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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
“景大人,拜你所赐,我夫君没了。”来人缓缓放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来——正是昨天求风镜知救她夫君的那个女子。
她此刻面容扭曲,双眼通红,眼中溢满了悲伤与愤怒,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可怖。
“夫人,我本意是想救人。至于你夫君的死...”风镜知见她这副偏执的模样,知道她此时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不会听得进去她长篇大论的辩解,所以只是叹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风镜知顶着依旧昏沉无比的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盘腿坐着。
女子看着风镜知这幅自顾不暇的模样,眼神也黯淡了下去,似乎陷入到了回忆里:“昨天带他回去的时候,明明都已经看不出他受过伤了。昨天晚上他还问我要了一碗粥,都说能吃东西就是人的情况有好转了,我们也都以为他没事了。”
女子突然冲向前,双手握住牢房的柱子,脸也紧紧贴在空隙中,似乎想要风镜知清晰地听见她接下来的话:“结果到了夜里,他突然尖叫着抽搐起来,我怎么按都按不住。”
“我大叫着,希望有人能来帮帮我。可是周围安静得就像是没有其他活物一样,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夫君死在了我的面前。”
风镜知安静地听着,眼里流露出不忍的神情。
“夫人,您节哀...”风镜知本想出声安慰,却被暴起的女子吓得往后一缩。
“我哭啊,我喊啊,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帮我。”眼泪从女子的眼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风镜知皱紧了眉头,这份绝望让她感同身受。
“我只是一个矿场的厨娘,我夫君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矿工,我们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养活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儿。我不明白,我们家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我想不明白!”女子站了起来,抬头望着牢房窗口的月光,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耷拉着肩膀。
“刚才大管事把我叫了过去,他说他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手刃仇人,”女子把油灯放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来,“只要把这把刀插入你的心脏,看着你咽气,我就会得到一笔保我下半身衣食无忧的银子。”
匕首通体被皮质的刀鞘裹着,刀柄处还镶嵌着彩色的晶石,一看就不是她的东西。
“夫人,你夫君他不是我害死的,”风镜知怜悯着眼前这个女子,即便如此情况下她也不忍心对其说重话,“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那女子闻言眼神恍惚了一瞬,突然又急促地呼吸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他当然不是你害死的。”那女子骤然蹲了下来,与风镜知平视着。
风镜知愣住了,回过神来又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得向前一踉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管事说,如果你不来矿场,我夫君就不会死。”女子直视着风镜知的眼睛说道。
风镜知闻言沉默了,如果她不来矿场,这番祸事确实并不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女子又缓缓开口道,“就在刚刚,我看到您躺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就想通了。”
“为了把你这个外来人赶出去,他们牺牲了我夫君。一个普通的矿工而已,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呢?可是我失去了我的夫君,我的孩子也失去了她的父亲。”女子低下头来,语气也跟着一沉。
“就算来的不是景医师,也会有李大人,王大人。”
“我的夫君每天晚上都咳嗽,裴二管事只说这是职业病。他们拿走了矿产的所有收入,却连病都不给矿工认真治。”女子说着又啜泣起来。风镜知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您在矿道前那样尽心尽力地救我们。最后入狱的却不是他们这群造成这个结果的人,而是您这个解决问题的人。”
“我夫君死了,景大人被囚禁了。明明我们都在付出,却都没落得个好下场,那只能说明有人抢走了我们的付出。”
“所以…你想怎么做。”风镜知攥紧了她的手,直视着女子的双眼问出了这句话。
“哐当!”
女子用钥匙打开了牢门:“景大人,你走吧。离开这里,但是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报仇!”
风镜知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初见时见她慌乱的模样,以为她只是个没有主见的妇人,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通透又坚强。
风镜知甩了甩头,让夜风灌进脑袋,似乎清醒了些。
靠着女子的搀扶,风镜知站了起来,抓住了对方的手道:“你和我一起走,你不能继续留在这儿。况且我不认路,我也需要你的帮助,现在我们就走。”
风镜知抓着女子的手往牢外冲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娘。”
===
月光被树影切割成细碎的银箔,散布在他们逃亡的路上。
“月娘,我们现在是在往哪走?”
