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请自重

　　翠微峰孙萍等人灰溜溜离去，落霞峰重归寂静，但那碗凉掉的鸡汤和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久久不散。林晚照看着萧夜默默加热汤水的背影，心里那点因美食而起的暖意，早已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阿土依旧怯生生地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双受惊的大眼睛。这孩子，刚脱离颠沛流离，又撞上这等污蔑争吵，怕是吓坏了。

　　林晚照走过去，尽量放柔声音：“阿土，没事了，坏人走了。”她摸了摸阿土枯黄的头发，触感粗糙。这孩子，需要好好养养。

　　阿土仰起脸，大眼睛里水光盈盈，忽然伸出瘦小的手，紧紧抓住了林晚照的衣角，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没有说话，但那依赖的姿态，让林晚照心里一软。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她轻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

　　然而，安顿阿土，远不是给他一口饭吃、一件衣穿那么简单。那日朱砂的微弱反应，像一根刺，扎在林晚照心里。若阿土真有灵根，哪怕只是最微末的资质，在这修仙界，就意味着他有了踏上道途的可能，也意味着……无穷的麻烦。

　　她这个落霞峰，一个疑似未来魔头的大徒弟已经够她提心吊胆，再加上一个来历不明、可能身负灵根的二徒弟？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可若置之不理，难道就让这孩子懵懂一生，重复凡人的生老病死？她既然捡了他，又怎能断他仙缘？

　　纠结了几日，林晚照决定再试探一次。这次，她没再用符笔朱砂那等显眼的东西，而是找出了原主储物袋里压箱底的一块下品测灵石。这石头灰扑扑的，灵气微弱，是宗门发放给外门弟子最基础的资质检测工具，效果粗糙，只能测个大概，但聊胜于无。

　　她将阿土叫到跟前，拿出测灵石，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阿土，来，把手放在这块石头上，看看会不会变颜色，好玩儿。”

　　阿土疑惑地看着那块灰石头，又看看林晚照，犹豫着，将脏兮兮的小手按了上去。

　　一秒，两秒……测灵石毫无反应。

　　林晚照心里有些失望，难道上次真是错觉？也是，哪有那么容易就捡到有灵根的孩子。

　　就在她准备收回测灵石时，异变突生！

　　那灰扑扑的石头内部，极其缓慢地，浮现出一点针尖大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混杂着微弱红黄两色的光点！那光点极其黯淡，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与测灵石通常感应到灵根时发出的稳定光芒截然不同！

　　这是……有反应，但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还是……灵根资质混杂不堪，难以分辨？

　　林晚照的心沉了下去。这种资质，在修仙界被称为“伪灵根”或者“杂灵根”，比普通的五行灵根资质更差，修炼速度慢如蜗牛，终其一生恐怕都难以突破炼气初期，是公认的“废柴”资质。各大宗门收录弟子，基本不会考虑这种人。

　　她看着阿土那双茫然又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告诉他真相？太残忍。瞒着他？似乎也不对。

　　“师尊。”

　　萧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目光落在测灵石上那点微弱到极致的光点上，眼神平静无波。

　　“他灵根如何？”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林晚照叹了口气，将测灵石递给他看：“你看这……几乎没什么反应，就算有，也是杂驳不堪，怕是……难有寸进。”

　　萧夜接过测灵石，指尖在那点微弱光晕上轻轻拂过，那光点竟微微跳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林晚照：“杂灵根亦是灵根。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世间万物，皆有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笃定。

　　林晚照愣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是……就算资质再差，也有机会？可那机会，何其渺茫！需要付出比常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还需要逆天的运气！阿土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怎么可能？

　　“可是……”林晚照还想说什么。

　　萧夜却已转向阿土，蹲下身，与他平视。阿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对上萧夜那双清澈却深邃的眼睛，竟奇异地没有立刻躲开。

　　“你想修炼吗？”萧夜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阿土耳中。

　　阿土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林晚照，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半晌，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有恐惧，有茫然，却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光。

