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迹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周迹对着即将被打开的门喊:“妈妈，你回来了。”
　　赵鑫晴推开门后，径直越过他走向卫生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妈妈”，周迹走上前，“今天我出去赚到钱了，买了点菜，饭做好了在桌子上。”
　　见对面许久没有应答，回应他的始终只有赵鑫晴沉默的背影。
　　直到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周迹才看清她的模样，她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肿起很高，早上精心画的妆被泪水和污渍糊得乱七八糟，头发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被扯得参差不齐，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扯得满是破洞。
　　周迹伸出的手瞬间僵在半空，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妈——”
　　“别叫我妈！”赵鑫晴听到这声称呼，情绪瞬间失控，尖叫着冲他嘶吼，“你个畜生！都是你把我害得这么惨！你怎么不去死！你他妈的不是个带把的吗！你为什么留不住他！去找他要钱啊！”她抓起沙发上的杯子，狠狠朝周迹砸了过去。
　　“妈，你受伤了。”周迹上前握住她的手，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低落到了赵鑫晴的袖口上。
　　“你滚！别碰我！好恶心……”赵鑫晴猛地甩开他，眼神空洞得吓人，崩溃地瘫坐在地上，“你和那些男的都一样！”她那黑得近乎病态的长发被泪水打湿，紧紧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赵鑫晴突然狰狞地扑过去，双手死死掐住周迹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周迹猛的惊醒，胸口剧烈起伏，梦中那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惊出了一身汗。这种心悸的感觉迟迟没有消散，他喘着粗气，眼神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六岁时赵鑫晴说要杀了自己的那个晚上。
　　周迹无语，都死了几年了，跟自己亲儿子啥仇啊，能恨成这样，这是专程又跑过来报复了。
　　洗过澡后，周迹穿上了余期给他放在床头的衣服，但他却没有在屋子里看见余期的身影，他下楼，一眼就看见堆了一整张桌子的早饭。
　　看着余期的杰作，刚才的被影响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用筷子夹起奶黄包往嘴里送，打开手机，微信就弹出好几条消息，大部分都是徐州霖发来的课程。
　　还有三个新的好友申请，分别是:董事长，轩。还有第三个特别惹眼的昵称，我是龙不是虫！
　　周迹看着眼前的非人类昵称点了通过，刚通过对方就显示正在输入中，一连发过来好几条语音。
　　他点开董事长发来的语音，果然，远在异国他乡当牛马的三个声音传了出来:“迹哥！期哥怎么样了？好点了吗？你俩不在我们好孤单寂寞冷啊！”这个话骚，是董守信。
　　“想你俩的夜～～～多希望你俩能在我身边～”这声颤的，是张昊轩。
　　“哥哥们不在的第24个小时，想他，想他，想他。”这个有点膈应，是曹晓龙无疑了。
　　周迹笑着按住语音键回复：“兄弟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也想现在飞回去，但老徐给我请了两天假，不好好利用完，我都对不起他的良苦用心啊。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向往校外的自由生活，要是能以正当理由请假出来，更是能让旁人羡慕不已。
　　董守信他们仨显然就是如此，周迹这欠打的语气加上明显的臭嘚瑟，Buff双重叠加，不出所料，消息发出去后，“董事长”的微信号就开始疯狂轰炸他。那鬼哭狼嚎的样子都透过屏幕打到周迹脸上了，满屏都在控诉他的这种行为不要脸。
　　周迹看闹得差不多了，又发了一条消息：“放心，你们期哥好多了，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精神得很。”
　　很快，对方回了条语音，背景里还隐约能听到上课铃声：“好，没事就行！对了对了迹哥，我才发现你给我和昊轩兜里都塞糖了！还怪好吃的，麻烦英明神武的迹哥给个链接呗～”
　　周迹挑眉，打字回复：“都上课了还玩手机？胆子不小啊。我看看啊，茹姐的微信是～”
　　那边秒回，带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表情。
　　董事长:居然用举报这种卑鄙的方式威胁我们！迹哥你太不够兄弟了！你给我等着！
　　周迹笑着发过去链接，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余期的微信，于是点开班级群，在一众备注“姓名+手机号”的联系人里找了起来。
　　很快就找到了余期的账号，他记下手机号，发送了好友申请。
