来。他换下了西装,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Polo衫和米色休闲裤,难得的放松装扮,却依旧掩不住那股迫人的气势。他的目光扫过我略显苍白的脸,又落在我紧握着酒杯、指节泛白的手上,最后,似乎瞥见了我下意识往口袋里塞的动作。

      “没什么。”我迅速调整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海风有点大。”

      程砚没说什么,走到我旁边的栏杆处站定,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刘德昌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见了?还是他一直都看着?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个世界,想看你摔下去、再踩上一脚的人,永远比想拉你一把的人多。尤其是你现在的位置。”

      这话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我分不清。

      “我知道。”我低声说。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淡,却似乎能穿透我竭力维持的平静。“最好是真的知道。”

      这时,何三公子带着几个朋友笑着走了过来,气氛重新变得喧闹。程砚被拉去玩甲板上的小型高尔夫。我以有点晕船为由,退到了更里面的休息舱。

      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我闭上眼,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刘德昌的话,程砚的警告,那个未解之吻,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压抑的、扭曲的情绪,全部搅在一起,几乎要让我爆炸。

      我需要一个出口。我需要知道更多。

      那张廉价的名片,在我口袋里,沉甸甸的,像潘多拉的魔盒。

      峰会结束的前一晚,永利皇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闭幕晚宴和慈善拍卖。宴会厅被布置得如同宫殿,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拍卖师富有煽动性的声音和一次次落槌声,将纸醉金迷的气氛推向高潮。

      程砚自然坐在前排的VIP席位。我坐在他旁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一件件昂贵的珠宝、艺术品被拍出天价。思绪却飘得很远,反复掂量着那张名片,还有刘德昌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拍卖进行到后半段,一件拍品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对古董翡翠耳坠,据说是晚清宫廷流出的物件,水头极好,雕工精致,起拍价就不菲。让我心头一震的是,那翡翠的成色和质地,竟然与我脖颈上银链拴着的那块平安锁翡翠,有八九分相似!

      我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块温润的翡翠贴在我的皮肤上。父亲当年随手扔给我的……是从哪里来的?也是这种来历吗?

      竞拍很激烈,价格一路飙升。程砚似乎对这对耳坠也有些兴趣,举了两次牌。但最后,却被一个来自东南亚的富商以惊人的高价拍走。

      拍卖师落槌的瞬间,我注意到程砚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侧头,低声对旁边的助理吩咐了句什么。

      晚宴结束后,回到套房。程砚似乎有些疲惫,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我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房。

      “有事?”他睁开眼,看向我。

      “那对耳坠……”我迟疑着开口,“你好像挺感兴趣?”

      程砚眸光微动,看了我几秒,才缓缓道:“成色不错。想拍下来,做个参照。”

      “参照?”我不解。

      他没有解释,反而问:“你脖子上的那块,一直戴着?”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嗯。”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距离不远不近,但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再次笼罩过来。他伸出手,不是像之前那样粗暴地拽链子,而是用指尖,轻轻挑开了我刻意拉高的羊绒衫领口。

      冰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锁骨皮肤,激起一阵战栗。那根银链和碧绿的翡翠,暴露在客厅柔和的光线下。

      他垂眸,看着那块翡翠,眼神专注,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回忆。指尖在翡翠光滑的表面极轻地摩挲了一下。

      “这块料子,当年是一整块开出来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最好的部分,做了两样东西。一样,就是你戴着的这个平安锁。”

      他的指尖离开翡翠,却依旧停留在我的领口附近,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另一样,”他顿了顿,目光抬起,与我对视,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一对手镯。后来,不见了。”

      不见了?我愣住了。父亲给的?还是……

      “和今晚的耳坠……有关吗?”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程砚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让我心悸的东西。然后,他收回手,重新拉好了我的衣领,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

      “去睡吧。”他转身,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酒,“明天早班机。”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仰头喝下那杯琥珀色的液体,喉结滚动。灯光下,他的侧影显得格外孤寂,也格外危险。

      那块翡翠……手镯……不见了……

      新的谜团,伴随着那个轻柔的整理衣领的动作,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这一夜,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那张廉价的名片,似乎变得更加滚烫了。

      澳门之行结束了。飞机冲上云霄,将那座浮华与欲望之岛留在下方。我靠窗坐着,看着舷窗外棉花糖般的云层,心里却没有半分离开的轻松。

      程砚坐在过道另一边,正在看一份文件,侧脸平静专注。仿佛澳门的那个吻,游艇会上刘德昌的耳语,还有昨晚关于翡翠的对话,都只是旅途中的几段无关紧要的插曲,随着飞机的起飞,被留在了身后。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吻打破了一道禁忌的屏障,将我们之间原本清晰的恨与报复的界限,搅得模糊不清。而刘德昌的话和翡翠的秘密,则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深、更浑浊的暗流。

      回到沈家老宅,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程砚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对我的“教导”依旧严苛,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漠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关注?或者说,审视。

