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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名——赴春归
依着孟景春这些时日的观察来说,这学府里的师长是真的很忙,十天半月都难得来教一次仙术,比较常见的是,突然出现,仔细审查了一番学堂里的情况后,手上凭空出现出一卷册子,某人的德行分可能就这样被扣除了。
不过上次那个猛拍讲座的郭师长再也没来过了,后两次来的都是另一位姓许的师长。
难得见这些弟子没在学堂里坐着,一群人站在后院的剑圃里上剑术课。
生平头一遭看仙人练剑,对于孟景春来说还挺新奇,顾不惊给的书也不看了,反坐在将环绕四周的观剑廊下,下颌枕着手臂,趴在栏杆上看得津津有味。
孟景春总算是看到了顾不惊的剑,本来以为摆放在屋里的剑架是个装饰品,没想到他还真有一把剑,不过一向放在乾坤袋中,不太喜欢摆放在屋内。
顾不惊的剑和别人的剑有很明显的区别,一眼看去就绝非凡品。剑身流畅宛若行云,寒潭映容,光可鉴人,挥剑之时却能看见,剑身上金光勾勒出繁复的纹路,古老而又神秘,和仙山上自成的字符并不相同。由于五指握在剑镡处挡住了剑名,孟景春隐约只窥见一个“春”字,这字孟景春看得懂,古篆的写法,也算是他在这白玉京上难得能看懂的字体了。
剑首上系着剑穗,不过这个穗子看上去并不能称之为剑穗,寻常的剑穗较短,佩在剑首是为了平衡配重,扰乱视线,所以有“剑未到,穗先至”的说法。
顾不惊挂在剑首上的穗子,与其说是剑穗,倒不如说是玉佩上的挂穗,上端是一个编织稚嫩的吉祥结,中端结与流苏的过渡处,束缚着两个小玉珠,下端的穗由数百根雪白的蚕丝排布而成,其中掺杂着好些金线。
按理来说,挂穗过长挥剑的时候穗子会容易缠绕在剑柄又或是手腕处,不仅毫无实用价值,反倒会成为累赘。不过这穗子在顾不惊手上倒是乖巧,看不出一点这样的烦恼。
孟景春盯着晃动的穗子看了好一会,更加确定这就是挂玉佩上的挂穗,为什么他会这样觉得呢,因为这个穗子他看着有些眼熟,也有可能是错觉吧......
他挥剑时剑身嗡鸣势如破竹,一招一式步步逼近,剑影重重舞若游龙,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孟景春不得不承认,在这群人之中,顾不惊是行剑最好的,每一势都能破风而行。
这么多人都在挥剑练剑,可单单就顾不惊能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他视线随着顾不惊的剑势移动,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就这样看完了顾不惊练完一套剑招。
一套剑招行完,他气息还平稳如初,方才那复杂的剑招就像是信手拈来。
孟景春想,这样厉害的人,要是在凡间参军,怎么着也是能当个将军的。但他知道,这个人不属于凡尘,他是与凡尘没有任何因果牵连的仙人。
课间休息的时候,顾不惊持剑站在他身前,但孟景春完全忽略了这样一个大活人,满心满眼的全是这柄剑。
孟景春剑术还行,保命尚可,耍些花架子自然也不在话下,当初在爹娘的要求下,他硬是从百般武器中选了剑。
先生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本以为孟景春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结果孟景春快言快语地回道:“好看。”
孟景春半个身子越过栏杆,将顾不惊持剑的手扒拉开,撬开了三根手指,总算是看见了剑镡上的篆书——赴春归。
“赴春归?这是它的名字吗?”孟景春默念了一遍剑镡上的三个字,抬头望向顾不惊。
顾不惊却恍惚地看着孟景春握着自己的手,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手势拿着剑,直到孟景春戳了戳他小臂处,他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可眼神还停留在他手上。
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剑身嗡鸣,似是回应。
孟景春对这柄剑的喜爱都要溢于言表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顾不惊觉得,自己要是松手,孟景春能直接将剑接过去占为己有,“你想试试吗?”
