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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依恋
三个人相对无言地看着远处金灿灿的雪山。
雪山依旧肃静地立于高原之上,不悲不喜,喜怒不形于色。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世间一切万物都在变化,唯它亦如几万年前一般,经历着尘世漫长的改变。它见过太多的物是人非,时间在它身上沉淀出神圣的悲悯。
三个人的心境和早晨出发前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渔双颊还微微泛着粉红。他的脸就像一张白净的画布,任何颜料都可以在上面留下鲜明的色彩。这份名为夏柏远的颜料就在洛渔脸上留下了粉红的颜色。夏柏远代表着心动,脸红,羞涩。他可以随意地让洛渔呈现出不同的色彩,而洛渔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也......太不公平了。但其实那个吻他也是情不自禁。
洛渔的心还在怦怦直跳,每一秒都在以极快的速度跳动着。剧烈的,持久的,就像是一场龙卷风席卷而来,无处可逃,心脏没有避难所。每次和夏柏远待在一起,他的心率就像过山车一般达到顶点最后猛然落下。如果现在有心电图,他的心率绝对会暴露无遗。
他不敢看夏柏远,脸捂在衣领中,脸红心跳地看着雪山。刚刚那一吻的后劲实在太大了,他现在还没能从那轻盈却又极快的吻中缓过来。夏柏远... ...为什么要吻他?该怎么办呢?他好像... ...已经完全对夏柏远死心塌地了。该怎么办... ...
可当洛渔一想到刚刚亲吻的那一幕被高一明给撞见,他更觉尴尬。一想到这,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脸,好尴尬,他真想躲在雪山后面去。
夏柏远此刻内心就像一潭湖水一般平静。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有自己的一套评判体系,做事总是会先思考结果会是什么,值不值得去做,正确与否。可刚刚的那一吻完全是情不自禁,他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去亲吻洛渔,于是他也这样去做了。
他轻轻侧过头去看洛渔。洛渔抿着下唇,红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贡嘎雪山。手指还不自觉地紧紧抓着衣袖。夏柏远不知为何,心脏猛然骤缩,刚刚的那个吻是对的还是错的呢?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不假思索而做出的选择产生了质疑。
和洛渔相处的这几日,他能感觉到,似乎他想要洛渔做什么洛渔总是会答应。洛渔总是很乖,很安静,也很容易害羞,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可是刚刚高一明撞见了那一幕,他该怎么向高一明解释?洛渔此刻一定很煎熬吧。
高一明只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肚子也要炸了。他现在可能就是个炸弹,点哪,哪炸。等等,有人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会给这次的日照金山给出很好的评价。自己的好兄弟是男同?不可能吧。夏柏远一眼铁直男,直得不能再直。反正总之是不可能喜欢男人的,他高一明的兄弟怎么可能是同性恋。拜托,这真的很搞笑。
这并不搞笑。
刚刚那那一吻又刺激了高一明的某处神经,久远的回忆再次袭来,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他又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紫藤花廊的那一幕,他将花很长的时间去治愈。
高一明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贡嘎雪山,大脑飞速地运转。操,不要为难他这个学渣好不好,本来脑子就不够用。他现在得重新制定计划,正本清源。之前的拨乱反正还是太温和了。
夏柏远清了清嗓子,“呃,那个,要不下山了吧。”
他们已经在居里寺垭口待了快一个多小时了。
洛渔轻轻地点头,闷声道:“嗯。”
高一明的声音却出奇地冷静,“好。”他插兜走在前面,突然转过身来,“洛渔,等下下山的时候,要不你坐我的车吧。”
夏柏远抱臂,挑眉:“他可以坐我的车下去。”高一明搞什么幺蛾子,他不是一直都对洛渔抱有偏见吗?怎么现在转性了。还是说他被刚刚的那一吻刺激到了?想到这里夏柏远也自觉理亏。
洛渔摇了摇头:“我可以自己走下去的。”
夏柏远立马说道:“还是别走下去了。山路那么陡,走下去也得花一个多小时,很累的。你还是坐我的车下去吧。”
“不行,坐我的车。”高一明强颜欢笑道,“我体谅你载人不容易,所以这次我来载洛渔。”是绝不会让你们独处的。
洛渔看了看夏柏远,夏柏远也静静地注视着洛渔的脸,等待着洛渔的回答。洛渔有些为难地说道:“嗯,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高一明会突然提议载他。高一明不是似乎一直都看不惯他吗?
下山的时候一路无话。坐在高一明的后座,洛渔只觉尴尬,不自在地看着天空上方飘荡的云朵。他开始怀恋靠在夏柏远后背,搂着夏柏远腰身,和夏柏远在一起的感受了。明明才分开没多久,他就开始想念了。很可怕,他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事实——他居然对夏柏远产生了依恋感。
一旦对某人产生了依恋感,就意味着你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离开,不能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让这份暗恋有结果,他这样性格的人,内向又话少,沉闷又无趣,不会有人能忍受得了。赵琳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她已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不正常的老公,也不想再有一个不正常的孩子。
对于夏柏远的感情,他一直都埋藏在心底,内心既渴望又逃避,明明很想靠近却不敢真正地靠近。对于这个假期,和夏柏远以如此戏剧化地情节相遇,之后相处的种种更是让他既沉迷又清醒。
摩托车从陡峭的山路上下来,慢慢驶向国道,终于来到了平坦的路上。身后的草原和高山不断地在往后退,这时高一明却突然开口:“你喜欢夏柏远,对吗?”
