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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欺负哭了又不哄好
陶阙依低着头,肩头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嫩芽,小心翼翼地瑟缩着。
散落的青丝如瀑垂下,将他整张脸掩在阴影里。
只露出一点透着粉的下颌尖。
虽看不清神情,但那周身弥漫的气息,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薄冰。
压抑窒息的氛围,让人看得心头发紧,只想将他小心翼翼拥进怀里,轻声哄慰。
严长涉手指蜷了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喉结滚动,试探着伸出手,想去碰触那单薄的肩膀。
指尖离衣料还有寸许距离。
陶阙依猛地偏身,避开了。
厌恶之情表露的再明显不过。
也是在这一刻,严长涉才看清少年侧脸湿漉漉的一片。
旧痕未干,新的泪珠正顺着脸颊滑落,然后无声地砸在榻上。
他哭了。
“不过一个兔子灯而已。”严长涉干涩的声音响起。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高高在上的惯性,让他继续说了下去:“坏了就坏了,明日我赔你十盏。”
语罢,对方仍是没有反应。
严长涉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无措。
他确实不懂如何哄人,只知道最粗暴的补偿方式。
可他心里也清楚,有些东西坏了就是坏了,再赔一百件一模一样的,也补不回那份独一无二的心意。
屁的独一无二的心意!都怪那个韩容!送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陶阙依本不想在严长涉面前哭得这般狼狈。
可眼泪还是失控地涌出。
一颗接一颗。
每一息都像被拉长了。
他哭得肩头轻颤,严长涉怕他久哭伤身,再次伸手,想将他揽入怀中,靠着自己睡下。
指尖刚碰到对方的寝衣,陶阙依就立马向床内缩去。
那瘦弱身躯里爆发的反抗力,让严长涉都吃了一惊。
甚至担心他用力过猛,会扭伤自己。
严长涉的手僵在半空。
许久,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才从齿缝间挤出三个轻得几乎飘散在空气里的字:
“……对不起。”
陶阙依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抬起一张被泪水彻底浸透的脸。
水光在他眼底晃动。
“欺负我……很有意思吗?长涉仙君。”
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却像细细的针,扎在人心上。
严长涉下意识想要辩解:“本、本君又不是故意的……”
他硬着头皮继续:“我哪儿知道……这玩意儿这么脆弱……”
陶阙依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湿漉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灵竹编织之物,灌注了灵力的灯骨,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压坏?
严长涉就是故意的。
他的脾气其实并不算顶好。
从前百般隐忍,处处退让,不过是因为忌惮严长涉的修为与地位。
可这不代表他真的能永无止境地忍受下去。
他慢慢转过身,背对着严长涉,将自己蜷缩在床头角落,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去。
声音闷闷的:“你走吧。我想休息。”
严长涉脚下像是灌了铅,沉重地挪向房门。
推门离开前,他脚步微滞,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屋内,那颗滚落在地的明珠散发着昏朦的光,勉强照亮床榻一隅。
少年蜷在那里,孱弱的腰肢弯折出一个令人揪心的弧度。
薄薄的寝衣下,脊骨随着压抑的呼吸起伏颤抖。
整个人陷在昏暗的光影交界处,像一幅被遗弃在角落的画作。
严长涉心里清楚,这下是真的很难把人哄好了。
他轻轻合上门,将那幅破碎的画面隔绝在身后。
廊下的夜风吹来,他忽然觉得胸口在呼呼地漏着风。
——
严长涉离去后,屋内归于死寂。
陶阙依仍蜷在床角。
他厌恶这样被轻易看穿软弱的羞耻。
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陶阙依怔了怔,慌忙用衣袖胡乱抹脸。
指腹擦过红肿的眼皮,刺痛感让他轻轻“嘶”了一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总不会……是那烂人去而复返吧?
“师弟?我进来了。”
是潘忆蓬刻意压低的声音。
还不等陶阙依回应,房门已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潘忆蓬探进半个身子。
见陶阙依好端端坐在床上,他明显松了口气,闪身进来,反手将门合拢。
“师、师兄?”陶阙依慌忙坐直,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你怎么来了?”
潘忆蓬走到床边:“方才我路过,瞧见有道黑影从你房里出去,鬼鬼祟祟的,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陶阙依心中一紧,垂下眼睫:“我没事……倒是师兄,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潘忆蓬憨笑着:“我闲着没事,想出宗玩玩去。”
陶阙依:“都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不怕被师尊发现吗?”
潘忆蓬吐了吐舌头:“等被发现了再说,我就嘴硬说第一次犯,也就挨一顿罚。”
他走近一步,瞧见陶阙依红肿的眼睛:“你哭过了?”
“没有……”陶阙依偏过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潘忆蓬用指背托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来。
这个动作让陶阙依很不舒服。
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大师兄,他也不喜被人触摸脸颊这等敏感部位。
潘忆蓬:“是谁欺负你了?方才那人是谁?”
