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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筷子
夜色浓重,两路人马在酒店门口无声分道。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至面前,瑶璟雯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车辆立即驶入流光溢彩的街道。
当私立医院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时,瑶璟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攥紧裙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小哥,”她声音发紧,“我们这是要去看谁?”
驾驶座上的男子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放缓语气:“瑶小姐别担心,魏小姐已经脱离危险,医生处理得很及时。”他报出病房号,“您直接上去就好,我还需要去停车。”
车刚停稳,瑶璟雯就推门下车,几乎是跑着冲进医院大厅。电梯数字缓慢跳动,她索性转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高跟鞋在楼梯间发出急促的回响。
在病房门口,她与正要离开的程垂宇迎面相遇。
“程先生。”瑶璟雯匆匆打了个招呼,伸手就要推门,却被对方抬手拦住。
“璟雯,你知道……”程垂宇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她汗湿的额角和皱巴巴的裙摆上。
瑶璟雯焦灼地望向那扇门,她知道魏莹星已无大碍,但必须亲眼确认才能安心。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
程垂宇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最终只是侧身让开:“去吧。”
瑶璟雯无暇揣测他未尽的话语,轻轻推开病房门。
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魏莹星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长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下阴影,手背上埋着的留置针连接着点滴管。
看到向来精致得体的好友此刻脆弱地躺在这里,瑶璟雯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轻手轻脚地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小心避开各种管线。目光细细描摹着魏莹星的睡颜,脑海里疯狂复盘晚宴的每个细节。
是那块慕斯蛋糕?还是那杯她亲自确认过的饮料在某个不被注意的瞬间被动了手脚?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为什么还是……
深深的自责扼住了她的呼吸。如果当时坚持陪她去取餐,如果自己没有怀有侥幸心理,如果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拉住程垂宇问个明白。至少该知道具体是什么药物,会不会有后遗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无助地坐在这里,被未知的恐惧折磨。
瑶璟雯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魏莹星没有打针的那只手。触感微凉。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些许温暖。
“对不起……”声音哽咽在喉咙里,“没能保护好你。”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护士进来更换输液袋。
“请问她什么时候能醒?那药……对身体有没有长远影响?”瑶璟雯急切地追问,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沙哑。
护士熟练地操作着,温和解释:“药效过了就会自然苏醒,大概还需要几个小时。送来得非常及时,药物代谢掉就不会造成永久伤害,后续注意休息和营养就好。”
听完这番话,瑶璟雯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道谢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好友身上。
魏莹星身上那件绛紫色晚礼服在病房冷白灯光下,非但没能衬托出她的气质,反而更反衬出脸色的苍白。瑶璟雯看着心头一刺——她的阿莹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何曾这样狼狈过。
她拿出手机,接通后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干脆:“陈叔,麻烦从我衣柜取一套全新的便服,长袖上衣和长裤,立刻送到花溪医院203病房。”
挂了电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这条昂贵的礼服裙也在奔波中变得皱巴巴。但此刻,她的全部心思依然系在未醒的魏莹星身上。
这里离瑶家老宅不远,不过二十分钟,陈叔就带着纸袋匆匆赶来。
“璟雯,你要的衣服。”老管家将纸袋递过来,敏锐地注意到病房内的情形,“魏小姐她……”
“已经脱离危险了。”瑶璟雯接过纸袋,“陈叔,能不能请您在这里照看一下?我还有些事必须处理。”
陈叔点头:“放心。需要用人的地方随时开口。”
瑶璟雯将纸袋放在沙发,最后看了眼魏莹星,转身离开病房。
她径直走向护士站:“您好,请问之前从203病房离开的程先生往哪个方向去了?”
值班护士抬头打量了她一眼:“程先生已经离开了。”
瑶璟雯道谢后转身。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七点三十七分,现在绝不是打扰遥思的合适时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由利益和权势构筑的世界里,没有人会为一个“瑶家二小姐”的身份真正驻足。
如果她是遥思,手握令人忌惮的资源;或者像姐姐那样,已是家族企业的掌舵人;哪怕是像阿莹,背后站着底蕴深厚的医学世家……都会有人为了潜在的巨大利益主动靠拢。
可她现在,只是瑶璟雯。
一个被家族保护得很好,看似拥有很多,实则离开家族光环便举步维艰的女孩。她有了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却连对方如何受伤都查不清,甚至还需要状态不明的阿莹在意识模糊时,反过来用表演安抚她、保护她。
那些曾经凭借个人喜恶行事的日子,那些小打小闹的任性,此刻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站在这个位置,若想真正守护什么,就不能只做被保护的小公主。她必须让自己成为“价值”本身,一个值得各方势力争夺的筹码,让他人因为想要得到她、拉拢她,而不得不重视她的意愿,顾忌她的存在。
这不是过去理解的温情脉脉的人际交往。
这是利益交换,是权力的游戏。
她曾经懵懂地生活在特权带来的便利中,直到此刻,当她在意的人因此受到伤害而自己却无力反击时,她才真正读懂了权势的冰冷语言,也第一次……如此渴望拥有它。
手机突然震动,遥思发来了一段监控视频。
瑶璟雯点开播放键。画面清晰地记录下晚宴上的那一幕:江有汜和两个跟班鬼鬼祟祟地分别对几款蛋糕撒下粉末——正是魏莹星之前挑选过的款式。随后魏莹星取用了其中一块,江有汜便“适时”出现搭讪。最后,那两人将剩余被动手脚的蛋糕迅速扫进垃圾桶。
原来如此!
