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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桑屿坐在靠在床头上,指尖描摹着玻璃上折射出的光斑。
阳光透过窗外的银杏树,筛下细碎的光影,落在他搭在膝头的康复手册上,字迹都显得温柔了几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衣服还是上次周衍给他带来的,还有一件病号服,是医院统一发放的,洗得有些发白,却被陆清恒叮嘱着换得干干净净。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草木清香,竟不显得刺鼻,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熟悉感。
桑屿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比刚住院时红润了不少,褪去了车祸后那层挥之不去的苍白,只是眼神依旧带着几分安静的怯懦。
头发已经有些油腻,黏在头皮上不太舒服,这样好的天气,正适合洗个澡。
浴室里的热水温度是陆清恒特意教他调的,不烫也不凉,刚好能舒缓身体的疲惫。
桑屿褪去衣物,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冲刷着发丝和皮肤,带走连日来的沉闷。
他用的洗发水是陆清恒带来的,好像是什么无硅油配方,带着淡淡的雪松味,说是温和不刺激,适合他现在敏感的体质。
泡沫在指尖化开,顺着水流滑落,浴室里氤氲起薄薄的雾气,模糊了镜面。
洗了约莫半个小时,桑屿关了花洒,用干净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穿上新的病号服。
头发还在不停地滴水,顺着发梢落在浴袍的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带来一丝微凉的痒。
他正拿着干毛巾笨拙地揉搓着头发,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这个时间,除了陆清恒,不会有别人。
桑屿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瞬间漫起细碎的笑意,像被阳光点亮的湖面。
他来不及擦干头发,赤着脚就往门口走,赤着的脚踩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水渍。
陆清恒刚结束查房,白大褂随意搭在臂弯里,里面依然是精心熨烫过的的浅灰色衬衫。
他眼中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可在看到桑屿的瞬间,那点疲惫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得能溺出水的笑意。
“怎么不穿鞋?”陆清恒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目光落在他光裸的脚上,眉头微蹙:
“地板凉,仔细着凉。”
桑屿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脚,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太着急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又比划了几下——“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
陆清恒早已习惯了他的无声交流,看着他眼底的小窘迫,忍不住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指尖触到湿漉漉的发丝,凉意顺着指尖传来,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头发也不擦干,万一感冒了,影响声带恢复怎么办?”
话音刚落,陆清恒便放下臂弯里的白大褂,转身走向浴室,拿了一条更厚实的干毛巾出来。
他让桑屿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站在他身后,将毛巾轻轻裹在他的头发上,温柔地按压吸水。
陆清恒的动作格外轻柔,指腹偶尔蹭过桑屿的头皮,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桑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像只被顺毛的小猫,乖乖地任由他摆弄。
擦得差不多了,陆清恒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那是他之前特意带来的,噪音很小,热风也很柔和,说是不会刺激到桑屿的耳朵和声带。
他插上电源,调到最低档的热风,先对着毛巾吹了一会儿,待毛巾吸饱了大部分水分,才掀开毛巾,小心翼翼地对着桑屿的头发吹了起来。
吹风机的嗡鸣很轻,温热的风缓缓拂过发丝,带走残留的湿气。
陆清恒的手指穿插在桑屿的发间,轻轻梳理着。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手术刀的薄茧,划过头皮时,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桑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脑袋不自觉地往陆清恒的方向靠了靠,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衬衫。
陆清恒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尽管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但混着雪松洗发水的清香,还有一丝属于他自身的、干净的皂角味。
这种味道让桑屿觉得无比踏实,像是在陌生港口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让他在这陌生的医院里,不再感到孤单害怕。
“别乱动,快吹好了。”陆清恒低头看着他乖巧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声音放得愈发柔和,像是晚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桑屿的头发不长,发质很软,陆清恒耐心地一点点吹着,从发根到发梢,生怕遗漏了哪一处。
