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高中
*
2027年仲夏，周末，某个高级会员餐厅。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弹幕，秋青遥陷入了沉思。
首先，秋青遥现在可以确定，弹幕所看到的故事不是“客观”且“全面”的，可以说是经过主角视角加工的故事。
弹幕提及了她的“回忆录”。在她大学阶段，秋青遥是很肯定没有出现“弹幕”这一特异现象的，或者用这些“弹幕读者”的话来讲，那时小说故事还没有开篇。但弹幕却可以点进这个“回忆录”的专栏，查看她过去的样子和故事。
如果弹幕能够看到她所有的过去，是说不出“秋青遥从大学期间就开始暗恋顾随帆”这样的话的。
秋青遥和顾随帆确实在大学期间就有交集，如果仅从顾随帆的视角看，弹幕出现这样的误会情有可原。但如果弹幕能够知道秋青遥的其他事情，弹幕绝对不会这样想。
再结合秋青遥之前从弹幕那儿知道的奇奇怪怪的消息，她可以肯定弹幕看到的故事都是“和顾随帆有关”或“顾随帆视角”的故事。
其次，秋青遥猜测她所生活的世界确实是真实的，不是一本小说。这不仅因为她有着20多年来真实的生活感受，更因为弹幕那句“作者不能完全掌控”。什么情况能够不能完全掌握呢——人物有自己的意识、世界有自己的意识。
弹幕所生活的世界可能确实是更高维度的世界，通过某种技术能够影响她所生活的世界，但这种技术还不能完全达到“支配”的效果。
在读者眼中，他们可能只是进入了一个全息世界，但在秋青遥的眼里，她更愿意将这种“窥探”理解为高维度的入侵。而如果不是因为某种意外她能看见弹幕，秋青遥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这样的“窥探”。
再次，秋青遥知道了一切都是能够反抗的。弹幕所提及的“烂尾事件”“主角被配角杀死”都是佐证，读者看来也许觉得是作者单纯的发疯，但秋青遥身为“角色”，她知道这是一种失控。
秋青遥猜测，带有“精神污染”性质的“幻听”就是作者来控制她所生活的世界的一种手段。
秋青遥整理出一切，她笑了。
作者、读者和男主。
这世界可真有趣。
*
回归餐桌，韩森麒见顾黎眉目传情，又看见秋青遥心不在焉和站在秋青遥身后那个身份诡异的学弟皮笑肉不笑，他韩森麒一个人如坐针毡。
韩森麒轻咳一声，把合同推到黎菲欣面前：“菲欣，还是看看违约金条款。”
秋青遥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时间，也适时开口：“顾总，最近跟进的项目需要开一个紧急会议。”
顾随帆闻言，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龙飞凤舞地在合作协议上签下名字。
黎菲欣也没有耽误时间，只是签字时她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留下一个稍深的墨点，目光在顾随帆握笔的手指上多停留了半秒。
窗外，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里，长焦镜头正对准包厢的窗户，这个角度只拍得到顾黎两人。
照片里，男人侧头看女人签字，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女人抬眼时唇角带笑——俨然一对正在甜蜜约会的璧人。
“合作愉快，顾总。”黎菲欣将签好的一份合同推回去，指尖再次“偶然”擦过他的指腹。
顾随帆收好自己的一份合同，指尖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也声音带笑：“合作愉快，黎小姐。”
顾随帆随后起身，微微颔首，礼貌辞别：“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没人注意到，街对面的相机快门又轻轻响了一声。
*
第二天，扬帆集团。
顾随帆和黎菲欣约会照片没有意外地登上热搜。
秋青遥看着照片，把狗仔拍摄的尾款打了过去。
今日份的炒作任务又完成了。
顾随帆与黎菲欣绑定得越深，越是一件好事。
*
2027年仲夏，工作日，扬帆集团秋青遥办公室。
韩森麒来找秋青遥商量恋爱合作的细节。
这几天，秋青遥和韩森麒还在不断完善顾随帆和黎菲欣“相爱”的时间线和故事。
最初之所以将初见选定在14年前，一方面是因为顾随帆和宁榆晚的初见是在12年前，另外一方面是因为顾随帆和黎菲欣那时都在A国，有时间和地点来一场邂逅。
为了巩固相爱的人设，秋青遥和韩森麒最近都在对时间线，绞尽脑汁为两位当事人编造一个深情的重逢的故事。
同时，双方也在偷偷抛出这些新出炉的“爱情小故事”的线索，让各路网友拿着放大镜捕风捉影找瓜吃。
……
“我们也快10年没有见了吧。”
在工作的休息时间，韩森麒看着冷气直冒的冰美式，突然感慨道。
“嗯，好像是。”秋青遥也在休息，很放松地窝在自己的功能座椅里。
“这么多年你好像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呢，高中同学也没几个有你联系方式的。”
韩森麒有些遗憾又有些惋惜，语气尾音微微下降。
“嗯，高中同学里，我好像就只和白汀有联系。”秋青遥回忆道。
“白汀？对了，你们从高中开始就是很好的朋友。”韩森麒感慨道，“你们还有联系啊，那挺好的。”
“白汀现在情况怎么样呢？”韩森麒关心道。
“她啊，挺好的。现在是奢侈品设计师。”秋青遥道，“就是太忙了，而且还不在国内，根本见不到人。最近她又跑到欧洲去忙展了。”
“那她真厉害啊。”韩森麒赞美道。
不知道想起什么，韩森麒笑了笑：“我说你们两个怎么都不来同学聚会，看来都是太忙了啊。”
