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原野

　　三天后，在市郊新开业的大型真冰滑冰场门口。
　　夏星野穿着笨重的冰鞋，扶着栏杆，像只刚学走路的企鹅，紧张地看着冰面上穿梭自如的身影。他旁边站着同样略显笨拙的孙振，还有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陈露露。夏嘉乐则气定神闲地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们笑。
　　“池屿风……他真的会来吗？”夏星野第 N 次伸长脖子往入口处张望，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既期待又忐忑。
　　“你发微信问清楚没啊？”孙振问。
　　“问…问了。”夏星野含糊道，其实他昨晚才鼓起勇气，用“小叔叔请客，人多热闹”为理由，给池屿风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邀请信息。池屿风的回复更简短：「时间地点。」
　　“那应该会来吧？”陈露露话音刚落，目光就定在了入口处，“诶！来了来了！”
　　夏星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池屿风穿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围着一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身影挺拔，正平静地穿过人群向他们走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只是目光扫过夏星野时，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池同学！欢迎欢迎！”夏嘉乐热情地迎了上去，拍了拍池屿风的肩膀，“总算把你盼来了！星野总说你学习好，人稳重，今天一起放松放松！”
　　“夏叔叔好。”池屿风礼貌地点头。
　　夏星野赶紧凑过去，有点语无伦次：“池…池屿风！你来了！那个…冰鞋领好了！给！”他把一双崭新的冰鞋塞到池屿风手里，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对方。
　　池屿风接过冰鞋，淡淡地“嗯”了一声，找了个长凳坐下换鞋。他的动作不疾不徐，透着一股从容。
　　等大家都换好冰鞋，战战兢兢地踏上冰面，差距立刻显现。孙振和陈露露互相搀扶着，勉强能往前挪动。夏星野稍微好点，但也是摇摇晃晃，走一步滑三步。
　　而池屿风……
　　他松开扶着栏杆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右脚在冰面上轻轻一蹬，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般滑了出去！动作流畅自然，姿态舒展优雅，黑色的身影在洁白的冰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哇！池屿风！你会滑冰啊？！”陈露露惊呼。
　　“深藏不露啊池总！”孙振也看呆了。
　　夏星野更是目瞪口呆！他看着池屿风在冰面上自如地滑行、转弯，甚至还能轻松地倒滑一小段，那清冷的身影在冰上仿佛找到了某种韵律，轻盈得不可思议。心里那点因为邀请成功的窃喜瞬间被巨大的惊讶取代，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技能？
　　“愣着干嘛？星野，快练啊！”夏嘉乐笑着推了推看呆了的侄子。
　　夏星野回过神来，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他尝试着模仿池屿风的动作，结果刚松开栏杆，脚下就一个趔趄，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叫着向后倒去！
　　“啊——！”
　　预想中摔个屁股墩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稳住了他前扑的身体。同时，后背撞上了一个带着凉意却异常坚实的胸膛。
　　“小心。”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夏星野惊魂未定地回头，正对上池屿风近在咫尺的脸。对方因为刚才的救援动作而微微喘息，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清晰地映着自己惊慌失措的脸，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
　　时间仿佛静止了。冰场的喧嚣瞬间远去。夏星野只觉得被池屿风手臂揽住的腰部皮肤隔着厚厚的衣服都传来一阵灼热感，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池屿风胸膛传来的心跳，似乎……也很快？
　　池屿风也明显僵住了。他似乎也没料到会靠得这么近。他迅速松开手臂，扶住夏星野的肩膀让他站稳，然后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耳根在冰场明亮的灯光下，红得异常明显。
　　“谢…谢谢。”夏星野的声音有点干涩，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嗯。”池屿风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转向别处。
　　这个小插曲让夏星野接下来滑冰都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又摔倒，幸好池屿风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总能及时地伸手扶他一下，或者用眼神示意他调整重心。每一次短暂的触碰，都像微弱的电流，让夏星野的心跳乱上一拍。
　　滑冰结束后，夏嘉乐请大家在冰场旁边的餐厅吃饭。席间气氛轻松，夏嘉乐谈笑风生，分享着自己在南方遇到的趣事。孙振和陈露露听得津津有味，夏星野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小鹿乱撞。
　　“……所以说啊，年轻人，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想去哪里就勇敢去闯。”夏嘉乐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夏星野，又落到安静吃饭的池屿风身上，语气带着深意，“别被条条框框束缚住，更别……因为犹豫和怯懦，错过了眼前的人或风景。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了。”
　　夏星野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小叔叔。夏嘉乐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他读得懂和读不懂的东西。他又下意识地看向池屿风。池屿风正低头喝着汤，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眼神，只是握着汤勺的指节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一顿饭在夏嘉乐主导的轻松氛围和夏星野、池屿风各自的心事重重中结束。
　　送大家回家的路上，夏嘉乐先把孙振和陈露露送到家。车里只剩下夏家叔侄和池屿风。气氛变得有些安静。
　　车停在池屿风家楼下。池屿风解开安全带，礼貌地说：“谢谢夏叔叔，谢谢……星野。”他叫出“星野”两个字时，声音很轻。
　　“别客气，有空常来玩。”夏嘉乐笑道。
　　池屿风点了点头，推开车门。就在他要下车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向车里的夏星野。
　　“你的围巾。”池屿风的声音在冬夜的寒气中显得格外清冽，“滑冰时……落在长凳上了。”
　　夏星野一愣，这才想起自己那条红色的羊绒围巾。他赶紧接过纸袋，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池屿风微凉的手指。
　　“谢…谢谢。”夏星野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池屿风没再说什么，关上车门，转身走进了单元门。路灯将他清瘦的背影拉得很长。
　　车子重新启动。夏嘉乐看了一眼抱着纸袋、望着窗外池屿风消失方向出神的侄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星野啊。”
　　“嗯？”夏星野回过神。
　　“有些人，就像这冬夜里的星星。”夏嘉乐的目光也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看着清冷，疏离，好像永远捂不热。可当你真的鼓起勇气靠近了，才会发现，他可能比太阳更温暖，只是需要你……先迈出那一步。”
　　“别像叔叔一样，”夏嘉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悔意，“等到星星走远了，才追悔莫及。喜欢……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哪怕被拒绝，也好过永远在心里憋成一个死结，折磨自己一辈子。”
　　车子在寂静的冬夜里行驶，车内只有引擎的轻响。夏星野紧紧抱着装着围巾的纸袋，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池屿风指尖微凉的温度和冰场上的气息。小叔叔的话，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中那个名为“勇气”的闸门。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寒假才刚刚开始。而他，夏星野，决定不再等待，不再猜测。他要去找那颗属于他的、清冷又温暖的星星，亲口告诉他——
　　他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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