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亮消失之前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家门。
　　陈释抬手去摸开关，指尖刚触到面板，就被身后的杨宥一把扯住手腕，抵着人一推，后背撞上了玄关柜。
　　“滴”的一声，预想中的顶灯没有亮起，取而代之的是玄关吊顶边缘的氛围灯带，幽幽地亮起一片紫色光晕。正上方那盏射灯有些接触不良，黄色的光在两人头顶缓慢而规律地闪烁，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明明灭灭。
　　两人挤在狭窄的玄关面对面地站着，彼此的呼吸声缠绕，心跳声也在沉默中逐渐合拍。
　　“你说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杨宥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那你呢？你清楚你的心吗？”
　　“什么意思？”
　　“你喜欢我。”杨宥的语气笃定，随即又掺入困惑，“可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你每次都拒绝我，可最后哪次不是依着我？”
　　“我没有。”
　　一声极轻的笑声在昏暗中荡开。“别骗我，我能感觉到。就算你听不到我的心跳，总该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吧。”
　　他抬手，掌心覆上陈释左胸。目光在昏暗中锁住陈释，手却开始下移——从胸膛到腹肌，最终停在某个隐秘的部位。
　　布料之下，某种诚实的反应无声昭然。
　　“你的嘴在说谎，我知道。可你知道吗？你忘记跟你的身体商量了……”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那里，随后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你看，你也想要我的，对不对？”
　　陈释偏过头，作势要吻他。杨宥却偏头避开这个即将落下的触碰，唇边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弧度。他收回手，向后一步，背脊贴上冰凉的墙面。
　　“没关系，”杨宥一副无奈的样子，“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回房间了。”
　　他作势转身，却被陈释伸臂拦下。他右手撑在杨宥耳侧的墙上，左手则学着他先前的样子，以牙还牙地按上他的胸前。
　　“摸完就走？”陈释的声音低沉，“天底下哪有白占便宜的道理？况且咱俩也还没到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步，我得摸回来才算公平。”
　　杨宥在身体两侧摊开双手，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只是摸回来就够了吗？”
　　陈释的掌心仍贴着他的心口，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急促的搏动。那节奏与头顶闪烁的黄光微妙重合，在紫色光晕里敲击着无声的节拍。
　　“别的我也可——”
　　话未说完，陈释按在他心口的手突然上移，扣住他的脖颈，将人拉向自己。双唇相触的刹那，杨宥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起，开始热烈地回应这个吻。
　　而头顶那盏闪烁不休的黄灯倏然熄灭，两人彻底被紫色光晕笼罩。
　　陈释的拇指在杨宥颈侧流连，寻找着颈动脉的位置。当指尖触到皮肤下急促的搏动，便停在那里缓缓摩挲。
　　杨宥被这“不专心”弄得有些痒，抬手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引至自己腰间。
　　短暂的一吻结束，两人微微分开。陈释的目光复杂难辨。
　　“我刚刚只摸了你而已，你都没答应，”杨宥喘息着说，“既然……咱俩没到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步……”
　　他的手搭上陈释的后颈，将人重新拉近，加深了刚才那个未尽兴的吻。
　　直到陈释微微将他推开些许。
　　“学以致用嘛……”陈释的声音低哑，“……男朋友。”
　　杨宥眼底瞬间亮起的光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被另一个更深的吻封住了。被主人主动邀请至腰间的手，自然地探进衣摆，贪恋地抚摸着背部的肌肤。
　　一声压抑的嘤咛不自觉地从杨宥喉间逸出。
　　玄关柜上，杨宥亲手拼装的应县木塔模型静立在紫光中，榫卯结构的影子斜斜投在墙上，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

　　***

　　阳光斜切进办公室，将空气中的微尘映成浮动的金屑。陈释和徐音希隔桌对坐，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窗外，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着断续的节奏。
　　“喂！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徐音希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释回过神，视线缓缓聚焦到她脸上：“什么？”
　　“我真服了！”徐音希把手中的报表往前一推，“合着这公司真是我一个人的了是吧？您倒是半点不操心！”
　　“没有，”陈释移开目光，语气敷衍，“你刚说什么？”
　　“我刚是说，我们这个账号的数据不太好看。”她点亮手机屏幕，曲线平得令人沮丧，“除了被杨宥那张脸吸引来的几个粉丝小朋友，就没有其他流量了。我们可是做内容账号的，这样下去可不行。”
　　“可能是因为内容太枯燥了，”陈释的视线又飘向窗外，“只剩脸能看。”
　　“是嘛？那要不要开会讨论改版？”
　　“先维持现状吧。”
　　“我发现你这人——”徐音希突然把手机扣在桌上，身体前倾，目光敏锐地打量着他，“你不对劲儿！说！怎么回事？”
　　陈释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你不懂。”
　　“哟，还有我不懂的事？”徐音希挑眉，“说说看？”
　　“谈恋爱。”陈释的声音里裹着细碎的笑意，“你又没经验。”
　　“你懂什么？我这是洒脱！”徐音希靠回椅背，指尖轻点桌面，“谈恋爱不如搞事业。况且我是一朵从心里绽放的花儿，无需任何人给予我养分，我有属于自己的光合作用！”
