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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灰调的灵魂
小刀“当啷”一声被掀翻,随着“啪嗒”声溅进脏水中,蹦出污浊的水花。
塞勒斯用力喘息着,呼吸着湿冷的阴天空气。灌入肺中的好似不是氧气,而是一层层叠加的冷膜。
此时的莫甘娜是成人的正常形态,她蹲下,整个人没入塞勒斯眼帘中。
塞勒斯的呼吸静止一瞬。
尽管是潮湿阴暗的雨天,但莫甘娜的金色发丝依旧闪耀,她那双漂亮的眼瞳就像是纯净的、切割精致的紫钻。
他好像又自动屏蔽了大声哭泣的雨,她清亮的声音与此时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天格格不入:“起得来吗?”
塞勒斯没有见过莫甘娜的这幅成人样子,但他直觉这就是莫甘娜。看上去成熟又强大,莫名给人一种信服感。
可能这也是恶魔的魔法之一吧。
如果恶魔和童话传说中一样会魅惑人类,那么这种魅惑可不可以算是希望的一种?
他破天荒地这么想着,轻轻点了点头,顶着一身被雨淋湿的布料,撑起腿,从地上起来。
凹槽中的欧立德从墙中脱离,抬眼看向巷口的两人。
莫甘娜这才把视线施舍给欧立德:“滚回你的地盘,王八蛋。”
欧立德嗤笑道:“哪有妹妹这样对哥哥说话的?真是没礼貌的臭丫头。现在温迪娅不在诡域,地盘是谁重要吗?就算是抢的,那也是我自己争来的灵魂。”
欧立德瞬移到莫甘娜身前,手中是出现的是一把长枪。
莫甘娜眼疾手快把塞勒斯推开,抬脚踹起欧立德的长枪,谁料长枪居然一截截断成链状武器,朝她身上捆去。
她丝毫不慌,摘下胸前的项链,霎那间,项链上的颗颗宝石和珠饰化成了大小、型号不一的机械枪支。
枪支围着她呈圈状,竖起卡在地上,将原本要捆着她的截截链条硬生生撑开。
她随手拔出一只抢,朝欧立德脑袋开火。
在子弹和欧立德发丝擦过的瞬间,他闪躲着踢开她朝他进攻的枪管,收长枪身,以肉眼不可捕捉的动作“乒乓”地错开她射击的每一颗子弹。
但他的手速敌不上她拔枪的速度,他的脸被一枚子弹剐过,落下伤痕,但没有喷血。
与此同时,他的左臂被子弹贯穿,右手也被子弹擦出血痕。
她一甩项链,枪支在半空中一一分裂,形成了双倍的数量,朝欧立德齐齐开炮。
他的身体很快被贯穿成血窟窿,在一记长枪破空声后,子弹被尽数打回,他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手一挥,枪管纷纷侧身挡在她面前,子弹弹中枪身,全部射到两边的墙上。
原本完好的巷墙纷纷出现冒烟的弹孔。
莫甘娜手一拉,长枪重新变回了珠链宝石,被莫甘娜作为项链戴好。
塞勒斯眼皮颤了颤,他内心原本被欧立德扬起的卑劣瞬间转变成对莫甘娜的钦佩:“他、他死了吗?”
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这句话时,其实他是希望欧立德已经死了的。
莫甘娜把被圈进链条的头发抬手一拨,看他的目光略微复杂:“他没那么容易死。”
只见,被打成血窟窿的欧立德从地上一下子弓腰起身,身上的血洞也一一开始自行恢复。
他还想继续打,但另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们两人之间。
赛因一手撑着黑色的伞,一手揣兜,十分装逼地出现在战场中央。
他先是转头,扫了眼莫甘娜。
嗯,就浑身湿透了,没有受伤。
接着,他又回过头看向欧立德。
嗯,受伤了,湿透了,那没事了。
他笑眯眯道:“二哥好,二哥你怎么出现在我们家甘娜的地盘上了?这个时间段你不是应该在你自己的地盘上工作吗?”
欧立德看到赛因后,不耐地眯了眯眼。
他最烦的就是看到冥界这小子了。
每次只要有他在地方,他们地狱的人就不得不友好相待。
地狱和冥界定下的什么友爱法简直是有病。
他蹙眉想着,身上的血洞也全部恢复。
他不想和赛因这种人过多纠缠,语气不耐:“恰巧路过而已。”
赛因走到莫甘娜身边,撑着伞,无视欧立德语气中的不耐,继续道:“二哥下次就别路过了,下次来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肯定会提前在这里等你光临。”
欧立德实在是看不惯赛因的嘴脸,故意呛道:“赛因,你这说得好像你是我妹夫一样。还有,谁特么是你二哥?别二哥二哥的叫,恶不恶心?”
赛因听到这句话后,一整个星星眼:“原来二哥你也觉得我和甘娜很配吗?我也觉得我们天造地设天作之合~二哥,到时候随礼红包你要多给一点呀,最好给#¥%@。。。。。。”
莫甘娜双手环胸,见欧立德这边被赛因制止后,看向塞勒斯:“走了。”
塞勒斯脑子一片空白,面对这样的莫甘娜,他只能呆呆点头,像个被洗脑的听话的人工智能,跟在她身后和她一同回清洁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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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甘娜整个人面朝天花板,大大咧咧躺在沙发上,她看着塞勒斯欲言又止的模样,朝他瞥一眼:“有什么话想问的现在问吧,一会儿我要回去了。”
塞勒斯脑子里瞬间浮现“为什么你现在变成成人模样了”、“那个五岁的孩子是你女儿还是妹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这几个疑问,他冷静下来后,问道:“刚刚那个男人也说可以帮我。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身上有什么值得让你们。。。像刚刚那样打架?”