顾不惊都向他发出邀请了,孟景春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去接受,看顾不惊使了半天他早就心痒难耐了,仙人的剑他当然想试试。
单手一撑,脚尖一点,纵身从栏杆上翻了过去,衣袂翻飞,惊鸿之姿,随后稳当当地落在顾不惊身侧,没有一丝声响,轻盈的像一片鸿羽飘落。不过,顾不惊好像并不意外他的好身手,只是看向空落落的手背处有些失落。
顾不惊能单手提着这柄剑,孟景春自然觉得自己也可以,伸手想从顾不惊手里接过剑,手指触碰到顾不惊指尖,他从顾不惊手里用力拔了一下,并没有将剑拔出来,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顾不惊。
他不喜欢这个角度去看人,让他对顾不惊生出一些讨厌,干嘛长得比他高,有时候看他的时候还要抬头,凭什么啊......
不是他问自己想不想试试吗?怎么现在让他将剑给他,他还不乐意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剑确实不是俗物,而且,孟景春就算是上了白玉京,也没呆多久,怎么说是都只是凡人之躯,顾不惊若是直接将剑给他了,他也拿不住。
孟景春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手上再次发劲,势必要从顾不惊手里将剑拿过来的感觉。顾不惊能感觉到他用劲了,想着,让他试试也好,反正自己就在边上,一会给他渡一些仙力过去,他应该是可以提起来的。
顾不惊手上卸了力,虚握着,孟景春虽然有心想要拿住剑,但显然是有这份心没这份力的,太重了,右手手腕往下一弯,整个人都被带着差点前倾。他当时就伸出另一只想去抓住剑柄,顾不惊显然比他更快,将手附在他手背上提住了剑,以至于孟景春另一只手伸过来时,就很尴尬地掩在两只手之上。
处于一个放下去会很尴尬,收回去也会尴尬的境地,而且他刚刚被这剑的重量带着还扭了腰......
“仙家之物,是会有些重的。”顾不惊解释道,手下孟景春的手挣扎了一下,他还是不习惯别人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上次那是特殊情况,倒是可以忽略不计,这次还有那么多人在这周围呢,课间休息各玩各的,应该是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顾不惊手很大,是天生握剑的一把好手,将手覆盖住孟景春手上,还能多出一小段指节。他压着孟景春的手不让他挣扎,同时仙力从掌心溢出渡给孟景春。这是孟景春第二次体会到暖流席卷全身,四肢百骸瞬间很有劲的感觉。和徐鹏飞的仙力不一样,徐鹏飞的仙力太过于柔和,与世无争,偏安一隅,还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
而顾不惊的仙力,像惊涛骇浪,汹涌澎湃。明明那般强悍猛烈,却又宛若高山般矗立静止,风过林间般柔和。
直到附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松开了,孟景春惊奇地发现,自己也能单手提起这柄剑了。
孟父孟母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学会一种武器,有功夫傍身,以备不时之需。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但孟景春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耍剑好看而已,只是单纯地喜欢用剑。
虽然说学剑是孟景春自己选的路,可当喜好变成每日必须要去做去完成的事之后,他反倒对此失去了兴趣,学到一半就不愿意继续学下去了。孟父孟母从来不逼迫他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这件事后来也就作罢了。
孟父也想过让孟景春入仕途的想法,官场上站稳脚跟,也能有自保的能力。他读书聪明,领悟高,见解也独到。而且先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褒奖过孟景春的才华,几次三番的劝说,要是他能入仕,再加上孟府的金银上下打点一下,未必不能在官场上博个好名声。
孟景春倒是不在意这个官位到底怎么来的,也不明白金银打点是做什么,他本身又不喜欢迎合他人,奉承阿谀。
他当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先生,神色淡然地问了先生一个问题:“先生,入仕就能拯救疾苦中的人吗?”
