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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城风云(十四)
苏叶子话音方落,她住处的窗户忽地向外敞开,发出“砰”的响声,像是有奇手使外力揪开了窗页;苏叶子轻缓坐起,侧耳细听,酒楼外似乎有海涛席卷的狂啸响声,冲着以一层楼的大门而来。壁外李宋宋颂道:“楼外城内,似乎有数点蓝光鬼火。小叶子,你还是先不要出来。”
苏叶子起身,走到被嶙峋的风扯开的窗页边,低头望去。长街上空无一人,门户屋檐下的盏盏灯笼,却无端亮起了荧蓝的光。她盯着长街片刻,不过多时,幻影铸造的人像们,开始夜间戏目的排演。
先前是十几岁的两个孩童,似乎初识间互相切磋;不过多时却在旁边出现两位少年,正比练剑术;又须臾间,从街巷走出两位青年,想见产生争执,各自据理力争。苏叶子看了一阵,这一对从小到大的人里,其中一人一直蒙着半块面具遮面。大约讲的是两人从小长大的经历,来来回回,整座城内,就是这么回事。
人像们层叠的日常细节,必然来源于过去,却不知道是哪位死者,记忆里的投影,布满了整座诡城?抬眼回首间,都是他或者他?
隔间之外的走廊,李宋宋颂喊道:“小叶子没事罢?吴门三个小朋友睡得呼呼,这呼噜声漏走道啦,怪不得每夜上演的城中戏,他们先至半月,却无察觉。真是毫无心事的年纪。老夫看不懂。”
苏叶子刚要出言揶揄他,年纪轻轻,言谈举止却老气横秋:“还有没有规矩,人家不过年轻你几岁,就胡乱称呼,算得江湖出道的时间,吴川川是你前辈也未可知。。”
但她嗓音戛然而止,因一束灯笼里散出的幽微蓝光,透过扯开的窗,射入室内。光晕之中,显出两个人形影像。
虚影模糊间,月光却将之透彻淋漓地绘成一连贯的故事,送入苏叶子眼中。其中一个侧身而立的颀长男子,戴着半面骷髅面具,正是城中从小到大的戏中人之其一。另外一位文士看着三十上下,或许不到三十,却已满头苍发,面容看去儒雅,却长着鹰钩鼻,正翻看一卷文书。
面具男子转过脸来,苏叶子这下站得近了,辨出他未遮的半张桃花面容,英气到有些发邪,正是“断筋邪妖”吴天浩。吴天浩正对着阅读文卷的苍发文士道:“此乃誊抄吴天法字迹的笔墨,其间内容正按照黄侍郎的吩咐,写到吴门和刑部掌使徐江里应外合,中饱私囊的事迹。”
黄侍郎阅完此文书,冲吴天浩点点头道:“你就只写了吴门在漕运护镖时,收受不义之财、扣下部分上供的粮食,以供徐江的月俸;单就贪污这一桩可不够在朝堂里掀起风浪,黄某和众言官即使就此事上疏,那高坐堂上的贵人——天子也未必肯垂怜重判。”
吴天浩愁眉不展道:“不过,吴某实在对那徐江不甚了解,本意是恭请黄侍郎,为章籽案重审出力,这吴门么,绝对是罪魁祸首。事成之后,吴门内修养道丹的秘籍和千金,均奉上给黄侍郎;天子岂非最爱升炉炼丹之道?黄侍郎可投其所好。。”
苏叶子甫一听到此处,一股子气直冲天灵盖,她知晓那两人乃是虚影,却恨不得击破两人头颅,那姓黄的究竟是朝中何人,天子怎会重用这阴险毒辣,毫无廉耻的毒物!
那位苍发的黄侍郎不耐烦起来,打断吴天浩:“不是我不帮你;实是我黄柳源身后也有个小小贵人。要是仅为了你一点小利,我是断然不肯出手;乃是小贵人要黄某,利用君预备覆灭吴门之事,与君互惠互利;敲打朝中太子的势力,君若不再多写几桩罪状,恐怕你我项上头颅不保。”
吴天浩似乎强压心中厌烦,问到:“那我是要模仿吴门掌门吴法天笔记,添写些甚么?”
黄柳源劝解道:“你身为章门后人,怎么这点觉悟也无?你道他徐江洁身自好,清正廉洁;但他做事的结果,正是多次为吴门撑腰,在章籽案上叱责章门,若不是他,你爹会至于白白送死否?”
吴天浩立刻道:“小人绝无对徐江的怜惜之意;愿拟文录诉其罪状。”
苏叶子听到此处,已能猜出大概,简直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得疼:“爹爹判案以证据为要,都是秉公执法,他们颠倒黑白,居然还要伪造书信,致我徐家于死地。。”
黄柳源道:“这姓徐的妻子和苏家军将领——苏宜君沾亲带故,在这吴法天给徐江书信中,加上一桩‘部分赃物,已然先行按照徐江要求,用丰都江船送去苏家军’;告他一个私通守将,图谋不轨之罪。天子每日里只修长生,要稳坐丰朝江山,太子都被猜忌,图谋不轨之罪,天子最是介意。况且,苏家军和徐江,一为军中的太子心腹,二为朝中清流兼太子老师;加这一桩,天子雷霆震怒,才能重判。”
吴天浩神色淡漠,拱手道:“吴某自是无所不从。”
两人的虚像渐次散去,叶子心碎不已,她在强忍的泪眼中想到:“这黄柳源岂不就是当朝右相?此人当年不过还是个侍郎,却已经心计歹毒,机关算尽。这么听着,他们是要对太子一脉赶尽杀绝,却不知姓黄的身后,小贵人是什么身份?要算尽天下第二尊贵人的命运。姓黄的如今已为右相,想见他身后之人助力高深。爹爹一生刚正,并非太子一脉,只不过顾念太子忠厚,不愿谄媚天子,贬斥太子罢了;但娘亲确乃苏宜君的婶婶,两人不太交往罢了。他们攻讦官位最低的我爹,乃是为了牵动上头,可叹我家却被当作靶子。此次攻讦,我年幼之时有些印象,是没有成功的,那最终,我家逢难的罪状又是什么?难道也是这姓黄的和他背后那狗屁贵人的动作??”
她思绪杂乱,不由呼吸渐渐急促,但却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骂了自个一句道:“呸!哭哭啼啼,像个甚么样子。难道我原本不就知道,是有人蓄意谋害徐家么?难道这世上的冤案,自古以来还少么?这些无义小人,为一己私立,整日在自家窝里搞的天翻地覆;伊努日渐强盛,十八蛮年年进犯抢掠,不见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大人们出疆域争战,扬国威!”
不过片刻她呼吸渐渐匀称,突然,吱吖一声,房门被推开,李宋宋颂疾步冲入。一见眼眶微红的苏叶子,立马上前探查,伸出双臂想搂却悬在半空,语气中充满担忧之意:“小叶子,我在外喊你好多声啦,你一句不回,呼吸渐促,是发生什么事么?”
苏叶子轻轻拍了拍他左臂,绽开一个心碎中花一样美的笑容,却道:“我一点儿也没事,这诡城里的虚影之案,那因缘我已看分明了;始作俑者我已心中有数,明日你喊上吴门三位朋友,大家一起前去推演。”
卷发俏皮的李宋宋颂,刚在留心她的神态表情,见她无碍,本欲出门去,此刻听到苏叶子这么说,也扯开嘴角微微一笑:“真巧,我也一样心中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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