莫甘娜就知道他会问这个,她一翻身,侧躺在沙发上,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朝他勾了勾:“过来,近点儿。”
塞勒斯听到莫甘娜这样说后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挪动步子,来到她跟前。
虽然她没有说让他蹲下,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蹲在了她面前。
莫甘娜的拇指和戴着夸张繁华戒指的食指一捏,对着他的身体朝旁边一拽——
塞勒斯感觉自己的头顶像是被灵魂提取器往上抽提一样,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骨头好像随着她的动作全被拽到旁边,挤压着这具皮囊,里头的脏器随时都准备破壳而出一般。
莫甘娜看着眼前被拉出了一点儿灵魂的塞勒斯,开口:“看看你的左边,头不要动,就移动你的眼珠去看。”
塞勒斯照她说的话去做,结果看到了半透明的浅灰色轮廓。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挣扎着眨眨眼,再看。
那浅灰色的轮廓依旧在,并且距离莫甘娜捏着的手势仅有几毫米。轮廓按照她的手势被“揪”出去了一小截,像口香糖那样。
莫甘娜语气慢悠悠地给他讲解:“这是你的灵魂。”
塞勒斯再次听到了超出他认知的词汇,但他很快又回神。
对比起遇到莫甘娜之后见识到的事情,她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灵魂这种小事好像也不足为奇了。
莫甘娜的动作保持着“捏”的动作,小尾指伸出。
出现在她小尾指指尖的是一小团白色的半透明拟态灵魂,像一只小幽灵:“正常的灵魂颜色是白色为主,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是我用魔法幻化出来的东西,不是真人灵魂。”
她眼珠一转,视线再次落在塞勒斯身上:“你可以猜猜看,为什么你的灵魂是淡淡的灰调。”
塞勒斯思考很快,他根据之前莫甘娜和他说的话、以及欧立德对他说的话来判断,得出了结论:“。。。因为我弟弟。。。?我的灵魂可以给你和赛因带来帮助吗?”
莫甘娜眼底含笑,她手一松,他身上被拉扯的感觉顿时消失,他感觉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归位般。
她摩挲了一下食指和拇指:“对,但也不完全对。”
“和赛因无关,白色以外的灵魂都是我们恶魔的目标,我们恶魔的任务就是要把这类颜色的灵魂带进地狱里。”
“地狱”,又是超出他认知的词语。
同样,这个词语他只在就读哇哇园时的课本上见到过。
课本上说,地狱是一处会让所有生命痛苦的地方。
不管是牲畜,还是诡异,死后如果进入地狱的话,都会生不如死。
谁会喜欢去那样的地方呢?
塞勒斯必须得承认,他对莫甘娜口中说的地方感到害怕:“我。。。会下地狱吗?”
清洁店中的灯光很明亮,但光好像怎么都照不亮塞勒斯的身体。
他的皮肤明明很白净,可给人感觉是那么得暗淡。
“请问。。。我为什么会下地狱呢?”
莫甘娜撑着头的身体从沙发上坐起,上半身凑近塞勒斯。
他感觉到她金色的长发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肩头,光线在她发间穿梭,总算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浅交错的影子。
她对他说的这些话像是某种意义的施舍。她身上的幽香像是希望被剖开的味道。
诱人的外壳下是火焰焚烧的气味。
他暗自揣测,脑海中闪过被欧立德的话激起的恨意。
原本被他理智压制的劣根又有了要破土的苗头。
“为什么我非得下地狱不可呢?”
他的语气从不确定的疑问,变成了掺杂愤恨的质疑。
他清楚自己的这份愤恨不是对莫甘娜的,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莫甘娜紫色的眼眸锁着他精瘦的身体,眼珠像是钻石的切割面,分割着不同的塞勒斯:“因为你杀了你弟弟啊。”
眼珠中的塞勒斯闻言猛然抬头,她看到了他瞳孔中的不可置信,眼底浮现的迷惘。
她那双颜色如魅影玫瑰的双唇在他紧缩的瞳孔中张合:“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荒谬,但地狱的规则就是如此。”
“不管是死者自愿被你杀死,还是死者威胁你杀死他,死者的这条命都是由你终结的,所以你自然搭上了这条命的因果。”
“所以地狱才是地狱啊。不然地狱为什么是地狱?”
那丝愤恨冲破了理智的扣押,挤压着他的喉管,他低着头,说的每一个字像是在催吐般:“那你告诉我,他要怎么用那种身体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我们甚至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一旦有那样的想法,身体里的芯片就会开启自卫程序,变得像植物人那般!”
“连死的权利都要祈求别人给予,就好像这种事是恩赐一样!”
“为什么人类会这么痛苦?是所有生而为人的人都这样,还是只有我们是这样?”
“身为神的你们明明那么自在,又不受限制,为什么还要勒索我们生不如死的人生?!”
这些声音就像是压抑已久的求救。
但脱口而出的话却成为了“凭什么”,“为什么”,对身而为人处境的愤愤不平。
那是他一直假装没有看见的愤恨和扭曲心理。
试图窥窃其他人类的遭遇,期待他们的人生也同样悲剧,最后在得知他们的遭遇确实如此后,获取窃喜,自我安慰。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是什么后,他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嘴唇干裂。
但眼角却是湿润的,落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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