瑶璟雯猛地想起江有汜当时恼羞成怒扫落桌布的行为——那根本是在毁灭证据!
遥思紧接着发来药物成分分析报告。那些冰冷的化学名词和标注的强烈副作用,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理智。
最后一点侥幸和犹豫被彻底烧成灰烬。瑶璟雯指尖冰凉地落在手机屏幕上,每一个字都敲得又快又重:阿遥,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和程先生来医院?
她必须见到他们。
立刻,马上。
有些账,是时候清算了。
当遥思和程垂宇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对瑶璟雯而言,仿佛已经熬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病床上的魏莹星睫毛轻颤,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魏莹星的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天花板的惨白,随即快速聚焦——病房、输液架、神色关切的瑶璟雯,以及刚进门的遥思和程垂宇。
她没有问“我怎么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病弱者的慌乱,开口第一句话就精准地切中了要害,声音虽虚弱,却异常清晰:
“程先生,这里的诊疗……会不会留下任何官方的病历记录?”
得到程垂宇“绝对保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肯定答复后,魏莹星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紧接着,她甚至没有浪费一秒在寒暄上,直接切入正题,目光锐利地看向程垂宇:“程先生,林麓早年曾在我父亲牵头的一项关键药物研发实验中暗中做过手脚,篡改了关键数据。他表面支持医疗发展,实则利用信息不对称,让我们魏家吃了一个无法声张的哑巴亏。”
她微微喘息,显然这些信息在她心中盘桓已久,此刻终于找到了出口:“至于他们几家现在全力推动的城东医疗项目,核心问题在于非法的人类临床试验和系统性的数据造假。”
“林、江、冯、顾四家勾结,利用林麓的背景和江家在地产、灰色地带的人脉,快速招募,甚至可说是诱骗弱势群体参与未经严格伦理审查的新药和器械试验。”
“一旦出现事故或数据不利,便利用冯家的公关能力和顾家在本地媒体的势力进行掩盖和数据篡改,以此骗取国家高额科研经费,并意图将不成熟、甚至存在安全隐患的技术推向市场。”
魏莹星这番话,条理清晰,证据链指向明确,直击核心,显然掌握了相当关键的内部信息。
最后,她看向程垂宇,语气郑重:“我将这个消息送给程先生,算是感谢您今晚的援手,也是作为您来到林城的一份见面礼。”
“只希望程先生能善用这个消息。”
病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明白,魏莹星递出的,不是一份简单的礼物,而是一把足以将林城现有格局彻底撕裂、重新洗牌的锋利武器。
瑶璟雯反应极快,立刻跟上魏莹星的节奏,语气坚定地表示:“程先生,我们瑶家愿意在此事中充当先行的利刃,负责部分前期信息的推动和舆论的铺垫工作。”
魏莹星有些意外,随即向瑶璟雯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对她能如此迅速且果断地表态感到欣慰。
程垂宇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平和,却将目光转向了从进门起就异常沉默,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遥思,问道:“遥思,你怎么看?”
一直如同背景板般存在的遥思,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隙。
即使她再如何善于隐藏情绪,在场的众人也都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极其复杂且难以形容的神情。
那里面混杂着些许无奈,那种头疼又不得不收拾烂摊子。
魏莹星被遥思这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神情弄得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这表情因何而起。
但遥思很快恢复了往常的古井无波,明确表态:“你们自己决定就好,我没有意见。”
程垂宇闻言,不再多问,转而直接向瑶璟雯伸出手,神色郑重:“合作愉快,瑶小姐。”
瑶璟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种种翻涌的复杂情绪,伸手与之交握,力道沉稳:“感谢程先生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程垂宇笑了笑,带着一丝对后辈的欣赏与期许:“是你自己抓住了机会。”
而后,他转向魏莹星,语气更为郑重:“魏小姐,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这份情,我记下了。”
魏莹星脸上也带着清浅的笑意,却并没有顺势收下这份厚重的感谢,反而异常清醒和坦诚地说道:“程先生言重了。这些事,以您的能力和布署,早晚都会知道。我不过是机缘巧合,比旁人更早掌握了一点先机而已。”
她顿了顿,语气虚弱却自有力量:“我做的,只是让这个过程变得不那么麻烦,为您节省了一些探查和印证的时间。所以,实在当不起您一句‘礼物’。”
魏莹星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程垂宇,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毕竟,没有这点‘投名状’,我们……又如何有资格,入您的局呢?”