先生哑口,再也劝过孟父让他入仕了,入仕除了能让脸上好看一些,谁也救不了,稍有不慎,可能连自己都会被牵连进去。要不是孟府家底殷厚,他也断然不会对孟景春提出这样的想法。虽说读书人理应视金银如粪土,但官路之上,若无钱财打理,若不低头示弱,若不学会阿谀奉承他人,也是行不通的。
但这些,都是孟景春做不到的事。
孟景春提剑上手,指尖翻动,随即使了个剑花,然后转身剑指落叶。落叶飘落在剑刃上被他轻轻一抬,剑刃就将落叶破开成了两半。本来还担心剑穗太长,会很容易缠住手腕,但挽剑花的时候,剑穗稳稳当当挂在手边,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成为累赘。
他将剑收回身前细细端详,不惊赞叹道:“果真是把好剑。”
周围人多,就算并没有看向这边,也让孟景春觉得拘束,所以只是浅试了一下。再说,这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他一直拿在手上也不像话,搞得好像他很想要一样,虽然确实是挺喜欢的......
他把剑还给顾不惊,身上的仙力依旧澎湃,不像徐鹏飞渡给他的仙力,没撑一会就散开了,然后就渐渐看得不太清楚,视力又回到了最初那样。远远看去有些模糊,看不太清顾不惊,只能看到他一整个轮廓模模糊糊地在干着什么。
但顾不惊的仙力并不是这样,他现在还感觉到,身上暖流途经四肢百骸,温养经络,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当然,以孟景春的秉性,他不可能去把这股劲耗掉的,何必将自己折腾得那么累。
顾不惊接过剑,剑穗拂过孟景春的手背,滑落在他手背上,“你,喜欢吗?”
孟景春听顾不惊这样问,还以为他要给他介绍打造这柄剑的师傅呢,想了想反正他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钱,自己屋子里还有个箱子里装了一整箱金条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放一箱金子在他屋子里,但何生走之前是这样告诉他的,“少爷,你屋子里有一箱金子在柜子的暗格里放着,你在山上不要亏待自己了。”
笑话,孟少爷怎么可能亏待自己,可这白玉京里要金子做什么,他连去哪里消耗这些金子他都不知道。
他还正愁没地方花钱呢,这不门路就自己找上来了。
“多少钱,在哪里买?”孟景春张口就说,直接给顾不惊干懵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他。
孟景春看着顾不惊神情看上去一如既往地淡然,可总感觉这份淡然之后,多了几分思索和茫然,他看向手中的剑并没有回答他。
这剑哪里能买到?好问题,他也不知道,但顾不惊又不想这样扫兴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孟景春听见后一定会很失望的。
不想看他失落的神情,所以张不开口。
本就是剑冢之中,赴春归选的他。
这百年来,从赴春归凭空出现在剑冢后就从未择主,多少人费尽心力也未曾将它拔出。直到顾不惊被仙尊带进剑冢,万剑嗡鸣,它猛然震颤,剑身飞出地面,竖立在顾不惊身前。
顾不惊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也没法说,总不能告诉孟景春,这剑哪里都买不到吧,他会很失落吧。
难得遇到让他感兴趣的事。
这时身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猛地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男子声音爽朗地说道:“仙门中的很多东西,尤其是仙剑法器这些,可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有缘认你为主,无缘沉寂再等。”
“谢晨。”顾不惊喊到,伸手将搭在他肩头的手打开。
谢晨才不管他那么多,手被打开了又放上去,他这段时间都没有来学府。闭关了那么久,出来后先回了趟家,发现少了好多东西,自己家就两个人能随意进出,其中一个就是顾不惊,另一个人求他去他都不会去的。结果显而易见,根本就不用想,所以他就上堂来找顾不惊了。
这不,才一上来就看见顾不惊跟一个身着浅色衣裳,眉目清秀的男子在一旁干站着。
也不能用清秀去形容,这个人一眼扫过去,体型瘦削,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宛若精雕玉琢的冷白瓷雕般精致。睫如蝶翼,眸似星烁,可神情却有些太过于淡然,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美感也被封藏在冰山之下。
明明那般冷漠疏离,却还是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可又怕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会让他觉得困扰,不得不将视线收回。