　　余期的头像是个男头，照片里的人穿着黑色短袖，低头看着书，嘴里还叼着一支笔，发出的气质和他本人倒是格外契合。
　　余期的昵称很简洁:七。
　　他点进余期的朋友圈，发现内容还挺多，吃喝玩乐样样都有，很是鲜活。
　　最新一条动态发于18分钟前，定位在东莞老街，配了一张台球厅的照片。
　　此时的台球厅，烟味槟榔味叠在一起，嘈杂的人声与台球相互碰撞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这么多人中，唯独在厅场正中间捣球的少年异常夺人目光。
　　“我艹，又进了！还得是你啊余期，这么牛逼！”旁边一个皮肤黝黑、染着黄毛的男生拍着手叫好。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余期嘴里叼着一支燃着的烟，慢悠悠地走了两步，调整好姿势，俯身一杆，将最后一颗黑8捣进了洞中。
　　“喂，小子。”一个体型壮硕、满脸胡茬、脖子上还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嚼着槟榔，一步步朝余期走了过来。
　　“来一局？”他吐掉嘴里的残渣，满脸挑衅的看着余期。
　　“没兴趣。”少年收回球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语气冷淡得近乎敷衍。
　　胡茬男嘴角抽了抽，他冲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立刻拽住那个被强行带来的女生，将她推到身前。
　　胡茬男凑到余期面前，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眼神在他和女生之间来回扫视：“你赢了，我跪下给你磕头，这妞也归你，但你要是输了”，他眼神变得阴狠，一字一句道，“就乖乖趴地上，让老子艹个爽。早看你不顺眼了，□□崽子你拽什么拽。”
　　余期眼神一冷，攥紧了手里的球杆，刚准备直接动手。可余光瞥见被小弟拽着的女生浑身颤抖，脸色苍白，显然吓得不轻。以她现在的状态，一旦打起来，肯定会被波及。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缓缓吐出烟圈，冲那胡茬男勾了勾手，语气带着十足的挑衅：“傻逼，准备好跪下叫爷吧。”
　　余期一杆子下去连进两球，胡茬男一开始还放放狠话。但到了后面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五官都拧的扭曲，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屁孩，球技竟远超他想象，全程压着他打，让他连碰球的机会都没有。
　　少年将最后的黑8打进洞，他把杆子扔到旁边，坐在沙发上斜倚着靠背，长腿随意交叠，单臂撑在身侧，另一只手臂松垮地垂落，姿态慵懒又桀骜。
　　余期手中夹着烟，皮笑肉不笑的冲他抖了抖烟灰。
　　“艹他娘的！你这死畜生！”胡茬男彻底恼羞成怒，冲身后吼了一声，几个小弟立刻围了上来，将余期团团围住。
　　见几人的架势，余期把烟掐灭，站起来活动着手腕上去就放倒了一个。
　　就在这时，台球厅的门被推开，周迹的声音传来：“同桌，我来找你了，感不感动？”
　　他话音刚落，一个女生就被余期猛地塞到他怀里。
　　周迹:“？”
　　“把她送到楼下。”余期抬手用力擦了下嘴角，“妈的，等我收拾完这帮畜生，你再上来。”他侧身一脚踹开了绕到他背后的混混。
　　“余期，老样子啊！”蹲在一旁抽着烟的黄毛男扬声叮嘱，“动手别砸台球桌。”
　　等周迹再回到这里时，余期已经完事了，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人，鼻青脸肿地哼哼唧唧。
　　周迹的宝贝同桌右脸下方挨了一拳，嘴角渗出的血迹顺着下颌线滑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微信到账983元。”前台传来的到账提示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黄毛男站起身，冲余期比了个大拇指，笑着调侃：“可以啊余期，这次的赔偿费居然没上千？下手有分寸了，有进步！”
　　“走了，傻愣着干什么？想在这过年？”余期伸手拽住周迹的后领，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劲儿，拖着人就往外走。
　　身后，倒在地上的胡茬男捂着肚子，冲他们的背影嘶吼：“死婊子！你给我等着！等我找人办了你！装什么清高！”
　　余期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刚才打架时他就看出来了，这人只会嘴炮，一身肌肉屁用没有，都白瞎了。
　　周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拆开糖纸，飞快地塞进了余期嘴里：“同桌，你先下去在门口等我，我去前台买瓶水。”
　　甜腻的奶味瞬间在口腔里化开，中和了嘴角的血腥味。余期含着糖，含糊地“嗯”了一声：“知道了，屁事真多。”
　　周迹冲他抛了个带点狡黠的媚眼，转身折回了台球厅。
　　外面的小雨还在不间断地下着，细密的雨丝被风一吹，斜斜地打在身上。余期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伸手去接掉落的雨滴，指尖被凉丝丝的雨水打湿。他掏出手机随意划着，等着周迹。
