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

　　赵和宁睡醒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楼下的院子里倒是有人在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徐清涵和张婶一起蹲在后院捣鼓那些花，赵和宁站在窗边看了一会，转身去卫生间洗漱换衣服下楼。

　　为了迁就起晚的赵和宁，张婶特意把午饭提前了一会。临走的时候徐清涵还依依不舍地挥手：“拜拜张婶，我下次还来玩！”

　　张婶笑着应下：“好，欢迎你常来找我们和宁玩。”

　　尽管昨天晚上说还是朋友，但俩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地铁报站，赵和宁突然抓着徐清涵下车。

　　徐清涵还以为是赵和宁听错了，连忙拉住她：“宁宁，下错站了，下一站才到。”

　　赵和宁拉着她：“没错，我们在外面逛一会再回学校。”

　　徐清涵茫然地跟着赵和宁出站，地铁站上去是一个小型的地下街道，再往上则是附近比较出名的美食街。这会才下午两点，步行街的游人并不算多。赵和宁带着徐清涵绕过一片小推车，在步行街的角落里找到一家熄灯的店。

　　老板躺在店里的躺椅上正在午休，赵和宁刚在玻璃柜前站定，他就已经起身从一边抽出双手套戴上：“要买什么？都是今天刚做的，很新鲜。”

　　赵和宁白皙的指尖在玻璃柜上轻点：“两个芋泥卷，两个肉松卷，再称一斤红豆的千层酥。”

　　“好嘞。”老板很快就将几样打包装袋，“一共24，拿好。”

　　赵和宁拎着点心，边走边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红豆千层酥，随手又往徐清涵嘴里也塞了一块：“不要想这么多，我们是朋友，吵架也很正常，现在可以和好吗，就像以前一样。如果不行的话，那等你吃完了心情好点我再问。”

　　嘴里的红豆千层酥没其他点心那么甜，带着一股淡淡的红豆清香，咀嚼的时候还有炒过的芝麻香。徐清涵很快就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又伸手去赵和宁拎着的袋子里摸出来一块：“一块就想收买我啊？起码也得两块吧。”

　　“这一袋子都是你的，那我们可以和好吗？”

　　徐清涵佯装纠结的模样：“我们什么时候闹掰了？”

　　她笑着挽住赵和宁的胳膊：“赵和宁，我是第一次交到朋友，我不知道怎么跟朋友相处，但你应该也是第一次交到朋友。所以我们可以互相学习，互相成长。”

　　“好。”

　　她们在外面逛了半天，最后拎着一大袋的零食挡在书包后面，悄悄挪进了学校。

　　没走两步，就遇见了等在校门口的徐诚己：“我还以为你们俩不打算回学校了。”他递过来一个纸包，里面是温热的糖炒栗子，“妈在路上给你俩买的，本来是刚出锅的，这会可能有点凉了。”

　　徐清涵倒是毫不在意，尽管她在外面吃了许多，这会还是很给面子的剥了一颗栗子塞在嘴里：“好甜，哥你尝尝。”

　　徐诚己没说话，只是顺手接过她手上一堆袋子，一路护送到宿舍楼前：“好了，别吃太多零食，小心胀气。”

　　徐清涵拿回一堆袋子，挽着赵和宁转身，和哥哥走向相反的两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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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天气逐渐变冷，赵和宁常去的实验楼天台被她从散步名单上取消，改为和徐清涵一起去操场溜达。正好从食堂出来在操场走两圈再回宿舍，反而比从前绕路去天台吹风方便不少。

　　总是形影不离的俩人也常被抓早恋的教导主任认错，次数多了，那个有些地中海的王主任都已经记住她俩。偶尔路过还会打招呼问问最近考试成绩如何。

　　赵和宁对此总有些淡淡的焦虑，她唯二能够算上朋友的人一个是跟她同进同出的徐清涵，已经准备好走音乐特招。另一个陈嘉懿也在计划走美术特招，只有她还对未来全无计划。虽说她们才高一，但看着身边的人都沿着自己规划好的路线并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只有自己还在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让赵和宁总有种自己会追不上同伴脚步的惶恐。

