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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边的亭子里,一身红衣的人坐在玉白长凳上,躬着身子正亲切地同身旁的孩童们说着什么,隔得好一段距离都能听见孩子们开心的笑声。那人直起身要同身旁的青鸾说话时,目光正巧瞧到飞奔赶来的三人,微微颔首同祂们点头示意。
“父神,您回来了。”
隔得近了众人才细细地看清那一袭红衣上繁琐的纹样,银丝勾勒一尾凰鸟羽翼,栩栩如生,袖口宛转翩跹的长尾羽纹路在抬手取物间露出半截白净有力的手腕。
俄耳狄菲那被出自己手的袍子吸引了注意力,同时也放下心来:这样看来,父神对这件衣服还算满意,也不枉费我为这袍子头疼的那些时日。
“好久不见,一切可还安好?”「创世的黑夜」嘴角缀着一点温和的笑意。
这位在诸多传说史诗中被刻画得冷血无情、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创世神,在孩子们眼中其实是温柔内敛却又强大的依靠。连祂素来有些清冷的眉眼,每每见都是和蔼可亲。虽然“生”的神明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但每当提起父神,孩子们的语气中总是带着仰慕敬佩。
祂接过身旁青鸾递来的一枚白玉扳指,温在手心摩挲片刻,拢袖起身,“祂们五个便是「五感之神」,还没有自己的名字,不如你们依着人类的取名方式替祂们取名?”
祂那双鎏金的竖瞳扫了一眼发现惯常的四人少了个,又追补了一句:“我有事先行离开,此番不会停留太久,只能请你们代我向图特蒂斯问好。”话音落下就向着那片白蔷薇花海的深处走去。
那一望无际的纯白花海的尽头,除了「创世的白昼」的故居和圣火始源之地,甚是空旷,并不像永昼海别处那般热闹而又生机盎然。但却是「创世的黑夜」在这永昼海停留最久的唯一理由。
三个孩子早已习惯,没说什么。大家无一不心知肚明这永昼海虽纯美而又圣洁,却没有这位创世神明所留恋的东西。
等那点黑色的墨彻底没入白色的天地消失不见,菈芙莱娅才轻轻说,语气里有些羡慕:“父神又给那位以身祭世的「白昼」大人带好东西啦,哎……那样神秘的风云人物,除了父神没人见过祂,只存在于故事里,好想知道祂究竟长什么样子……”
“好想知道祂究竟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才决定用自己的生命去成为整个世界的基底呢?祂又是怎么狠得下心,让自己的同伴成为那个处刑自己的侩子手呢?”
“你们说,从就连我们都没诞生的时间前就早已独自一人、行只影单,父神会觉得孤单吗?反正我是没办法想象和你们分开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菈芙莱娅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天马行空的问题,但俄耳狄菲那和阿拉克帕尔卡没有嫌祂啰嗦。
“想太多可是会头痛的,菈芙,”俄耳狄菲那笑着轻拍了一下祂的手臂,顺手拉着祂纤细的手指往前带了几步,“孩子们还在等我们呢。”
图特蒂斯喘着气姗姗来迟,气息有些不稳道:“父神……错过了吗?”
阿拉克帕尔卡戏谑地微微挑眉,故意同祂开玩笑,使劲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父神很生气,说下次图特蒂斯可以不用再来见祂。”
“父神才不会这样说,定是你胡扯。”图特蒂斯一看便知道祂的不正经,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祂的后背,手搭着祂的肩膀平复呼吸。
“不信你问菈芙莱雅,父神肯定是这么说的。”帕尔卡转头朝闻声看过来的菈芙莱娅悄悄使了个眼神,“是吧?”
帕尔卡知道俄耳狄菲那不一定会配合自己胡闹,但是向来和图特蒂斯不对付的菈芙莱娅绝不会放过这个天大的能奚落祂的好机会。
“对啊,图特蒂斯你太过分了,现在竟然连父神也不放在眼里。”
被控诉的人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完全不往祂俩挖好的坑里跳,无所谓地说:“父神要是真会生气,甚至说这样的话,祂就不会几百几千年都只是一个人了。”
图特蒂斯向着远处眺望了一眼:“只是可惜,又没来得及向祂亲自道谢。”
“道谢?”