“在往我们家那边的村子走,我们先去那躲一躲,逃过今晚再去城里。”
风镜知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他们已经跑了一刻钟了,估计大管事那边已经发现了他们逃跑的事情,派追兵来追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远处,火光晃动着。
“月娘,那就是你们村子吗,怎么点着这么多火把。”
月娘也看见了前方的火光,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在村子里的这个点,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人醒着,更不要说点火把这种事情了。
月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扒开了挡在自己眼前的树枝。
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发冷——
只见十几个黑衣壮汉手持火把,挨家挨户地揣着门,把村民们从家里拖到了街上。
“大人,我们就是个小村子,什么也没有,您要是看上什么,您拿就是了,只是不要害我们村里人的性命啊。”一人跪行到那领头的壮汉面前,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道。
可那壮汉全然没有理会那人,一脚把他从腿上踢开,又上前两步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另一只手掌张开抵在了他的额前。几秒之后,壮汉就一把把那人甩开了。
壮汉直起身来说道:“我们今天是来找人的,只要你们配合,我们不会取你们姓名。如果你们之后胆敢报官,我们一定会先于官府把你们整个村子的人都灭掉。”
说完之后他又低头又踢了那人一脚,抬头看着所有人大吼道:“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
跪在地上的村民们畏畏缩缩着答道,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眼里充满了恐惧。
领头的壮汉挥了挥手,十几个黑衣人就和他一样上前对着每一个人依样画葫芦地检查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风镜知悄声问月娘。
月娘也是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踏哒踏哒踏哒——”马蹄声从山道那头碾了过来。
又是几个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风镜知一眼就认出,前面那人正是裴裕。
这么快就追来了么…
只见裴裕翻身下马,直直地就冲着那领头的壮汉去了。
两人低头交流了几句之后,壮汉就举起刀冲着地上那人问道:“月娘是不是你们村子的人。”
“月娘,你们要找的人是月娘吗,月娘根本就不在这儿啊。”那男子捂着肚子在地上趴着,却还是抬起头来回了话。
“那她家的孩子和老人总在这儿吧。”
村民们都默默望向了跪在后方的两人——那是月娘的母亲和儿子。
月娘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里,风镜知也不放心地偷瞄了她一眼。
两个黑衣人上前把老人和孩子架起来,拖行到了裴裕的面前。
只见裴裕从一旁的壮汉腰间抽出一把长刀,紧攥着走到两人面前:“不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们家月娘选错了道。”
裴裕把大刀举过头顶,正准备砍下,突然被背后一女子的声音打断。
“我在这儿!”风镜知没能按住月娘,当然她也不忍心拦她。
“咻——”一支箭在月娘的声音出现时就迅速朝她们所在的方向射了过来。
风镜知把月娘扑倒在地,躲过这支箭后立马又将其拉了起来,转身往背后的方向跑去。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风镜知只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要被她消耗尽了,喉咙也火辣辣地生疼。
“咻——咻——咻——”飞箭还不断地从背后射来,风镜知屡屡伸手去拉月娘帮她挡箭,手臂上已经被划了长长的几道口子。
“簌簌簌——”又是一阵箭雨破风而来,其中一支直接扎在了风镜知的腿上。风镜知往前一扑,抱着月娘在地上一阵翻滚,滚出草丛后直接来到了一个悬崖边。
月娘从风镜知怀里爬了起来:“景大人,您还好吗,您快起来。”
裴裕骑马迅速追了上来,翻身下马一步步逼近了两人,眼神里全是冷色:“月娘,大管事给你机会立功,你却带着犯人逃跑?难道你忘记了是谁害了你的夫君吗!”
“害了我夫君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月娘挡在风镜知的身前,冲裴裕大声喊道,“难道不是你们为了陷害景大人,才故意让矿洞坍塌吗!”
“你们甚至还想杀我的孩子我的母亲,你们才最该死!”月娘目眦欲裂。
“该死?哈哈哈!”裴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头大笑道,“我可不会死,可是你,你现在可以死了。”
裴裕抬起大刀,向月娘横劈而下,风镜知见月娘已经躲不过,情急之下只能伸出手把月娘一把往后推去。
裴裕的刀划破了她胸口的衣服,鲜血喷了出来,月娘踉踉跄跄往后几步,一个重心不稳就向悬崖坠去。
“月娘!”风镜知往前爬了几步,想要去拉回她,却没能赶上。
几秒之后,悬崖下传来噗嗵一声,是重物拍打入水面的声音。裴裕上前两步,悬崖底下是湍急的河水,一个受了伤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生还。确定了月娘的情况以后,他又转头走到了风镜知的面前。
风镜知警惕地看着裴裕,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没有从她脸上消失,愤怒先涌上了她的心头:“裴裕!你如此这般行事,就不怕城主大人知道吗!”
裴裕蹲在趴着的风镜知面前,看了一眼风镜知被箭贯穿的小腿,突然伸出手去,把箭拔了出来。
“嗯!”风镜知没想到他突然如此作为,在痛楚传来的瞬间低头闷哼了一声,汗瞬间打湿了她的后背。
“景大人,你已经落到我手里了,骨头还这么硬吗。”裴裕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箭尖上风镜知的血液,端详许久后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把箭递给了旁边的人才站起身来用帕子擦着手。
“你走运了,我们大管事想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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