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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会庭前续长思
夜聊到深夜,余菀意入睡迟,次日醒来也迟。
余初琼已在抄书,见她醒来,便撂下笔,说:“姐姐再睡会儿吧,我把昨晚剩下的都抄完了。”
经过昨晚的谈话,余菀意对她的敌意消散许多。本来说好早上一块儿赶进度的,现在人家独自把活干完,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不叫醒我?”目光在余初琼的帷帽上停留一瞬,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大早上的,房间也无外人,戴帷帽是为了什么?
余初琼没有摘下来的意思,只是低声道:“夜间被虫子叮咬,醒来有些不适,才想用薄纱隔一隔。”
理由有些牵强,但余菀意有没多管人家。生得明艳或许就会比别人多些烦恼,脸上一丝一毫的损坏都会被放大。
余初琼小心谨慎,连丫鬟将早膳端来时,都没有想摘下的意思,而是轻轻掀开一角,足够进食。
余菀意难得会劝她多吃点,说她抄那么多页辛苦了。
余初琼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自己的妥协这么快就换来姐姐的善意。
道观钟声袅袅,两人整装完毕,拿着抄好的经书去到祖母的牌位前。
水央早备好祭品,供桌上除却常有的水果一类,还多了一碗汤圆。
这是余菀意特意吩咐的,汤圆是祖母最喜欢甜食,从前苦于没有银钱,现在能吃上了,她却永远不在了。
每每想起,余菀意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她跪在牌位前,轻声念叨起来,说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过日子,她回到了生父身边,家人待她都很好,还有祖母的亲孙女也在人世,余府会好好照顾她,让祖母在天之灵不要挂念云云。
余初琼虽也跪在边上,但余菀意明白她大抵没什么真切感触,毕竟和祖母生活的人不是她,想悼念都不知道逝者的模样。
经书燃在盆里,火越烧越旺,琐碎的灰烬飞扬漂浮,有些落在衣上,发上,像是亲人抚摸的证据。
祭祀结束后,姚氏说过她们可以在远山观小住几天。
这里没有人管教,余菀意仿佛回到从前的生活,在附近山头跑。余初琼不跟着一起,她有贴身丫鬟陪着,帷帽一戴便是一天,直到夜里吹灯才肯取下。
她们仍睡一张床上,自那晚把话说开,两位小姐的隔阂是少了,但也没因此多些交谈。她们一个喜欢在山上挖掘野草说是药,一个喜欢坐在佛前听诵经。
终于到了返程之日,两位小姐绕到前院,想和观主告辞。可时间挑的不好,很多人正陆续进观拜神。
放眼望去,人群里衣裳朴素的也有,华贵的也有,人海一层盖过一层,稍不注意就被挤散了。
水央惊喊道:“小姐小姐!我家小姐呢?”
香客太多了,几乎是摩肩接踵。余菀意晕头转向,被卷到了别处。她垫着脚,寻觅同行之人,目光扫过人群,却意外撞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身穿雀蓝色的长袍,因气质儒雅,这颜色在他身上是锦上添花。他头戴银冠,负手而立,简单的打扮也掩盖不了他的清高傲岸。
“是......是公子延卿?!”余菀意忍不住叫道,声音里极是欢喜。
她以为他们很难有再见面的机会,谁知远山观的神明会帮她。
余菀意笑逐颜开,发誓这次要把握机会。
她跌跌撞撞地奔去,可拥挤的人群并不让她如意。
公子安静地站立,日光斜射,倾他一身,华贵的气息使路人都有意避让三分。
然而就算距离再近,余菀意努力许久,连他的衣角也摸不到。她终究小看了香客的力量,人群涌动将她直接拐进大殿。
她妄想逆流而上,门槛又拌她一脚,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余菀意紧闭双眼,心想大概逃不过要做他人的脚下肉垫了。
人群一阵骚乱,有个身影忽然劈开一条路,大步流星,直冲她来。
余菀意生出几分期许,那双宽大的手掌将人从冰冷的地面扶起,她抬起头,正要含羞望去,眼前却是一张白眉善目的脸。
“余小姐,注意安全。”老观主笑意浅浅。
余菀意表情一僵,来不及道谢,立刻往周围眺望。
观院的钟声再起敲响,香客们安定下来,目光虔诚地望向神像。唯有她还在四处张望,失望与落寞爬上了脸庞。
凌延卿像携光而来,又乘清风而去,一切就如刚开始那样,平静没有波澜。
她愁眉不展地离开,正遇上找来的丫鬟。
“小姐小姐!真是急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找不到你了!”水央语气急切。
余初琼也担心道:“还好姐姐没有走远。”
观院里的人太多了,稍不留神就会被冲到角落,人多的地方,难免会出事故。
余菀意宽和道:“我没出什么意外,这不,我还好好站着吗?”
水央道:“我知道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但佛观谁都能来,人多眼杂的,我是怕......”后面的话不吉利,她没敢继续说。
余菀意笑道:“好了好了,你也说了我是吉人自有天相。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刚才一点儿都看不见你们。”
香客一来,都是成群结队的形式。余菀意只能认清一遍十步之内的面孔,远了她就不敢确定是谁。
水央道:“我们被人挤到观外面,一想到您还在里面,我就拼命往里头钻,可是太难了!好不容易等人群冷静,有个好心肠的郎君出来,主动与我们搭话。”
“谁啊?”余菀意好奇道。
水央摇摇头,说:“不晓得是谁,他见了我们,就说让我们别着急,还说小姐你暂时无恙,就是被挤到佛殿门口。叫我们等钟声敲响,再入门槛来找你。”
哪来的俏郎君,竟有这般好心?余菀意神情一漾,心中有个猜想。
水央猛地摇了几下她,呼唤:“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又不理我啦?”
