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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宁以恩状态肯定不只是因为低血糖才不好的。
晚自习前的英语听力小练迷迷糊糊听完后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答案没有核对书也没有合上。
路誉年凑过去看了一眼他的答案,如此状态下的正确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百。
晚自习值班老师也看的出宁以恩应该是不舒服,在优异成绩的加持续并没有管他。
第一节晚自习很安稳的睡过去了。
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先看着摊在桌面上的习题转笔发呆了十分钟,然后被唐宣翎叫去讲题。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的样子,答疑解惑完又和自己的练习大眼瞪小眼,进入状态或许花了五分钟,在慢慢写了几道题后意识到自己今天作业还没写。
浏览了内容然后把同桌的作业拿过了借鉴。
晚自习就这样混乱的过完了。
“烟烟哥,”在回去的路上,气氛一度奇怪,但在安静了一段路后路誉年犹豫地开口打破沉默“你还好吗。”
“应该...”宁以恩在“很好”和“一般般”的用词间斟酌一番后,选择了实话实说“并不太好。”
他从便利店冰箱里拿了一小听啤酒示意路誉年。
“我还是算了,酒量不好明天会起不来。”
“也是,未成年人还是不要喝酒比较好。”宁以恩又把那一听啤酒放回去,再换了罐大的拿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宁以恩开口。
“想听故事吗,”他问路誉年,“也不能算故事吧,一些关于我的事。”
“如果你愿意和我倾诉的话,当然。”
“我......”宁以恩琢磨着开口。
“其实我复读这件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他说,可能说话没什么道理和逻辑,就当听个乐就好。
也没等路誉年发表什么意见,他又自顾自的往下说去(当然路誉年也并不会说什么。)
“前几天的时候,我爸发消息给我说,‘崽,爸爸想了想,要不你也出国吧,正好你想学的那个专业国外就业市场会更好。’说‘也’是因为我两个发小都在国外读书。”
“说完全不心动当然是不可能的,或许我的定力还是不太够,这段时间因为这个事情心烦意乱。”
“如果有更好的平台那就去。”路誉年说。
“是啊,所以我前两天请假是回京洲了,我爸说带我一起去咨询这个。”
“首都...回首都吗。”
“对,这个等等再说。”
“咨询机构说,按我的这种情况,就算是申请,大概率不可能在申请下来国内top2级别的了,或许c9都有些难度。”
宁以恩又很大口的喝了点酒“所以我当然不会答应,我自己通过高考不出意外肯定能上top2的。我跟我爸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说我过于自信了还特别犟。不过就算被说是狂妄自大,我也依旧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所以你不会走对吗。”
“嗯哼。我说他要是实在想花钱送我出过,就留着钱等我考出去读研读博。”
“我觉得我已经看得很开了,没想到自己状态还是差到这样。”宁以恩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说回来,我其实是京洲人,在初三的时候才来祝州的。”
“我不知道自己原生家庭好不好,但我自己觉得还挺幸福的。我家应该还算有钱吧,虽然爸爸妈妈总是不着家,一直忙工作也没啥时间陪我。”
“但我爷爷对我特别好,还有我外婆,虽然她在祝州当老师,但寒暑假和其他假期肯定会来京洲然后带我出去玩。我和我的发小关系也特别好,像亲人一样。”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我爷爷去世了,那个时候我爸妈的事业早就走上正轨了,我还以为他们能多陪我会,毕竟如果他两都不回来的话,那么大一个房子里,就只剩我自己了。”
他们总和宁以恩说过几天就好好回家陪他,宁以恩也很乖巧的一直在等,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了。
大概是在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了之后的某一天,回家的时候家里特别亮堂,爸爸妈妈温馨的坐在沙发上迎接他回家。
但他等来的不是期望的陪伴,而是被通知爸爸妈妈离婚了。
“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他们分开,虽然他们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
“或许是他们当时觉得我很小不想说的太复杂,妈妈告诉我的理由大概就是因为爸爸喜欢榴莲千层但她自己只爱芒果千层并完全忍受不了榴莲味。他们像所有离异夫妻一样,郑重其事的向我承诺,即便离婚了也会依然特别爱我,给我的爱会只增不减。”
“他们很温柔的问我想和爸爸一起还是妈妈,其实我都无所谓,”宁以恩耸肩。
“反正...和谁一起最后都会是我一个人。”
“后来就是还住在那个房子里,也许是那里还能感受到爷爷,或者离学校近我朋友也都在那里,不过那段时间我爸还稍微能回家早一点。”
“烟烟...”
