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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
“她不会说这些。”
几乎是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萧婉愕然。
“我们生活了这么久,她会说什么,怎么说,我难道会不知道?”霍辞的语气中带着嘲讽。
她承认,这段说辞中是有很多她自己的加工,可赵姝确实同她探讨过霍辞之诗,赞誉也并非做假。但霍辞竟然如此断言,可见二人的误会如冬日寒冰,并非一时半会就能消解。
“你当我不知她有多喜欢子衡的诗么?”似是指责伤神,似是幽然叹息。
萧婉无言,她无法否认这也是事实。
可她依然不愿放弃化解二人隔阂的机会,复道:“不一样的公子,姐姐喜欢二公子的诗集,只是欣赏,姐姐欣赏的诗人不少于双掌之数。”萧婉伸了伸手掌,“可是,她心中最爱的地方却只有您一人,她只会为您缝衣制履,只会为您洗手作羹汤,只会为您心痛,也只会为您流泪……
她的话似乎说动了霍辞,“她若果真如此,为何……”话未说完,可似乎也不打算说完了。
霍衡的荒唐之事,被轻轻绕过。
霍辞刚开始固然愤怒、固然怨恨,但后来竟然出奇的平静了。
这种平静近乎于被刀割了千百次,痛感已经逐渐丧失了。
近乎麻木的平静。他已经准备好开始新一轮的战斗。
萧婉确实不知历史上促使霍烈立霍辞为世子的那个点是什么。史书记载都是语焉不详的。
可是她总是预感这场斗争快要结束了。
昭阳殿中传来阵阵的咳嗽声,近日里霍烈不知怎么染上了风寒。太医诊断说其气血亏耗,需静养避忧,可是案上衮州边报、漳河流民安置的奏疏,哪一件都容不得他静养。
“大王,大公子求见。” 内侍郭颂禀报。
霍烈给了个眼色,郭颂便明白他的意思。
不多时,霍辞身着银灰色直裾走进来,屈膝行礼:“儿臣参见父王,父王今日气色似是好些了?”
“坐吧。” 霍烈说完后又咳嗽两声后,缓缓推过案上的衮州边报,“胡人近日又在边境滋事,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霍辞沉吟片刻道:“儿臣以为,需分两步:一是派一万兵马驻守边境,划清汉胡地界,避免冲突。二是让衮州刺史出面,与胡人首领盟誓,若再滋事,便取消互市资格,断其生计。”
“另外,汉民粮田被占者,需由州府补发粟米两石,安抚民心。边地不稳,根源多在‘民不安’,若能让汉民安居,胡人也无隙可乘。”
霍烈静静听着,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忽而又道:“听闻近日里子安经常找你喝酒?”
霍辞不知霍烈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恭敬回答:“是。”
“子安性情直爽,酷爱诗酒。孤看到子安,便想到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孤未从军起事之前也是这般潇洒恣意,所以对他的宠爱或许就多了些。孤知道这些年你在怨着孤。”
霍辞听闻此言,连忙跪倒在地:”儿臣不敢!“
霍烈看了他半响,方道:“今日是我们父子闲聊,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他看着帐幔上龙纹,似乎又陷入了回忆。“但是后来,汉室衰微,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诸侯并起,群雄逐鹿,孤有了更伟大的志向。但那般潇洒的日子是再也不可寻了,那个诗意的霍烈也早就被孤藏起来了。”
他复又转头看向霍辞:“你呀,从小性子深沉,其实和孤的另一面更像。”只是孤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一面,但是孤也知道只有孤的这一面才能治理好国家。
“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兄弟。”
“儿臣谨记。”
“好,好啊……苍老嘶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回荡。
待霍辞离开后,霍烈靠在病榻上,抬手抚过案上的传国玉玺。
这枚玺印是当年钱良之父在井中所得,一度落于傅修之手,如今又到了他这里。玉质已被摩挲得温润,上面的 “受命于天” 四字,此刻在晨光中格外清晰。他的立储之心,并非今日才定,而是在无数个对比中,慢慢沉淀出的决断。
多少次他出军征伐,是霍辞彻夜核对钱粮。安置流民时,是他亲赴受灾地,赤脚踩在泥地里勘灾。他如何不知,只有霍辞这样干实事的人,才能镇住朝堂上的世家重臣,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霍烈最担心的事 是自己死后,霍辞与霍衡兄弟相残。毕竟历史上,因储位之争血流成河的例子太多。希望今日自己的话,他能听得进去一二。
他如何不知道,只有霍辞继位,才能守住魏国的稳定,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对得住霍家的列祖列宗。
“郭颂,” 霍烈唤来内侍省令,声音虽弱却带着帝王之威,“传朕旨意:明日辰时,召秦章、温平入昭阳殿,拟立世子诏。”