      他开始让我独立处理一些更具体、也更敏感的事务。比如,与某个难缠的供应商重新谈判合同细节;比如,审核一份涉及海外关联交易的复杂文件;甚至,让我代表他,去参加一个并不那么重要、但参与者背景复杂的行业沙龙。

      这些任务都不轻松,充满了陷阱和挑战。每一次,我都如履薄冰,调动起所有的精力和这些日子被迫学到的知识去应对。每一次,在我提交结果后,程砚的评语依旧挑剔,但挑剔的点,渐渐从“根本性错误”转向了“细节优化”和“风险预判”。

      我像是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考试,而考官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捉摸。

      那张刘德昌的名片,我一直没有丢掉,也没有联系。但它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偶尔,在夜深人静,或者看到程砚对着某份文件凝眉思索时,那根刺就会冒出来,刺我一下。

      关于翡翠手镯的疑问,我也找不到机会再问。程砚似乎完全忘了那晚的对话。倒是那块平安锁翡翠,因为我频繁的摩挲和藏匿,似乎被我焐得更加温润了。

      这天下午,程砚要去邻市参加一个重要的政府项目签约仪式,为期两天。临行前,他把陈秘书和我叫到办公室。

      “我不在这两天,日常事务陈秘书处理。有几份需要紧急批复的文件,沈绎你来看。”他指了指桌上一个蓝色文件夹,“都是之前讨论过的项目,按既有思路走,没问题就代我签字。有任何拿不准的,立刻电话我。”

      我有些意外。代他签字?这算是……信任?还是又一次测试?

      “是。”我接过文件夹,感觉分量不轻。

      程砚看着我,目光深邃:“记住,你签下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沈氏。慎重。”

      “明白。”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拿起外套和行李箱,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又来了。手里这个文件夹,既是权力,也是枷锁,更是他悬在我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程砚离开后,老宅和公司都显得空旷了许多。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那些文件。大部分确实如他所说,是按部就班的事情,我核对无误后,慎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不是作为“沈绎”,而是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代理人”。

      直到我翻到文件夹最后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关于某个海外离岸公司股权结构变更的确认函,涉及金额不小,但条款看起来清晰规范,附件齐全,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我仔细看了一遍,准备签字。

      笔尖即将落下时,我忽然顿住了。

      这份文件,签署方除了沈氏旗下的一个投资公司,另一方,是一个英文名字的离岸机构,很常见。但在附件里,一份不起眼的背景调查摘要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中文拼音缩写——LD.C。刘德昌名字的拼音缩写!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刘德昌?程砚怎么会和刘德昌有商业往来?他不是让我离刘德昌远点吗?

      我立刻拿起电话,打给法务部的负责人,假装咨询这份文件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技术条款,顺便旁敲侧击地问了句对方背景。

      法务总监的回答很官方:“对方是注册在维京群岛的合规机构,之前的合作记录良好,本次变更程序完备。”

      “负责人呢?有没有更具体的信息?”

      “这个……程总交代过,对方背景比较私密,我们只做合规性审查,不深究。”

      程砚交代过?私密背景?

      我放下电话,手心里全是冷汗。文件本身看起来天衣无缝,但刘德昌那个名字的出现,像一道狰狞的裂痕。程砚知道吗?如果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合作?如果不知道……那这份文件背后,是不是藏着刘德昌所说的“不干净的底子”?

      我盯着那份文件,笔尖悬在空中,迟迟无法落下。签,可能踏入一个未知的陷阱;不签,耽误了事情,程砚回来我无法交代,甚至可能被他视为无能或违抗。

      挣扎良久,我最终还是咬牙,在确认函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与此同时,我用手机,飞快地拍下了那份带有LD.C缩写的背景摘要页。

      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椅子上,背后冷汗涔涔。我拿起手机,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又看了看口袋里那张一直没有扔掉的、刘德昌的廉价名片。

      一个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或许……我该听听刘德昌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是为了背叛程砚(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而是……我想知道真相。关于程砚,关于沈家,关于那块翡翠,关于我们之间这团乱麻般的关系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迅速扎根,疯狂生长。

      傍晚,我避开所有人,用一部不记名的备用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刘德昌略带警惕的声音:“哪位?”

      “是我,沈绎。”我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刘德昌夸张的笑声:“哎哟!沈少!我就知道你会打来!怎么样?在程砚手底下,日子不好过吧?”

      “少废话。”我没心情跟他周旋,“你说你知道些事情。关于程砚,关于他父母。”

      刘德昌嘿嘿一笑:“沈少果然聪明人。不过……电话里说不方便。这样,明天下午三点,‘迷迭香’咖啡馆,老城区那家,知道吧?安静。我们见面聊。”

      我犹豫了一下。私下见面,风险极大。

      “沈少,放心,就咱俩。我老刘虽然爱财,但也知道分寸。有些事儿,憋在心里我也难受,就当是……卖给沈少一个人情?”刘德昌语气带着怂恿。

      “……好。”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挂断电话,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我知道自己在玩火。但胸腔里那股想要探究真相、想要撕开迷雾的冲动,已经压过了恐惧。

      我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脖颈上那块温润的翡翠。

      程砚,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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