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爱上宿敌

作者:淇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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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罅隙


      昏暗的船舱内。
      司融此前踩过点,将孟诉扶进了一间隐蔽的货舱。这里在最末尾,装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货,护卫巡逻时,一般都只在门口扫视一圈,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让孟诉靠坐在一个巨大的陶翁边,司融找到了一坛子酒,拎到孟诉面前,伸手去撕他胸前的衣服。

      孟诉眉头紧锁,眼睛闭着,却在司融那沾了酒的布巾伸过来时精准地捏住他的手。
      他睁开眼,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堪称冷酷的某种东西刺痛了司融。
      好在那种东西只出现了一瞬间,就像是孟诉出于本能的戒备。

      “昭王哥哥,我可不是刺客,”司融嬉皮笑脸地,“再不包扎你的血可就要流空了,这船上就我一个半吊子郎中,就凑合凑合呗?”
      他吊着一只胳膊,左手在孟诉面前晃了晃,脸上还带着某种纵容的坦然和揶揄。
      “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我也不会趁人之危,来,伤势要紧。”

      司融的手腕在孟诉手中挣动,诧异地发现孟诉竟没有松手的意思。
      孟诉撑着地缓缓坐直了,垂眸说道:“不碍事。那短箭上没有淬毒,我只需歇息片刻就能缓解。你也有伤在身,我自己来吧。”
      边说着,他边拢了拢衣襟,像是不想让司融看见自己胸口的伤势。
      那浸透了血的衣服贴在胸口,孟诉胸口缓慢起伏着,语气中也可听出疼痛的端倪。

      短箭早已在打斗中被孟诉拔出或断裂,血肉模糊的伤口中似乎还嵌着带钩的箭头,随着呼吸反复撕扯着皮肉。
      见他都这份上了还岿然不动地装着风轻云淡,司融蓦地感觉到二人之间似乎生出了某种隔阂,孟诉正在将他从自己身边赶走,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虽然司融一直也是单方面骚扰孟诉,不曾走进过他的内心,但此时此刻,司融莫名感受到心口生出沉闷的不悦。

      凭什么你让我走开我就走开,我看上去有那么听话吗?

      司融装作没听懂孟诉的推辞,三两下将自己右臂的绷带拆了,甩了甩手臂以示自己的强壮。
      “什么有伤在身,早好了,你看,跟之前一样灵活。”

      他将崔玉临行前反复强调的“切忌运作移动患体”和“不要情绪激动”轻易忘到了脑后,熟练地把肩头传来的持续但轻微的麻痹感忽视了。

      他一向不怎么在乎这种小伤小病,直到自己不在乎导致伤口恶化了才会后悔。
      要是他不遵医嘱,也没食到恶果,此人一向将此视为自己“吉人自有天相”,遇见崔玉还得吹嘘几句自己身体强健、福大命大,下次再受伤,他还敢继续蹦跶。

      一向温和到有点窝囊的崔玉唯独对此恶行十分憎恨,司融把自己作伤势恶化了又可怜巴巴来找他包扎,他还会忍不住带着怨气指责司融几句。
      清异司上上下下,谁见过崔玉给人甩脸色?司融成了这个例外。
      不过司融从没放在心上,嘻嘻哈哈地挨骂,左耳进右耳出。
      反正惹恼崔玉没有任何后果,惹了瑞雪还会被咬呢,惹了崔玉只会被那哀怨的眼神注视,对司融这种铜墙铁壁一般的厚脸皮来说,杀伤力还不及被蚊子叮了一下。

      肩头伤口的位置垫了棉料,崔玉临走前,出于未卜先知的先见之明,还在棉料上蒙了一层防水的布料,用绷带扎扎实实地缠住了,这样透气性虽差一点,但经得住司融一阵折腾。

      许是看见了崔玉包扎过的伤口,司融此刻忽然想着:要是崔玉在这,他肯定会让崔玉给他包扎。
      他意识到这句话中隐含的醋意足够昭王府上下蘸一年的饺子,忍不住暗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么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了。