图特蒂斯说起这事时,语气里带着几分平时不会有的兴奋与激动,“上次请父神帮忙找些极稀有的东西,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给祂写了信,没想到父神真的不日便派人给我送来。甚至还对我原本绘制的图纸进行了一些批注修改,从实际制作角度出发给了我一些建议。”
“我从没想过父神竟然连锻造、炼金之术也颇有涉猎。果然,不愧是创世神吗……”祂颇为感叹,“也是,父神那柄长剑‘饕餮’可不是一般的神兵。”
几人未曾见过向来言语犀利的图特蒂斯能对谁有如此高的评价,今日一见倒是新鲜得很,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既然你欠父神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五感之神」的五子取名的重任你当然也该义不容辞,赴汤蹈火吧?这可是父神交给我们的任务呢!”菈芙莱娅眼睛滴溜一转,一肚子坏水正巧有处可使,顺势就将这个颇为费心费神的任务推给了图特蒂斯:“而且图特蒂斯你作为掌管智慧的神明,为人取名这种事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被委派任务的人只是睨了祂一眼,没什么好脾气道:“我一人什么时候能代表‘我们’了?况且向来与我针锋相对的人竟然和我统称‘我们’?这等殊荣还是快快收回吧,免得日后自己又哭着闹着要反悔。”
“你阴阳怪气嘲讽谁呢!”菈芙莱娅被明嘲暗讽也又来了火气,往前走了几步作势要去扯图特蒂斯的衣领。结果人侧身退一步便轻巧地避开菈芙莱娅的怒气,而且不屑地用手背掸了掸自己的衣领。
霎时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连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帕尔卡看着无形的硝烟已经快蔓延到脚脖子,都赶紧肘了肘俄耳狄菲那,让祂快去劝劝架。
“帕尔卡,你的眼睛一直眨是进灰了吗?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俄耳狄菲那随意地摆了摆手,手指缠绕着拨弄起自己的栗色卷发,一副不想管的样子,“祂俩吵就吵吧,现在没空搭理。这两个都还没长大,又送来五个。父神真是会给我抛难题。”
俄耳狄菲那揉了揉眉心,叹着气走向那五个新来的孩子。
“我同你一起,”帕尔卡连忙跟上,以为祂有些恼怒,宽慰道:“你也别太怪罪父神,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别的忙我们也帮不上。”
“我何时说我怪罪于父神?此等小事,我们自当为祂分忧。”俄耳狄菲那觉得帕尔卡对自己有些误解,解释说:“如果这样能让父神轻松一点,再忙碌些我也无所谓。”
帕尔卡没再说些什么,蹲下身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笑眯眯地问好:“「味」,永昼海的环境还适应吗?”
可只是稍微触碰「味」的那短时间,祂便像被火烛烫了手指,猛地将手抽了回去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帕尔卡失神地抱着自己的手,突兀的一滴泪骤然滑过怔愣的脸。
俄耳狄菲那注意到了阿拉克帕尔卡的不对劲,立刻站起身护着祂的肩膀,轻声呼唤祂:“帕尔卡,阿拉克帕尔卡,听得见我说话吗?”
可祂依旧没有被唤醒,而且身体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抽搐颤抖。
阿拉克帕尔卡好像承受了极大的痛楚,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喘气一声沉过一声,喉咙里发出带着哭腔的呜咽。
“图特蒂斯,快过来!”俄耳狄菲那朝那边还在斗嘴的人焦急地喊了一声。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把祂先搬到长凳上,”俄耳狄菲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面对突发状况,祂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菈芙,你去看看父神还在「白昼」旧居吗?快把祂请来。”
话音未落,一片深红的衣角便在视野里一闪而过,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摇摇欲坠的帕尔卡身边,将祂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自己不久前坐过的长凳上。
那一袭红衣,黑发如瀑的神明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情,两指并着正探脖颈处的脉搏。祂语气清冽,听不出多余的情感:“宁芙,把孩子们带走先安顿在别处。”
“是,「黑夜」尊神。”
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青鸾之首施施然变成人形,将尚且愣着没弄清楚状况的孩童「五感」领走了。
好在情况并不是那么不受控制,心急如焚的三人见父神只是略微使些神力,没过多久阿拉克帕尔卡就悠悠转醒。
“帕尔卡,感觉好些了吗?”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阿拉克帕尔卡看见父神正拿了一方素白手帕为自己擦拭额头的汗,含糊不清了应了声:“嗯。”祂伸出手想抱住父神的胳膊,伸出一半的手却又踌躇着放下。
父神仿佛明白祂心中的桎梏,拿起祂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耐心地拍了拍祂手背。
阿拉克帕尔卡好似获得了脆弱的准许,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父神……为什么会这么疼……创造祂们的人为什么能对自己如此狠心……”
触碰到「无感之味」的刹那,阿拉克帕尔卡仿佛一瞬间穿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那人拿着一柄金色的匕首忍着剧痛生生将自己的五感解离,分裂,直至最后昏死过去……还有另一个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剑走来的人,当金色的血泪落下时,阿拉克帕尔卡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一个祂再熟悉不过的人,是正此时此刻在祂眼前的「创世的黑夜」,祂的父神。
父神听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祂抿唇咬了咬后槽牙,尽量不让人看出祂的失态。祂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如常:“帕尔卡,你和菈芙莱娅不要再和祂们五子有肢体接触。祂们身上或多或少残留着一些紊乱的记忆,祂们自己感受不到,但是你们二人神权分属于命运和情感会被波及受到强影响。”
“这次幸好我在永昼海,察觉异样及时赶到,替你剥离出被你神权吸收的记忆碎片。否则你不会这么轻易醒来。”
祂的声音平缓而又掷地有声,仿佛不曾受到任何影响。可帕尔卡还是看见了父神被微微濡湿的睫毛。
“对不起父神,让您担心了。”阿拉克帕尔卡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思索片刻还是道出:“那个人……是「白昼」大人,对吗?”
父神没有回答祂的问题,而是心不在焉,眼中不觉流露出痛苦和挣扎。祂自顾自闭上眼,轻声宛如叹息:“我本是想恨祂的”。然后起身交代嘱咐了俄耳狄菲那几句,便离开了永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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