“嗯,你说。”
“没怎么,就是想叫一声你。”
“最后,宁老师知道了,怒斥他们两个不负责,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回祝州,我答应了,后来就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这个学期自己出来租房住,是因为宁老师今年总是出去玩不着家,索性我就搬到更近的地方,方便点,也是……换个环境吧。”
“不过她只要一有空,就会带着一些好吃的来这里找我。”提起宁穗的时候,宁以恩脸上的幸福是溢出来的,“对了,我还和她要了她之前整理给自己班的一些笔记,等她给我了我就拿给你。”
“哦,我还要说复读的事。脑子是真的有些晕乎了。”
“不急,慢慢来。”
“建南传统的成绩好就高二先考一次,我考了。虽然不记得具体是多少了,但应该快和c9挨边了。我爸当时问了一嘴成绩,问我要不要去京洲读高三,反正户口还在那里,比在这里考会轻松很多。”
“但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特别特别犟的,因为我觉得我可以,我在哪里都可以。我想证明给他们也给我自己看。”他自嘲的笑了笑。
“结果......我爸六月应该特别忙,但他还是在第二天中午赶来了,说送我去考英语,给我加油打气。”
“其实我还挺开心的,其实他人挺好的,只是以前总是没时间陪我。”
“是开车送我去考场的,他还生怕时间不够提前了特别多……”
离考场可能就只有几个十字路口了,前面有电动车逆行导致的汽车追尾事故,他们的汽车明明是刹住车了,但后面那辆大型汽车也不算慢的速度狠狠撞了上来。
玻璃碎得满车都是。
宁以恩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中间有块碎玻璃扎了进去。
“……我的第一反应是还好时间早,简单处理一下我依旧能去考试,就算只能用左手,反正基本都是填涂答题卡,就算作文的四十分一点都没有,我要是后两门考好,靠强基计划也能进top2。”
“但很……我不太能形容当时的感受了,被撞的瞬间,我爸的反应是要来护住我。”
“那几分钟可能脑袋都停止思考了,只是麻木的等到救护车来把我爸拉去医院。”
“他醒来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叫我赶紧去考场。”
其实宁以恩父亲的态度当时特别强硬,不过宁以恩也不甘示弱。
“我说时间来不及了,但其实硬赶也可以到吧,我不知道,但我也一定不会去的。
当时他看着我的眼神我记了很久,可能是恨铁不成钢、但当中好像又有些愧疚,我读不懂。”
“直到昨天,他才和我说,他说他希望我去京洲、希望我当时把考试考完、现在又希望我出国,都只是因为他不想再让我有这么高的压力,以前总是忽视了我的感受,现在只想我活的开心一点……”
“但我没去考试可能只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不能坐视不理。而其他的,就当是我太犟了,但我总会证明我自己的。”
宁以恩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把酒瓶放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泄愤似的上脚
——当然没有真的踢走,只是假装踢了一下然后捡起来放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还有一个我从来没有告诉宁老师以外的任何人的事情,”
“那天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前面那个骑车的人被撞得飞出去了几米远,他的一只脚好像还分家了……”
只是那一眼,也许宁以恩看的并不真切,又或许在记忆中被加了厚重的灰色滤镜,但那一幕就像乌云停留在沉闷的夏日傍晚,没有风,于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难受和无法喘气的窒息感压在宁以恩身上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他最后会怎么样,但总是忍不住去想。六月后来的那段时间基本上就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无论做什么了——不管是疯狂打游戏还是一直写题麻痹自己,只要有但凡一秒的间隙,我的脑子里就会说那一天的画面一直循环着……”
“后来外婆意识到我当时的状态,软磨硬泡的在七月把我拖出去玩了一顿。八月初心态又是调整了很久,拖到中旬才终于来上学了。”
宁以恩没再说下去,路誉年低头看着路灯下越拉越长的影子,也没有说话。
“我可以……拥抱一下你吗?烟烟。”藏着心里的一个念头在某一瞬间脱口而出。
路誉年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很多人都是这样安慰朋友的,宁以恩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两个人都停下来脚步。
宁以恩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吃惊的看着路誉年。
路誉年脑袋飞速运转的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但心塞那里的时候双臂已经张开,呈要拥抱人的姿势了。
宁以恩没回答他好不好,但走向他,相拥。
安静的夜仿佛只剩他们两,心跳和心跳在某个瞬间重叠,呼吸声交织像是要穿透这燥热的夏。
宁以恩并没比路誉年矮多少。所以当他想要将头抵在他肩上时,还需要微微弯腰。
“你等我一下,”路誉年退后一小步站在了花坛前的石阶上,这样他们的高度差就明显了“你可以在我怀里……”
“我看她们女生都这样安慰人。”
宁以恩最终靠在了路誉年的怀里。
很安静的,他们都没说话。
其实宁以恩的消极情绪在时间中已经被稀释得差不多了,但现在还是莫名的想哭。
路誉年用手轻拍了拍宁以恩的背,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后什么都可以和他倾诉,以后的日子宁以恩会越来越好一路繁花的,他们也会是很好很好的、永远的朋友。
“路誉年我想好了。”在又一段安静并肩的路后,宁以恩开口说。
“什么。”
“名字。”
“‘星’好不好,天上星星的星。”
“是你取的都好。有什么由来吗?”
“能遇到你并且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都很开心。”宁以恩走路开始有些歪歪斜斜,“单字是因为,灵活。今天叫你小星,明天喊星星,再过一天就叫你路星。”
“开心但是星空的星吗?为什么。”
“因为我喝完酒现在是文盲。”
能遇见你很开心很幸运。
因为我希望你能永远像星星一样闪亮。
能照亮所有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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