　　她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个事情，甚至连徐清涵也没说。赵和宁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个问题只能她自己解决，没有人可以替她做出选择，她自己种的因，只能她自己吞下这个果。

　　尽管当下无法解决焦虑的源头，但这并没有影响赵和宁的成绩，她也没再像初中时那样装着白天不听课实则晚上偷偷回去补习。她不想再为了向谁证明自己而去立什么人设，她就是她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赵和宁。

　　各科老师都很喜欢赵和宁这样努力又聪明的学生，班主任老吴也多次提起如果班上所有的学生都是赵和宁这样，那他带完这一届都敢去校长办公室抽烟了。这玩笑一般的话落在赵和宁耳朵里，也只是让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她已经体会过被人捧杀的感觉，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随着课业逐渐加重，赵和宁也偶尔会感到吃力。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久违的踏上实验楼的天台，在肃杀的风和冰冷的阳光之间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周末的时候她也很少再把自己憋在家里，或是和徐清涵一起去书店，或者是跟陈嘉懿一起去采风。若是三个人都有空，就聚在一起，哪怕只是随便找个商场也足够她们逛上半天。

　　宁雁后来又给她发过一次消息，这次赵和宁没再自欺欺人的装作没看见，而是认真地跟宁女士说自己不想再当她炫耀的傀儡。也许以后她会重新捡起小提琴，但只会是她的爱好，而不是牺牲她个人的喜好以及宁雁的人脉关系才换来的各种虚假的荣誉。

　　赵和宁不知道宁雁有没有看到这些话，毕竟宁女士的时间宝贵，不一定会浪费时间来看这篇东西。总之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收到过来自宁女士的任何施压。宁女士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乐团首席，赵和宁只是江南一个普通小城里的高中生，她们之间的联系脆弱到只要关掉手机，就没有任何联系。

　　赵贤华也没再过问赵和宁的任何事，毕竟他以前也没问过。如果说宁雁好歹还在赵和宁小时候陪着她参加过几次比赛，赵贤华对于赵和宁完全只是出于一个供养的责任，他花钱找了保姆，每个月会让助理按时打一笔零花钱。而他要的回报就是一个优秀的女儿，一个能让他在跟客户套近乎时说自己有个参加过国际比赛成绩很好的优秀女儿。似乎赵和宁的优秀就能衬托出他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而这些都是客户选择时飘忽不定的筹码。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是个成功的商人。

　　赵和宁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无法拥有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庭环境，就算以前她还能够自欺欺人，在认识徐清涵和陈嘉懿之后她也该清醒了。

　　徐家虽然是重组家庭，但不管是徐诚己的母亲还是徐清涵的父亲对两个孩子几乎一视同仁。而陈嘉懿的父母虽然并不是多厉害的人，但也尽自己所能托举自己的女儿去学他们无法理解的画画。

　　赵和宁很羡慕她们，也只是羡慕。作为她们的朋友，她已经拥有了很多自己从前都没拥有过的体验和感情。更何况来自长辈的疼爱她也不是没有，不管是家里的张婶，还是段广安带她认识的缘姨。尽管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们的善意是实打实的落在了赵和宁身上，装进了赵和宁的肚子里。

　　她不敢再多奢求什么，从来不信神佛的赵和宁也害怕自己太贪心的话，命运会收回这份馈赠。

　　就像徐清涵说得，不管未来如何，她们现在只是几个没有任何能力的高中生，没收到猫头鹰的信，没捡到神奇的蛋，也没有邪恶的白色兔子形生物找她们签什么不平等契约。她，她们，只是万千高中生之一。一直吊在眼前的高考才是她们应该担忧的大事，除此之外，她们享受当下每一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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