但还好他遇上了谢晨,巧了,谢晨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他向来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和他来往的人交情通常不深。也就顾不惊这人,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事,他说了什么也就说了,还是能继续做朋友的。
只见他手搭在顾不惊的肩上,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孟景春的脸,盯得孟景春有些不舒服,将头侧向一遍,极力避开这股视线。
孟景春虽然听见了谢晨说的话,但是,这人是谁,不认识,他说的话能有可信度吗?所以他还是看着顾不惊,想等他给个说法。
谢晨几番打量后,可谓是张口就来,上嘴唇碰下嘴唇,一张一合,顾不惊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来了一句“美人。”顾不惊反应也算是快,听到一个美字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抬手就给他嘴捂上,人字被咽回肚子里吞了下去。
“呜呜......”谢晨扒拉着顾不惊捂住他嘴的手,拼命挣扎。但顾不惊今天是下定决心不会让他说出第二个字的,转头对孟景春说:“等一下,我处理点事。”捂着谢晨的嘴就往后面拖。
旁边有人哼了一声“谢晨这次闭关也就这样吧。
“是呀,修为看上去也没精进。”旁边有人看见这一幕侧头说道。
孟景春看顾不惊拖着那人走了,就走进观剑廊坐回原位,随便看着一处发呆,仙力还在体内流动,是因为渡仙力的人走远了吗,感觉弱了很多。
顾不惊把谢晨带到学堂前才松开手,手才一松开谢晨就张嘴喋喋不休地开始为自己声讨了。
“不是顾不惊你什么意思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先捂上我嘴了,这几个月没有见到我,才一见面就对你的好兄弟这样,你良心过得去吗?你心里安心吗?我屋子里四处收集的话本子,异闻书都被你拿走了我还没找你,你知道那些对我来说有多珍贵吗?你今天倒好,反倒是为了一个外人对我动上手了。也没说我出来好好请我吃顿饭什么的......”说着说着,谢晨声音渐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是他?”
顾不惊没有回答,冷冷地看着他问:“说完了吗?”
没回答那就算是默认了,孟景春上山的时候谢晨才闭关半月呢,自然是没有凑上热闹。虽然不知道孟景春长什么样子,但这人谢晨不可能不知道,看顾不惊的神情也能猜到几分,虽然这家伙没什么神情。
“他上山了?”
“什么时候上的山?”
“你和他说了吗?”
......
太聒噪了,顾不惊一记眼刀扫过去,示意谢晨闭嘴,谢晨觉得背后有些毛骨悚然的,老老实实地将嘴闭上了,毕竟顾不惊对于他的事总是格外的上心。
“你想说什么前最好还是思量一下,他不喜欢听到别人这样说他。”顾不惊全然不理会谢晨前面的一堆问题,只说了他想说的话,随后转身就走,根本不带搭理他的,小春还在那里坐着,周围也没有他认识的人,他应该回去了。
谢晨靠着墙笑了,有意思,这个顾不惊等了那么久的人,他终于上山了。其实不用顾不惊告诉他,谢晨也看出来了,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就想这样在他身边陪着就好了。
这样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顾不惊。
既然这样,倒不如帮一帮自己的好兄弟,怎么帮呢?
谢晨吹着口哨,胡乱吹了一首小曲换了条路回去了,也不是一定要从正门走不是吗,他就喜欢走这些小路,一个人走着多自在。
等顾不惊回去,孟景春也把刚刚发生的小插曲抛之脑后了,他问顾不惊,“那是谁?”
“谢晨,和我一起上山的。”顾不惊回答道。
真好,顾不惊并不是一个人,看得出其实他和谢晨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吧,还有徐鹏飞。而孟景春在这山上呢,只认识顾不惊,好像离了顾不惊,什么都做不了。
体内的仙力在渐渐流逝,孟景春能感觉到,暖流渐渐缓和,身体里使不完的劲也逐渐散开。
顾不惊回去的路上跟他说:“小春,明日在家里等我好吗?”
孟景春听他这样说有些奇怪,自己除了跟着他来学府,就是窝在屋子里,其他地方也不曾去过,对他说这话并不太能明白。不过他都这样说了,孟景春也就点点头应下了。
“明日,不用去学府吗?”孟景春有些疑虑,他不怕德行分被扣了吗。
“可以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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