　　萧夜站起身，对林晚照道：“师尊，既然他有心，不妨一试。落霞峰虽小，多一人吃饭，也还供得起。”

　　林晚照看着萧夜，又看看眼中带着一丝渴望的阿土，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在某些方面，似乎比她这个师尊更有决断，也更……胆大包天。

　　收留一个身世不明的孩子已经够惹眼了，再收一个资质低劣的弟子？这简直是把“落霞峰是废柴收容所”写在脑门上了！

　　可事到如今，她还能把阿土赶走吗？

　　她咬了咬牙：“罢了！试试就试试！不过事先说好，修炼一途，艰难无比，尤其是你这种资质，更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你若吃不了苦，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阿土看着林晚照，虽然不太明白“艰难无比”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到林晚照话里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后悔。

　　“好！”林晚照一拍大腿（拍得自己生疼），“那从今天起，你就算我林晚照门下的……记名弟子！嗯，对，先记名！”她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于是，落霞峰的人口从两人变成了三人。林晚照，正式升级为拥有两名弟子的“师尊”——虽然一个大徒弟心思深沉如海，二徒弟资质废柴如泥。

　　她翻出原主压箱底的、最基础的《引气入体诀》，丢给阿土，让他自己先“感悟”。她自己则开始发愁，怎么养活这两张（ soon to be three?）嘴。宗门发放的那点资源，以前她一个人凑合，加上萧夜也勉强，现在多了个半大孩子，立刻捉襟见肘。

　　看来，柳依依那条“灰色收入”的线，不能完全断了。还得想办法开源节流。

　　她正琢磨着是不是再去后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点值钱的草药，或者打点野味改善伙食，萧夜却提出了一个让她意外的建议。

　　“师尊，后山那片荒地，或许可以开垦出来，种些易活的灵谷或草药。”

　　“开垦？”林晚照瞪大眼睛，“就我们三个？我，你，还有阿土？”这工程也太浩大了点吧？而且，种地？她可是要“躺平”的师尊！

　　萧夜却道：“无需大规模开垦，只需辟出一小块向阳之地即可。弟子观察过，那里土质尚可，引山泉也方便。种植之事，弟子可以负责。”

　　林晚照看着萧夜那瘦小的身板，实在难以想象他挥锄垦荒的样子。但看他眼神认真，不似开玩笑，再想到他处理山鸡时那利落的手法，忽然觉得，或许……这小子真能干成？

　　“行吧行吧，你看着办。”林晚照挥挥手，选择了继续“躺平”，“需要帮忙就说。”虽然她大概率也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落霞峰上，除了每日固定的修炼（林晚照的躺平式修炼和阿土的懵懂感悟），又多了一项活动——垦荒。

　　萧夜说到做到，每日修炼之余，便拿着那把小药锄，去后山清理碎石杂草，平整土地。阿土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有用”，也默默地跟去，用小手帮忙搬运小石块，拔除杂草。

　　林晚照偶尔去看一眼，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夕阳下默默劳作，竟有几分奇异的和谐感。只是萧夜那过于沉稳熟练的动作，和阿土那努力却笨拙的模样，总让她觉得这画面哪里怪怪的。

　　这日，她正远远看着，忽然听到阿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

　　只见阿土摔倒在地，小手被一块尖锐的石片划破了，正汩汩地冒着血。孩子疼得小脸发白，却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萧夜已经蹲在他身边，动作迅速地扯下衣襟一角，用清水冲洗伤口，然后熟练地撒上止血草药粉末，用布条包扎好。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没事，皮外伤。”萧夜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包扎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阿土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又抬头看看萧夜，眼中第一次，对萧夜露出了除了恐惧之外的、一丝微弱的、类似依赖的情绪。

　　林晚照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她这个心思难测的大徒弟，似乎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悄然改变着落霞峰上的一切。而那个被她捡回来的、资质低劣的二徒弟，未来的命运，又会如何？

　　她这个只想躺平的师尊，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卷着，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越陷越深。

　　这修仙界，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真正的“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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