她将那份足以搅动风云的机密信息,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一张“入局的资格券”。
这份清醒的自我定位、不居功的谦逊,以及背后隐含的、希望与程垂宇建立更平等合作关系的诉求,让程垂宇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激赏。
待程垂宇和遥思离开,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时,气氛陡然松弛下来。
瑶璟雯立刻凑到床边,看着魏莹星,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赞叹:“阿莹,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脑子怎么长的呀,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得那么透,连程先生都对你刮目相看!”
魏莹星却低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没吭声。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段看似游刃有余、锋芒毕露的交锋,实则耗光了她刚刚恢复的所有精力,此刻精神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乏力,太阳穴隐隐作痛。
瑶璟雯没在意她的沉默,紧接着献宝似的拿出带来的干净衣物,语气轻快地问:“阿莹,你要不要先去换一下衣服?穿着礼服肯定不舒服。”
这次,魏莹星脸上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笑意,她看了一眼瑶璟雯身上同样皱巴巴、还沾着些微污渍的裙子:“你怎么不换?”
瑶璟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实交代:“当时……心急火燎的,只想着给你拿衣服,忘记把我自己那套带上了。”
魏莹星看着她这副有点傻气却无比真诚的模样,心底的疲惫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她低低地笑了起来,随即示意道:“扶我起来走走吧,躺得浑身骨头都僵了,不舒服。”
瑶璟雯看着魏莹星强撑笑意的模样,心里酸涩难言,却还是听话地、极其小心地扶她站了起来,搀着她慢慢挪到窗边。
魏莹星向下望去,楼下的庭院里,正有园丁抱着几盆盛放的铁筷子花往医院大堂里搬运,那些深红与洁白的花朵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带着一种倔强而安静的生命力。
她收回目光,一转头,却看见瑶璟雯正一手高高举着输液瓶,另一只手稳稳地、小心翼翼地托着她正在输液的那只手臂,整个姿势看起来笨拙又别扭,却透着一股全心全意的专注。
看着瑶璟雯这副如临大敌、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的模样,魏莹星微微一愣。
随即,她真正从心底里开怀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驱散了眉宇间最后一丝强撑的冷静与疏离,如同乌云散开后泄下的清澈阳光。
瑶璟雯看着魏莹星这幅模样,却没有跟着笑,反而更加小心翼翼,轻声说道:“阿莹,在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如果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
她的目光真诚而温暖,带着一种笨拙却坚定的温柔。
“我希望阿莹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心底。我想看到你脸上每一个不一样的表情,开心的,难过的,生气的,委屈的,甚至是不想理我的……只要是真实的你,都好。”
魏莹星听了这番话,微微一怔,眼底似有万千波澜涌动,最终化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低哑的:“……谢谢。”
瑶璟雯没有强求她立刻敞开心扉,只是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
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点一点努力,让阿莹看到我的成长,看到我可以变得足够强大,足够可靠。
我要成为阿莹身后,最坚实的那道后盾,让她以后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再也不用勉强自己,独自承受一切。
魏莹星并不知道瑶璟雯此刻内心澎湃的誓言,因为她自己的思绪也同样繁乱如麻,充斥着今晚的惊险、步步为营的算计,与身边人毫无保留、炽热纯粹的关怀交织碰撞。
只不过,当魏莹星再次抬起眼,望向窗外沉沉的、仿佛望不见尽头的夜色时,她脸上所有的伪装和方才强撑的笑意,都如潮水般褪去,显露出底下那片深不见底的真实疲惫与冷冽锋芒。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窗,任由夜色的阴影勾勒着她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脊背。
但这一次,她允许身边这个人,看见她不再完美的、真实的侧面,与那坚硬外壳下,悄然流露的一丝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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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班甲(惊恐地看向江有汜):“江哥!我明明已经把监控删干净了啊!”
瑶璟雯(微笑晃了晃手机):“你说的是这份吗?阿遥刚发我的高清完整版,要不要……再删一次试试?”
江有汜(脸色铁青):“……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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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让我们为阿璟鼓掌,迈过第一个成长点
?????????????????? (不知道这个颜文字能不能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