郭颂连忙躬身应下,转身去传旨时,瞥见霍烈靠在病榻上,目光望着窗外的宫墙,嘴角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次日。殿内。秦章以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宣读:“魏王诏曰:霍辞,性沉毅,有实功,善安民生,能守纲纪,可立为魏王世子,承继宗祧,总领内外诸事……”
霍辞身着玄色世子冕服,衣缘镶着赤绢边,腰间系着白玉带钩,跪地接诏时,目光望向病榻上的霍烈。霍烈靠在榻上,虽面色苍白,却微微点头,眼中的期许与托付,清晰可见。
“恭喜公子。错啦,如今应该是恭喜世子!”萧婉今日早已听说了封世子的消息,皆在意料情理之中,可是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自从去年入府,她就为霍辞的世子之争殚精竭虑。霍辞不留无用之人,如果她不能出出计谋,恐怕就只能贡献女性最原始的价值了,她不愿。
可是她未曾想到,这世子之位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总以为该有一件大事发生,霍衡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彻底惹怒了霍烈,方使得他将世子之位传给霍辞。
可是并没有。除了前段时日酒后戏妃那件可大可小的荒唐时,就再无其他。可是霍烈却下了诏书。
看来他心中早有了主意。
今日霍辞眼中也有掩饰不住的真切笑意。“谢谢你,婉儿。看来吕先生之言是极准的。我应该将他留在世子府中才对。”
想得倒是美啊。“吕先生何等逍遥之人,山水田野之间才是他的归宿,公子怕是留不住啊。”萧婉笑道。
“留不住吕先生,留住婉儿也是一样的。”霍辞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萧婉有些尴尬,他这是想说什么呢?只得道:”婉儿一直在世子身边啊。“
“婉儿,你懂我的意思的。”
“子彧” 赵姝听闻消息也匆忙赶过来,
“恭喜子彧得偿所愿”她今日竟化了精致的妆容,第一美人今日惊艳夺目,眼角的笑意更是掩藏不住,看来是真的为霍辞开心。
她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时露出里面的炖品,是她一早熬的人参乌鸡汤“今日都没忙得进食吧,这是刚熬好的鸡汤,你先喝些暖暖身子。”
“先放着吧。”霍辞开口道。
萧婉看到食盒里的汤碗垫了三层棉絮,应该是怕路上汤凉了。
“姐姐熬的鸡汤最是好喝了,我也要尝一尝。”萧婉看到食盒中有两个小碗,便将汤分装了,递给霍辞一碗,“来,世子,姐姐特意炖的呢~”
霍辞无奈,接了过去,一入口,果真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萧婉将另一碗拿给赵姝,美人摇了摇头,让她品尝。她便也不客气了。
一边喝汤一边听霍辞赵姝闲话家常。这样温馨的时刻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啦,萧婉想。
“子彧,方才我去给母后请安。子安公子也在那里。“赵姝不知怎么又提到了霍衡。
“哦?”
“母后看他在牢中消瘦了很多,又是一阵哭。”
霍辞面上浮上不耐之色。“然后呢?”
“世子得空了也去劝慰一下母后吧,她说好久没见你了。”
“她心疼子安,何时心疼过我?我可一样是他亲儿子啊。”
“世子,您与子安公子手心手背都都肉,看子安公子消瘦她伤心,近日里没见到您,母后也想念您啊。”萧婉劝慰道。
“想念?她怕是在责备,我为什么不把世子之位让给子安。可她与子安无论谁有怨气,都该怨子安自己放荡失德。”
“子彧,母亲并未责备你,是你多心了。”
霍辞哐当一声将碗砸在桌子上。“我多心,今天大好的日子,你又要提子安。赵姝,你心疼母亲,心疼子安,你可心疼我啊?”
如今储位刚定,朝堂暗流涌动,父王又病着,他实在没精力去琢磨内宅的心思。他与赵姝之间,为何总是这样话不投机的相处,像两条平行的河,再近,也汇不到一起。
赵姝的指甲深入掌心,刺痛感开始蔓延,可是这痛却不及她心之痛的千分之一。
“若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不少政务要处理。”
赵姝走后,书房里静了下来。霍辞握着朱笔,却没再写字,目光落在案上的汤碗上,碗里的汤早被他方才重重的一击撒了多半碗出去,如今只剩一个浅浅的底。。
萧婉收拾着案上的食盒,一声叹息。“世子,姐姐是在意你的。怕你累坏了身子,她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准备鸡汤。又怕您与母后心生嫌隙,伤了母子情分,明知可能被您误会,还是要劝您。”
霍辞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知道。“
“可她为何总是在我最不愿听到子安消息的时候提到他?”如此的煞风景。
“姐姐今日提到的是母后……她还不是希望一家人都能好好的。”
过了良久他方道:“我会去看望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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