“啊?没有。”余菀意回道,“我在听呢!”
她确确实实瞧见凌延卿在此地,那日水央没见过他真容,只能以词语形容。但是,余初琼见过!
余菀意没有指名道姓,而是直接问余初琼:“是他,没错吗?”
余初琼心不在焉的,她没听到问话,是身侧的秋拂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才恍然将思绪收回。
“什......什么事?”
余菀意迫切想确认郎君的身份,把话又重复一遍。
“他......”余初琼抿了抿唇,低下头,语气难辨道,“嗯,是他。”
身份得到了肯定,余菀意欣喜若狂,原来公子延卿注意到她了,还知会她的丫鬟前来找她。
“他人现在在哪儿?”余菀意扫视一圈,“他回去了吗?”
水央道:“小姐,在我们过来找你前,他就已经下山了。”
“下山了啊......”余菀意撇撇嘴,深感遗憾。
本来今日要和观主道别,这会儿她又不愿意了。总觉得多待一会儿,便有可能再遇郎君。但因写信告知过姚氏归期,她们只好按原定日子启程。
水央看到小姐不情愿的样子,直觉告诉她,小姐大抵是看上那位郎君了。
香客礼佛完毕,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离观前,余菀意将所剩银两都捐了观中香火,比起别家慷慨的香客,这算不上什么。但观主显得尤为客气,还一路送她们下山。中间那百来层阶梯,他年迈的身躯,走起路来却比年轻人都健朗。
待余府车马远去,必诚小和尚终于忍不住问:“主持,那二位只是千金小姐,您亲自接待不说,为何还要亲自相送?”
“必诚啊。”观主轻唤一声,没有回答小和尚的疑问。他哀戚地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别问了,快回去收衣服吧。”
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为什么要去收衣服?但见观主转身回观,他也只好快步跟上。
马车一路颠簸,两位小姐刚下马车,天公一道惊雷,一场倾盆大雨接踵而至。
姚氏在院里给儿子缝衣裳,见她们回来,起身笑道:“刚我还念叨着你们呢,这就到了!辛亏你们早些动身,再晚一步,可要遭这场暴雨的洗礼了。”
她们走了几天,夫人在府里挂念了几天。这一到,姚氏忙让后厨将糖水端来,给小姐们尝尝。
青瓷花边碗里,盛放着紫薯百合甘露汤。
余菀意心情正好着呢,她主动拿过,坐在姚氏身边喝起来。反观余初琼,时至今日仍老实地戴着帷帽。
姚氏将糖水碗递去时,不免问道:“琼儿既已到家,何不摘了它?”
余初琼解释自己是因脸上过敏,才用帷帽挡风,不敢轻易解下。
夫人听说她脸上有事,马上不安起来。女儿家的容貌可不是小事,劝其赶紧解下,再请郎中看看。
“观主大师帮我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只要我早睡早起,好好休息就可以了。”余初琼道。
“当真无事?”透过一层薄薄的轻纱,姚氏看不清帷帽下的真情。
余初琼轻拍姚氏的手背,道:“嗯,无事。”
听她语气不像是假的,姚氏便相信了。而且若真有事,想必琼儿自己是头个紧张的。
院里雨丝夹杂几分寒意,夫人问她们在远山观,除了祭奠之事,还有别的什么收获?
余初琼只道自己入世尚浅,她虽听道观讲经,但悟不出真理,不过这段日子,心灵倒是格外宁静。
余菀意则支吾其词,不想将漫山野游的事告知姚氏。
水央一瞥,机灵地调转话题,道:“夫人有所不知,观里人太多了。观主为人热情周到,对咱们来时相接,去时相送,客气得很!”
姚氏暗暗惊讶,心想观主这是为何?她前几次上山礼佛,他顶多礼貌待人。不过看得出来,两位小姐这趟都很高兴,就没多问。见莞意碗中的糖水将要见底,还让水央再给小姐盛上。
余菀意捏着玉白的调羹,在碗里转圈。她念着观里见到的身影,但苦于得不到旁人的支持。将军夫人素来温婉贤惠,好说话。为成全心中所想,她纠结片刻后,终是缓缓道出。
“远山观晨间香客来访,把我们同行几人都冲散了,还好我......我在那儿见着齐允质子,若不是他好心肠,水央还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回我。”她一边说,一边看姚氏的表情变化。
姚氏心思通透,立刻察觉到不对头了。这孩子压根没把老爷的话听进去,如果料到公子延卿也会去,她就派人请小姐们快些回府了!
余初琼望向檐下断了线的雨珠哒哒落下,她不想插话,那天晚上她说得够多了。
姚氏可谓左右为难,余菀意非她亲生,如果直截了当拒绝,怕以后关系会生分尴尬,只得语重心长道:“菀意,你的心愿......我说实话,做不了主,届时我再和老爷商量商量吧。质子身份特殊,不是普通的王孙贵族。”
话说得十分委婉,没拒绝,没同意。怕还要再提,夫人忙打发小姐们各自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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