他偶尔会停下吹风机,用手指梳理一下,感受发丝的干湿程度,确认没有残留的湿气后,才继续往下吹。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桑屿微微侧着头,能清晰地看到陆清恒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认真的模样格外好看。
尤其是他认真的样子,既有独属于医生的那你严谨专业,又透着一股斯文儒雅的温柔。
吹到一半,陆清恒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
桑屿察觉到他的犹豫,睁开眼睛,看向他,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桑屿,跟你说件事。”陆清恒一边继续用手指梳理着他半干的发丝,一边轻声说道,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省卫健委组织了一个耳鼻喉科的疑难病例研讨会,在邻市,要去出差一周。”
桑屿的眼神暗了下去,眼底的光亮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
他知道这对陆清恒的工作很重要,作为耳鼻喉科的主任医师,这样的学术交流机会很难得。
但一想到接下来一周见不到他,心里就像空了一块,涩涩的,不太舒服。
“本来我想推掉的。”陆清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吹风机继续对着发梢吹,声音却温柔了几分:
“但这次研讨会有几个重点议题,是关于创伤性声带损伤的康复治疗,还有国际上最新的吞咽功能训练技术,对你的复声很有帮助。”
他低头,目光落在桑屿的喉咙上,眼神里满是认真:“你车祸时声带受到了冲击,虽然现在水肿已经消退,但神经恢复还需要时间。这次去,我可以跟国内顶尖的专家交流一下你的病例,看看能不能调整出更适合你的复健方案。”
桑屿看着他,心里的失落被一丝暖意冲淡了些许。
他知道陆清恒做什么都想着他,连出差都是为了能更快地帮助他恢复声音。
可那种舍不得的情绪,还是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心底,让他忍不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也微微向下撇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我不开心”的气息。
陆清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关掉吹风机,放下手里的梳子,抬手轻轻捏住桑屿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舍不得我?”
桑屿没有躲闪,诚实地点了点头,眼底的失落藏不住,像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他抬手,轻轻拉了拉陆清恒的衬衫袖口,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挽留。
看到他这副模样,陆清恒忍不住笑了,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语气带着哄小孩似的温柔:
“就一周,很快的。”
他低头,看着桑屿的发顶:“会议每天下午五点就结束了,我晚上可以视频陪你,等出差一结束,我立刻开车赶回来,好不好?”
桑屿突然抬头望向他,拽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飞快的敲下一行字:你有车啊?
陆青恒皎洁一笑:“对啊。”
桑屿又打下:那你那天还骑自行车带我去植物园?
“我故意的,不是想带你体验生活嘛。”
桑屿撇了撇嘴,没再纠结。
“乖。”陆清恒满意地笑了:“还有,我不在的这几天,复健操一定要按时做,不能偷懒。”
桑屿听着,目光落在手册上,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解,心里暖暖的。
他知道陆清恒有多忙,每天要坐门诊、做手术、处理科室的事务,却还是抽出时间为他制定这么详细的复健计划,甚至连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抬手比划着——“我会按时做的,你放心吧,不会偷懒”。
“那就好。”陆清恒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头发已经完全吹干了,蓬松柔软,摸起来手感极好。
“我已经跟护士站打过招呼了,每天会有护士来提醒你做复健,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不知道怎么做,就给我发消息,我看到了会立刻回复你。”
桑屿倒是听来了陆清恒的话中话,他这是找了个护士盯着自己呢。
不过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他又点了点头,眼底满是笑意,像是盛满了星光。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陆清恒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让他不用担心自己。
陆清恒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眉头微蹙:“我得回科室一趟,还有几个病人的病历要整理,明天出差前要交代好科室的工作。”
桑屿起身送他到门口,看着陆清恒穿上鞋,拿起搭在臂弯里的白大褂。
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陆清恒的袖口,指尖轻轻攥着,舍不得松开。
陆清恒却突然拐进护士站,交给了护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细心叮嘱了几句,可能是别的病人要用的药吧?
直到亲眼看着陆清恒上了电梯,微笑着对他招手再见,桑屿才发觉——
原来才刚刚分别,自己就已经开始盼着那个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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