洛渔右眼皮一跳,他猛地睁大双眼,心漏了一拍。高一明为什么会知道?还是说因为刚刚在垭口上的那个吻?
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回答高一明的是一阵沉默。高一明又继续说道:“很明显的。每次你一看见夏柏远就跟女生怀春一样,动不动就脸红。只有高中喜欢我的女生才会一见到我就脸红。”
洛渔暂时稳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嗯。”
“是你亲的他还是他亲的你?”
洛渔没有说话。
高一明突然加大了马力,摩托车轰的一声沿着前方看起来没有尽头的公路直冲而去,“其实吧,我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你喜欢男生了。”
洛渔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其他人知不知道他的性取向这些都无所谓,毕竟他一直都觉得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赵琳不知道就行。本来他的性取向就是透明的。
高一明也没再说什么,用力地往前捏车把,一瞬间把前面的夏柏远给超了。
夏柏远看着远远把自己甩在身后的高一明,内心止不住地纳闷,骑那么快干什么?
三人回到新都桥镇,把租借的摩托车给还了回去后,便随便找了家餐馆吃午饭。
服务员把烤牛骨,牛肉包子,牛肉盖被等一系列菜都上齐后,三个人围着饭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洛渔也因为高一明的话而感到有些情绪低落。夏柏远在思考该如何向高一明解释今天早上的那个吻。而高一明正暗自打着算盘,绝对不会让夏柏远误入歧途。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索然无味,每个人都心怀鬼胎,貌合神离。
回到民宿后,夏柏远把房间门给带上,接了杯水递给洛渔:“我们下午开车去塔公草原,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今天中午的菜都有些咸,高一明喜欢喝酥油茶,所以就点了酥油茶。我看你都没怎么喝水,你要不要喝点?”
洛渔接过水杯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喝了几口水,眼神瞥向别处。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今天早上在雪山面前的那个吻。
这时突兀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在夏柏远的口袋里一阵阵地震动。夏柏远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人是高一明,就在隔壁,至于打电话吗?
夏柏远接通电话,“什么事?”
高一明:“出来一下,跟你说个事。”说完高一明又立马补了句,“很重要的事,你快点出来。民宿外面的桥上等你。”
夏柏远把手机捏在手里,对洛渔说:“我先出去一趟,等下就回来。你先休息。”
洛渔坐在床上,乖乖地捧着水杯,看着夏柏远,轻轻地说道:“嗯。”
夏柏远刚踏出民宿大厅的门口,便看见高一明站在桥上落寞的背影。配上奔腾而过的立曲河还挺有那么点忧郁的味道。
夏柏远走过去拍了拍高一明的肩,“怎么了又?什么事?”是今天早上他和洛渔的那个吻吗?抱歉,他目前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高一明却问道:“你喜欢洛渔吗?”
夏柏远一瞬间愣住了,呆呆道:“不知道。”高一明的问题很直接,让夏柏远无法招架。他还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喜欢洛渔吗?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想吻他,可是喜欢的话,他为什么会喜欢洛渔呢?他只是觉得洛渔很乖,很安静,所以总是会想和他多说话,只要洛渔不要像高中时那样躲着他就会感到高兴。
高一明闻言,嘴角一勾,“喜不喜欢都不知道?那你就是不喜欢。”夏柏远的回答让高一明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自己的兄弟还有救。
夏柏远抱臂没说话。这个问题确实值得他好好思考。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没有喜欢的女生。他对爱情没有什么特殊的向往,因为他觉得他的生活有亲情和友情完全足够,他过得挺好的。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可是他也看过两个男生间亲密的视频,但他也对此感到无感。
高一明的这番话值得他深思,什么是喜欢,喜欢是什么感觉。
见夏柏远没说话,高一明又继续说:“夏柏远,我从高中开始就没见你正儿八经地好好谈过恋爱。你告诉我,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夏柏远皱眉,有些疑惑,摊手笑道:“我不知——”
道啊。
没等夏柏远说完,高一明立马开口道:“你喜欢女生。只是没遇见喜欢的人罢了。改天兄弟给你介绍介绍几个美女认识。你长这么帅,不谈恋爱可惜了。”
夏柏远挑眉:“你好像很抵触同性恋?其实喜欢男生也挺正常的。”其实仅仅只是因为一些不那么确定的表象对别人有偏见是不对的,他坚持要通过亲自和别人相处来了解一个人的观点,而不是单纯地通过看来了解一个人。他一直觉得高一明对洛渔的偏见有些过重了,他到底是因为洛渔的行为而产生的偏见,还是因为洛渔的身份让他感到抵触?
“其实你并不是因为洛渔高中的事而不喜欢他,你是因为他喜欢男生才不喜欢他的,对吗?”
“刚好他喜欢男生,刚好你又看见了。”
高一明皱眉,对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抵触,不想过多谈及,他啧了一声,“不是我有偏见,是本来同性恋就很恶心。”
夏柏远没说话,挑眉看着高一明。
高一明被盯得有些发怵,他揉了把头发,转身回屋:“算了,不喜欢就好。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进去收拾东西了。”他双手插兜快步往前走,留夏柏远一个人站在桥旁吹着风。
夏柏远看着高一明的背影久久没说话。
高一明回到屋里关上房门,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小时候的事他本来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发现他并没有忘记。即使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甚至都记不清那个人的脸了,但那恶心的感觉他依旧记忆犹新。
夏柏远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把他遗忘的盒子给打开了,不愿回想的过往如洪水猛兽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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