      若是往常,孟诉不让他包扎,他自己嘴上占几句便宜也就识相地走了,毕竟孟诉的确现在还不是他什么人,两人的关系顶多算个朋友。
      他心疼归心疼,不该过界的地方他有数得很。

      但今晚他不知脑子里那根筋搭错了,倔驴一样非得赖在这,将孟诉的驱赶当做了耳旁风。
      孟诉也没见过这么厚的脸皮,换做以往,早就拉着个脸明示司融自己不高兴,然后秉承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的原则,自己换个司融进不来的地方。

      但此时孟诉已经挪不动窝了,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那神情简直是在后悔当初把司融给捡回来了,给自己平添烦恼。
      他深深地看了司融一眼,自己背过身去,撩开衣襟,硬生生地将胸口的箭头给挖了出来。

      司融的呼吸放轻了,眼神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对孟诉的关切使他想盯着孟诉的背影,但对孟诉的尊重又告诉他,若他识相,此刻应该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孟诉的抽气声。

      他攥紧了拳头,在孟诉窸窸窣窣的动作中踌躇着,想上前帮忙又不好上赶着讨嫌,一时抓耳挠腮,急得像循着肉味在厨房门口打转的瑞雪。

      孟诉用布巾将胸口的血渍大概擦了擦,将伤口堵住,用布条缠了几圈,做完这些动作,他的脊背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将外袍脱了,微微侧了侧脸:“来帮我一下。”

      司融如临大赦,屁颠颠地跑过去帮孟诉包扎。
      他没蹬鼻子上脸地好奇探头去看孟诉的伤疤,眼观鼻鼻观口地仔细用布条绕过前胸、肋侧,将他的伤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方才他一时鬼上身,梗着脖子不肯滚蛋,现在他又有点后悔了,怕冒犯了孟诉。
      平时他癫人一样地跟孟诉瞎胡闹,动不动说些石破天惊的淫/词/浪/语,还在只有二人相处的时候吐露一下自己对孟诉那上不得台面的念想。

      他平日敢那样对孟诉,是因为他摸准了孟诉的性子,他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
      孟诉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甚至有时好像还认为司融是在变着法地逗他开心,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默许司融做点牵手一类的小动作。

      孟诉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什么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在什么场景做什么的事,他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纵使他允许司融对他说些疯话,但不代表他有意和司融暧昧不清。
      司融尽管不想承认,但孟诉越是默许,就越代表了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司融知道,孟诉心里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仇敌利安德。
      想到此处,司融口中泛起津水,胸腔中的心脏骤然紧缩,激起一阵因妒火而活跃的心跳加速。
      这种情绪比方才对崔玉的羡慕来得更猛烈,让他简直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撞锤捣了一下,浑身都不得劲。

      为什么他费尽心思也无法让孟诉多看他一眼,一个自己跟着清异司追逐了一年、尚未见过真容的人却让孟诉日夜挂念?
      这种感觉甚至比孟诉有心上人更让他不爽,憎恨和对将此人绳之以法的执念,竟然能超过一个人对爱的倾注。
      哪怕他此刻在他心里,所谓孟诉“对爱的倾注”也是他幻想出来的,因为他无法想象孟诉爱一个人的样子,却对他恨一个人的表现十分熟悉。

      孟诉不知道司融此时心里竟莫名嫉妒上了自己的宿敌,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喊道:“司融。”
      司融被吓了一跳,如梦方醒:“嗯?”

      “我方才在想,你我二人相识一年有余,为何你一直执意认为你我曾是旧识,莫非我们真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话说得委婉,也不知是真的把司融那些暗示当做了“某种时兴的社交风格”,还是装作不明白。
      若是换个人,也会对司融感到一头雾水。

