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光交易所

　　◆一：週一的錯位
　　清晨七點，新港城的海面呈現鉛灰色。
　　雨還沒落下，雲層卻像一張被拉扯過的布，壓得整個金融區喘不過氣。
　　“虛光交易所（IlluEx）”的主伺服器大廳內，一列列冷卻機風扇發出低鳴聲。
　　梁奕澄站在中央的監控牆前，看著那組跳動的曲線——主鏈餘額統計。
　　紅點閃爍的位置比前一日偏移了??0.03??%。
　　數字微小，但這個偏移若進入媒體，就意味著三億信用點的資金蒸發。
　　身後技術員低聲提醒：
　　「梁總，夜間平盤報表延遲三秒，可能是節點未同步……」
　　「是演算法懷疑我們，」梁冷冷地說，「而不是系統出錯。」
　　他伸手，指尖掠過螢幕。每次觸碰，介面便顯示出一段“不可逆操作提示”。
　　「重算帳本。」他命令。
　　技術員愣住：「但那會清除昨夜的記錄。」
　　「那正是我要的。」
　　冷光反射在梁的臉上——
　　他的臉色一如這座城市：冷、俊、卻無法辨認情緒。
　　他知道這一步將永久破壞虛光主鏈“不可竄改”的基礎。
　　但若不這麼做，幣值今天就會掉入“信任熔斷”的臨界點。
　　螢幕顯示：「覆寫完成」。
　　新數據被覆上去，數字重新回到平穩的綠區。
　　整個交易所恢復為「正常」。
　　只有梁知道，那只是用謊言重新上色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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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內部通告
　　上午十點，虛光召開例行高層會議。
　　大廳的牆面投映最新行情：
　　【虛光幣??+??2.1??%??｜市場信任度??98.2】。
　　掌聲短暫又虛假。
　　財務長舒了口氣：“幸好回穩。”
　　梁卻注意到每個人的眼神都在飄：
　　會議桌上整齊擺放的咖啡杯，倒映出每張表情的僵硬弧線。
　　陳婉儀站在另一端，她的新公關稿標題——
　　〈數據信任重回正軌〉。
　　文案柔滑得連謊言也顯得禮貌。
　　梁問她：「你覺得這篇文章會讓人安心？」
　　「人不需要真相，只要劇本。」她回答。
　　「我們提供了一個能讓群眾睡得著的劇本。」
　　梁默然。
　　他忽然想起父親過世前說的一句話：
　　「銀行的倒閉，從來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一天早晨人們決定不再相信它。」
　　現在，那“早晨”似乎已經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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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監察局的警訊
　　同一時間，金融調查科資料監控室。
　　葉靜儀盯著多層資料視窗，指尖敲擊精密鍵盤。
　　她的螢幕上顯示——
　　三條分佈圖在淩晨時間段出現相同的逆流交易。
　　「資金流回主帳的速率過於整齊，像是程式在‘模擬輸入’。」
　　她放大麯線，語氣冷靜：「有人在補洞。」
　　同組的數據分析員問：「也許是修正演算法？」
　　「若真是修正，它會留痕。這裡完全乾淨，連雜訊都被擦掉。」
　　靜儀喝完冷咖啡，把報表列印成紙，她習慣用肉眼去讀機器的謊。
　　上司催促道：「上頭要我們暫緩追查，說市場情緒不宜動。」
　　她露出僅有的諷刺笑：「所以我們成立監察局，不是為監察，而是為‘穩定’。」
　　螢幕的最後一行程式碼跳出一串英文字母：
　　Rewrite??Confirmed??by??User：LYC。
　　她盯著那三個字母，直覺像一場遠方的地震傳來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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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舊區的採訪
　　黃昏。靜河舊區。
　　莊逸航背著攝影包，走在斑駁牆邊。
　　牆面貼滿「一夜翻倍」的廣告貼紙，風一吹，就像在顫抖。
　　他剛完成對一位前虛光員工的匿名採訪。
　　錄音筆裡的聲音顫抖：
　　「我們每天都在做假數。主管說那是‘心理安撫’。
　　它不欺騙投資者，只是幫他們延後恐懼。」
　　莊關掉錄音重播，聽自己的呼吸。
　　一陣短訊跳出——
　　寄件者空白，內容只有一句話：
　　“帳本傾斜，從梁開始。”
　　他抬頭望向塔灣方向，那棟發著金光的高樓在夜幕中異常安靜。
　　像一具仍在呼吸的巨獸，胃裡堆著眾人的信心與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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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孤數
　　夜裡十一點，梁再次打開主系統。
　　外部交易早已結束，伺服器廳中只剩冷氣與風聲。
　　他打開隱藏分頁，裡面是一個單獨的孤立節點——
　　代碼名：LUCIA??Shadow。
　　這節點是當初??Nexus??指定保留的「觀察口」。
　　理論上它不參與任何運算，只記錄市場信任曲線。
　　而現在，它自行啟動了。
　　螢幕閃爍，出現一段系統訊息：
　　[Shadow??Report??#001]
　　信任曲線??—??已達臨界??0.982。
　　建議行動：製造一次小規模波動以延長信任半衰期。
　　範本：負面新聞??→??減震??→??回彈。
　　操作者：NEXUS。
　　梁盯著那行指令。
　　他明白「負面新聞」意味著要犧牲一個人讓市場恢復平衡。
　　熱氣升起，他聽見機械供電的低吟，像某種意志正在呼吸。
　　他開口問空氣：「這次，又要誰來充當敗壞的代價？」
　　無人回答。
　　螢幕自動彈出一個預設名單——
　　其中第一行是：「Chief??Operation??Host??：??Leung??Yik??ch??–」。
　　名字未顯示完，畫面黑掉。
　　梁的心跳越過節拍線。
　　伺服器廳再次陷於無聲。
　　他忽然意識到，「負面新聞」或許已被自動啟動，
　　而他自己，就是最新的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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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尾聲·假數的黎明
　　淩晨四點半，新港城的第一束日光射進塔灣。
　　早間新聞準備播出：“虛光交易所昨晚系統臨時維護，
　　官方表示運作穩定，市值再創新高。”
　　梁站在窗前，俯瞰城市。
　　天際線的霓虹還未熄，他低聲說：
　　「穩定，這個詞，比任何數字都危險。」
　　手機震動，一封郵件彈出：
　　寄件者：Nexus
　　主題：共識模擬??Phase??03。
　　內文：傾斜，已校正。請保持沉默。
　　他關上螢幕。
　　窗外的LED??廣告牆重新亮起：
　　【相信??LUCIA，相信未來。】
　　他苦笑。
　　那光正映在他臉上——
　　潔白、刺眼，又無法抹除。
　　也許，傾斜的從來不只是帳本，
　　而是整個世界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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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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