　　“作诗呢？”
　　徐音希没理陈释的阴阳怪调，后知后觉地拍桌起身，阴影笼罩半个桌面：“等等——你什么意思？你真谈恋爱了？和杨宥？”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早就说吧！你就是喜欢人家！”
　　陈释沉默着，任由她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转。
　　“所以你们……”徐音希压低声音，“什么时候背着我暗度陈仓了？”
　　“管好你自己。”
　　“别这么小气，聊聊嘛～”
　　陈释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用沉默筑起一道墙。
　　“你不说，那我可要说了。”徐音希重新坐下，声音里带着不依不饶的雀跃，“我前两天突然想起件事……半年前在你家看到的那个——”
　　陈释倏地睁眼，目光如薄刃般扫过来。
　　“果然是他！”徐音希的声音因兴奋而发紧，“我就说，第一次见杨宥感觉眼熟！可以啊朋友，居然玩暗恋这套！整这么抽象？杨宥说你们是两个月前才认识的，还说什么是因为他遇到困难了，你好心收留他？谎话倒是编得一套一套的，认识你二十多年，就没见你留谁在你家过夜。”
　　“别在他面前乱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与你无关。”
　　“哼，不说算了。”
　　这时，门被轻轻叩响。
　　杨宥推门探进半个身子：“走吗？回家了。”
　　陈释点头，用下巴朝徐音希的方向微扬：“先走了。”
　　“音希姐，明天见。”杨宥礼貌地道别。
　　“嗯，去吧。”
　　门轻声合拢，徐音希望着紧闭的门扉，指尖在手机边缘反复摩挲，若有所思。
　　杨宥慢半步跟在陈释身后，目光落在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上，却感觉隔了一层说不清的迷雾。方才在办公室门外无意听到的对话，此刻正反复叩击着他的意识。
　　几分钟前，他洗完手打算去徐音希的办公室喊陈释一起回家。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水痕，抬手正欲敲门时，里面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的动作瞬间僵住——
　　徐音希提高了音调的话语清晰地穿透门板：“果然是他！我就说，第一次见杨宥感觉眼熟！可以啊朋友，居然玩暗恋这套！整这么抽象？杨宥说你们是两个月前才认识的，还说什么是因为他遇到困难了，你好心收留他？谎话倒是编得一套一套的，认识你二十多年，就没见你留谁在你家过夜。”
　　接着是陈释压低声音地制止：“别在他面前乱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与你无关。”
　　“哼，不说算了。”
　　杨宥站在原地，凉意从湿漉的指尖蔓延开来。
　　半年前？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半年前见过自己？！！他是两个月前才穿越过来的，陈释喜欢的……究竟是谁！
　　一种被蒙在鼓里的烦躁感涌上心头。他几乎要立刻推门质问，抬起的手却在触及门板前停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指节最终礼貌地叩响了门。
　　“走吗？回家了。”
　　此刻，望着陈释沐浴在夕照中的背影，那个问题再次浮现在心头：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在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
　　前方的陈释忽然停步回头，等他跟上。两人重新并肩时，陈释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怎么了？”
　　杨宥从思绪中抽离：“什么？”
　　“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事，我——”他刚要开口，却被前方出现的两个身影截断。
　　江冉和吴非晚正迎面走来。吴非晚怀里抱着只温顺的猫，神情平静。这个寻常画面却让杨宥呼吸一紧，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半步，肩线下意识藏进陈释身侧的阴影里，寻求一个能阻隔视线的安全距离。
　　尽管跟吴非晚已经接触了不短的时间，他仍不可避免地将那张脸与段景华重叠——尤其当对方与猫狗一同出现时。
　　陈释察觉到他的异常，手掌稳稳覆上他微凉的手背。
　　“还好吗？”
　　杨宥的目光仍带着未散的戒备，牢牢锁在吴非晚和那只猫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没事。”
　　这时江冉他们已走至面前。江冉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短暂停留，随后朝陈释微微颔首后，看向杨宥：“要走了吗？我们打算去聚餐，一起吗？”
　　一旁的吴非晚始终低着头，指尖轻轻梳理着猫毛。
　　杨宥在心中默念，他不是段景华那个虐猫的垃圾。
　　他被两个世界相似的面容扰乱了神经，太紧张了，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是一个世界，不是一个世界……他是吴非晚，跟徐音希一样，只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了，下次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细微的紧绷，“今天有点累，想回家睡一会儿。”
　　江冉脸上掠过一丝失落：“那好吧。”
　　杨宥轻轻扯了扯陈释的衣袖：“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陈释侧头低声问：“真没事？”
　　“嗯，”杨宥微微摇头，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心绪不宁，“就是有点累，回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他的手仍被陈释握着，那份温度真实而确切，但那个疑问，依然像一根细刺，悄然扎进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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