      当年司融大脑空空地在清异司的监狱醒来,记忆像是被人挖了一勺,基础常识、甚至疑似吃饭的手艺都烂熟于心,唯独记不得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到哪去。
      连名字,都是狱卒在他身上搜到了一个刻着“司融”二字的玉片腰饰,他才懵懵懂懂地有了一个自己的代号,不用再被呼来喝去地叫“那谁”“死小子”。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连自己多大岁数了都不清楚的傻子,一睁眼看见头一回见面的孟诉,却十分笃定地认为自己是爱他的,或者说,在失忆前肯定暗中仰慕过他。
      孟诉见过不少罪犯,多数对他闻风丧胆、胆颤心寒,可像司融这样两眼亮晶晶地扒着木栏杆,仔细想把他的脸看清楚的,还是头一次见。
      当时孟诉看向梁归,梁归略带疑惑地摇了摇头:狱卒说这人脑子没问题啊?吃饭说话都跟常人无异。

      无人不知昭王孟诉仪表堂堂,玉质金相,但远没有达到初见一眼就至人癫狂的地步,否则昭王的花容早就被列入违禁品之列了。

      司融为何对孟诉这么痴迷,他从未对人说过。
      原因是他自己说出来都感觉十分扯淡,简直像是为了洗清嫌疑的下三滥美人计。

      他对什么都没有反应,唯独听见孟诉的名字、再看见孟诉站在牢门前背光的身影时,他心跳加速,整个人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动也动不了,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为死气沉沉的人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司融瞬间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在对一切都茫然无知的情况下,出现了一个会引起自己本能情绪剧烈波动的人,就像是快要溺死前抓住了一根浮木。

      得救了。
      司融当时心中竟然冒出这三个字。
      看见你,我就感觉自己得救了。

      孟诉不是一个喜欢老把过去的事情挂在嘴边的人,此时提起这件事,显然不是为了和司融回首一下初见,感慨一下二人的成长和丰富多彩的境遇。
      体温透过布条传达到司融的手指上,他庆幸地发现孟诉流了那么多血,好在没有失温。

      “哎呀,平之兄,我脑子不好使也不是一两天了,你问我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这我哪记得住?”司融利落地给布条打结,“再说你不是笃定我们从未见过,否则以你识人的眼力必然记得么?就当我是对你一见钟情好了,前因什么的哪有那么重要。”
      他语气随意敷衍,像是不想谈论着话题,若是常人听见这话,估计也就跟着打哈哈让这话题过去了。
      但孟诉哪是一般人?
      他对司融不知为何对他人要迟钝很多,很多时候都分不清司融的话里意思。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向不善于分辨他人带有善意的情绪。”孟诉认认真真地接住话茬,“以往我只当做你天性如此,但我又觉得,如若你真的将情愫错放在我身上,那我还是明确告知我的态度为好。哪怕是我自作多情闹了笑话,也比一直辜负人心意来得好。”
      他重新将外衣拉上,盖住了光裸的脊背,眸中出现了疲惫的真挚:“我此生唯一的追求,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将异教徒驱逐出国境,还我晏海盛世清平。至于别的,如果还有时间……我会学着如何去辨别斟酌的。”

      司融扯了扯嘴角:“我包扎的时候王爷沉默这么久,难道是在想这些?难道我在这赖着不走,是因为垂涎王爷的肉/体吗?”
      他的话中带上了惯有的揶揄,但孟诉向来不擅长回应这种玩笑,略微思忖后,竟不知如何接话,仓库内就这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中。

      司融从未像今晚这样一声不吭地自己胡思乱想许久,也许是思维被彻底绕乱了,他此刻嘴里发苦,无法遏制地将孟诉的话理解成了一种他最不愿意听见的意思。

      “当下我对你并无旖旎情思,如果王爷认为我待在这里冒犯到了你,那我走便是。”司融夹枪带棒地冲口而出,自己都吃了一惊,他从没对人这么说话过,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停顿了一下又说,“王爷对情爱方面果真迟钝。竟然不知道,哪怕是再名不正言不顺的私/通,只要是爱,除去邪/思/欲/念,其中也有关心担忧的友谊成分。”

      孟诉吃了一惊:“司融……”

      司融没再听,气冲冲地走出货舱。
      过了一会,司融又怒气冲冲地带着一件干净整洁的外袍回来,看也没看孟诉一眼,放在了地上就再次摔门离开。

      孟诉捡起那件外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连袖长都刚刚好,不知道司融是从哪找到这么合自己尺寸的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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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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