秋青遥也笑：“你可比我们都忙啊，大明星的经纪人。你都挤出时间去了。我们俩不去，都因为我们两个属于高中的边缘人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同学聚会……”
韩森麒道：“那你现在有我的联系方式了。作为老班长，下次同学聚会我要把你们都拉上。”
“别说什么不想去哈。”韩森麒打趣道，“一个顶级奢侈品设计师，一个华国龙头企业高管，去参加我组织的同学聚会，都是给我去撑场面的。”
“好好好，如果有空我一定去。”秋青遥客气道。
*
在两个人半回忆半调侃的对话中，秋青遥的思绪渐渐飘回了从前。
说实话，秋青遥之前不愿意和高中同学联系，还有其他原因——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见识过她最后光辉的那些同学。
她在高中学习成绩很好，最后考上了华国最好的大学——这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就是最闪耀的勋章。
但是，在她高考结束后，一切戛然而止了。
只因为，秋青遥那时候才知道家里究竟欠了多少债，才知道母亲病得有多么严重。
*
在小学时候，秋青遥家境还是很不错，父母双方都有稳定的工作。
但她在上初中时，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吵一架，随后家里的物质条件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
在她中考结束的那个夏天，父亲车祸去世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母亲没掉什么眼泪，也没怎么悲伤，甚至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在高考之前，秋青遥只知道自己家里经济状况不好，母亲工作很累，去世的父亲惹下的烂摊子时不时来找他们算账……
生活不算平静舒适，但也还能勉勉强强过得去。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为了更好地生活，秋青遥埋头苦读，势必要考个好的大学。
秋青遥在高中确实是边缘人，她也没有说谎。因为在高中她一心只有学习，除了有白汀这个聊得来的朋友外，她和其他同学都没有什么交集。
在高考交卷之后，秋青遥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以为新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但没想到母亲倒下了。
母亲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隐瞒了她到底做了多少份工作，隐瞒了家里欠了多少债务，隐瞒了父亲惹下的烂摊子有多大。
秋青遥所以为的勉强的生活，都是母亲尽己所能美化了。
母亲的病理报告和高考成绩是同一天拿到的。
秋青遥崩溃大哭。
她后悔没有在考卷上再多拿几分，拿到那状元奖金。
……
秋青遥还记得，那天母亲的样子。
母亲脸色苍白地坐在病床上，但看着她的成绩，却笑得十分灿烂。
母亲自豪极了。
但母亲却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世界上。”
“让你跟着我，受这么多苦。”
秋青遥也没有笑意。
没有女儿看见母亲卧病在床时能够笑得出来，哪怕那天她金榜题名。
*
秋青遥深深一闭眼，结束了回忆。
办公大楼里，空调风带着微凉的气息漫过桌面，秋青遥抬眼望向窗外，窗外正在下雨。
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铺在楼宇的上空。雨丝是斜斜的，被风推着，在玻璃上划出细密的水痕，把远处的街景晕染成模糊一片。
秋青遥不喜欢夏季。
夏季于她而言是父亲的去世和母亲的病倒，是债台高筑，是在最明媚的日子里背负最深的担子。
她也不喜欢雨天。
因为她的母亲不像如今的她一样，能在下雨天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歇息。她的母亲是办公楼下那些奔波在湿漉漉的风雨里，浑身湿透地讨生活的一员。
她也不喜欢高中。
高中的自己一无所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牺牲健康带来的荫蔽，做着学习这种最轻松的事情，还没能用一个好成绩变现。
但她也无颜面对高中的自己。
17、18岁的秋青遥虽然手头紧，但满心满意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是自信的，是阳光的，是坦荡大方的，是勇往直前的。而之后几年，秋青遥虽然表面上也是笑着的，但心神没有一刻不是紧绷着的。
可以说高中后的自己，反而活拧巴了。
想到这，秋青遥笑了笑。
窗外，暴雨渐渐收了声，刚才还疯狂抽打玻璃的雨线消失了，只剩下玻璃上残留的水珠慢慢下淌。没过多久，云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一道缝，缝隙里透出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打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这是夏季，最常见的雨过天晴。
秋青遥默默地想。
这就像人生一样。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