陶阙依挣脱他的手:“只是……和朋友吵了一架,心里不大痛快。”
“朋友?”潘忆蓬挑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却也没再追问。
他转身从屏风上取过外袍,披在陶阙依肩上:“来,把衣服穿好,师兄带你出去透透气。”
陶阙依:“我想自己静一静……”
潘忆蓬:“别闷在屋里。”
他手上动作麻利地帮他系好衣带:“憋着气最伤身,走,有师兄带路,不用怕。”
陶阙依知他是好意,不忍再拒,只得点点头。
他走到妆台前想束发,拉开抽屉时,指尖触及那条橙金色发带。
里头的小珠子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他顿了顿,只作不见。
随手拣了条普通的蓝色发带,将长发松松束起。
褪去了平日的干练英气,此刻的他长发半束,衣袍微宽,眼角还带着未消的红痕。
整个人透着股易碎的气息。
“走吧。”潘忆蓬揽着他的肩出了门。
——
凡人城池的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街市两侧灯火如昼,嬉笑喧哗混成一片沸腾的声浪。
潘忆蓬熟门熟路地领着陶阙依进了一间酒楼。
在二楼坐下。
推开雕花木窗,正好能看见河上漂着的盏盏花灯,似星海流动。
陶阙依趴在窗边,眸子被灯火映亮,暂时忘却了烦忧:“师兄,好漂亮呀。”
“我观公子更是秀美无双。”
一个轻佻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陶阙依扭头,见一个身着锦袍、摇着折扇的陌生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
正毫不掩饰地用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嘴角噙着自以为风流的笑。
见陶阙依向他看来,他挺了挺胸:“交个朋友?”
一柄长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酒桌上。
潘忆蓬一只手按着剑身:“我们不与凡人交朋友。”
那陌生男人见到潘忆蓬凭空变幻武器,吓得腿都软了,扭头就跑。
差点滚下楼去。
周遭正在饮酒交谈的客人纷纷噤声,眼神时不时瞟向两人。
陶阙依有些不安:“师兄,这样……会不会不大好?传出去,旁人要说我们修士瞧不起凡人了。”
潘忆蓬笑了声:“修士瞧不起凡人妖魔不是常事?而且我刚刚也是为了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陶阙依蹙眉:“为什么要瞧不起凡人?大家不都是从凡人修炼过来的吗?”
潘忆蓬斟了杯酒:“你从前给人做奴仆的时候,难道没明白,就算是凡人自己,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听到他这样说,陶阙依确实无法反驳。
在李家那些年,他也是看够了高低贵贱。
不过……
“师兄是怎么知道我之前是做奴仆的?”他问潘忆蓬。
难道是师尊说的?
潘忆蓬斟酒的动作一顿:“很早的时候,李景焕私下找我说的,想挑拨我和你的关系,不过我没理他。”
他将酒杯推到陶阙依面前:“来,一醉解千愁。”
陶阙依不再多想,端起酒杯,学着潘忆蓬的样子一饮而尽。
“好苦!”
结果被难喝的差点吐了出来,那酒一下肚,他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和嗓子要被烧穿了一样。
潘忆蓬嘲笑他:“哈哈哈!没事,多来几口就适应了,这可是好东西。”
陶阙依面颊绯红,眼中泛起朦胧水光。
脑子已经开始有些迟钝了,被潘忆蓬这样哄骗,他竟也真的信了。
捧起再次被灌满的酒杯,小口嘬饮。
虽说高阶修士千杯不倒,但他不常饮酒,根本不知要如何把体内酒气排出。
两三杯下去就醉的靠在了椅子上。
脑袋歪斜着,外衫滑下了半边肩膀。
长发从松散的发带中溜出几缕,搭在泛红的脸侧。
整个人软成了一滩透香的花泥。
若非两人一开始便暴露修士身份,周遭那些蠢蠢欲动的目光,早如狼似虎地扑来,肆无忌惮地将他掳走。
他看着楼下戏台上翩翩起舞的舞伎。
绚丽的裙摆旋转成模糊的墨彩。
耳边琴音飘忽。
心底的烦躁,似乎真的被这喧闹与酒意冲淡了些。
他又被潘忆蓬倒满一杯,忙摆着手往后缩:“真……真喝不下了……”
潘忆蓬见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才罢手:“玩够了?”
“嗯……”陶阙依撑着桌沿站起身,脚步虚浮,“我们回去……睡觉吧……”
两人相互搀扶着出了城。
夜风一吹,陶阙依酒意上涌,走得越发踉跄。
他眯着眼看向前方黑黢黢的小道,含糊问:“师兄……不御空吗?”
“你都醉成这样了,”潘忆蓬扶住他的胳膊,“万一从天上栽下来,我可救不及。”
陶阙依迷迷糊糊地点头,任由潘忆蓬搀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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