　　将近十分钟后，周迹才掂着一袋酸奶跑过来，在余期眼前晃了晃：“你哥我凯旋归来了。”
　　余期皱了皱眉，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你死上面了？这么慢。”嘴上吐槽着，但他心里却在感叹自己的眼光真他妈好，这身衣服穿周迹身上果然好看，不枉自己早起挑了大半天。
　　“没办法，谁让你同桌我太帅了。”周迹撑开伞，往他身边凑了凑，示意他进来躲雨，“刚才那黄毛小哥非要请我喝饮料，那我哪能接受啊？你说是不是同桌？”他故意卖着关子，“不过那小哥也太难搞了，我毕生所学的哄人技术全用在他身上了，一点用都没有，最后还是趁他扭头打电话才偷偷逃出来的。”
　　“嘶——同桌你干嘛？”周迹揉了揉被余期捶了一拳的胳膊，摆出受伤的表情，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再扯？”余期挑眉，眼神里带着点威胁。
　　“我说的都是实话。”
　　“屁。”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你也说了，那是人与人，不是人与狗。”余期毫不犹豫的怼回去。
　　周迹故意逗他:“哦，那你是狗？”
　　“傻逼，你他妈才是狗。”余期目光投向别处，耳根悄悄泛起一丝热意，转身往雨里走，“走了，别在这磨叽。”
　　周迹笑着追了上去:“你等等我啊，同桌，跑那么快干嘛。”
　　而台球厅里，被周迹口中“热情”形容的黄毛小哥，此时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刚才进门的那个少年满是戾气，他嘴角微张，微眯着眼，目光沉沉地盯着刚想爬起来的胡茬男，一步步走了过去。
　　胡茬男还没缓过劲来，抬头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周迹，刚要开口问“你谁——”，话还没说完，头发就被周迹猛地攥住。下一秒，他的头被狠狠往地上砸去，“咚”“咚”“咚”连着三声闷响，周迹手劲极大，每一下的力道都比前一次更重，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周迹攥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他虽然笑着，但他语气里带着压抑的那股狠劲儿却怎么也让人忽视不掉：“谁是婊子？嗯？”他尾音微微上扬，“我问你，他妈的你骂谁是婊子？”
　　胡茬男被这突如其来的狠厉吓傻了，□□湿了一片，浑身筛糠似的发抖。他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鲜血直流，语无伦次地求饶：“我！我是！我是婊子！你放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迹嫌恶地甩开手，转头看向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的黄毛男生:“有湿巾吗？”
　　黄毛男生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从吧台抽屉里翻出一包湿巾，递了过去。
　　“在拿袋酸奶。”
　　“给！”黄毛男生飞快地从冷藏柜里拿出一袋酸奶，双手递到他面前。
　　“多少钱？”周迹收起湿巾，接过酸奶。
　　“是、是给余期的吧？”黄毛男生咽了口唾沫，连忙摆手，“不要钱，你拿着吧，算我的！”
　　至此后面的剧情便是周迹“哄”黄毛，说是哄，但给对方吓得更像是恐吓。
　　“喂。”
　　“干什么。”余期停下脚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迹就往前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脸颊，下一秒，两人的额头就紧紧贴在了一起。
　　余期瞳孔猛地一缩，瞪大眼睛，语气里满是惊愕和羞恼：“你找死？”
　　“别动。”
　　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余期乱了阵脚，他竟真的听话地一动没动。
　　几秒钟后，周迹缓缓松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很好，不烫了。生着病还出去野，夜生活挺丰富啊，期哥？”
　　他说完，见余期半天没有回应，便下意识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瞥，周迹瞬间愣住了。
　　余期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浓烈的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连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平日里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不少，那双总是带着不好惹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汽，竟称得上一句漂亮。
　　周迹别开眼: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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