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与星相望

　　ICU 门口的红灯刺得人眼睛发疼，林启星的檀木刻度画笔掉在米白色瓷砖上，笔帽摔开时，一张折叠的米白色纸条飘了出来 —— 是妈妈的字迹，铅笔写的，边缘晕着浅灰色水渍，显然是趁护士换药时偷偷夹进去的：“启星，若妈妈走了，去 C 市海边找你舅舅，他开了家‘星沐画室’，门口有座红色灯塔，他会教你画真正的晚霞。”
　　林沐阳先蹲下身捡起纸条，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泪痕（是林启星刚才掉的，还带着 37℃的体温），赶紧用校服袖口擦了擦：“你看，妈妈早有准备，舅舅是她亲弟弟，肯定会帮我们的！” 他的声音刻意放轻快，却没敢看林启星的眼睛 —— 怕自己眼底的 “不确定” 戳破这点希望（他刚查过地图，沿海有三座红色灯塔，根本不确定哪座对应 “星沐画室”）。
　　林启星的目光钉在 “星沐画室” 四个字上，指尖轻轻蹭过纸条边缘的毛边：“妈妈以前提过，舅舅 2015 年跟她吵架后就去了海边，十年没联系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呼气，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裤缝，“他会不会觉得我是来讨债的？”
　　“不会的，” 林沐阳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林启星的 “晚霞进度本” 夹页（和 75 块卖画钱、1865 块班级捐款叠在一起），“你带了妈妈的画笔，他看到就会懂的。我们先等妈妈稳定，明天一早就去 C 市。” 他没说自己凌晨要再查三次车次，没说 “可能找错”—— 这场 “希望”，还得靠他的 “伪装” 撑着。
　　林启星点点头，把进度本抱在怀里，像抱着浸了暖光的棉花。ICU 的红灯还在闪，他盯着那盏灯，突然抽出铅笔：“我再画幅晚霞吧，画里有灯塔，妈妈看到会安心的。” 笔尖在纸页上抖了三下，才画出第一道橘色弧线 —— 这是他第一次在危机里 “主动找希望”，却要靠林沐阳的 “肯定” 才敢下笔。
　　林沐阳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 “苏姐” 两个字让他后背一凉。他躲到走廊拐角接电话，指尖攥着手机壳，把声音压到最低：“苏姐，怎么了？”
　　“沐阳，出事了！” 苏姐的声音裹着哭腔，混着店铺外的嘈杂声，“有人用‘黑头像’发帖子，说启星的画是抄的，还 P 了张模糊的‘假病历’，说他卖画是‘骗钱给闲人治病’！现在十几个人来退货，还有人在玻璃门上贴‘骗子滚蛋’的纸条，我连卷闸门都不敢拉上去！”
　　林沐阳的手瞬间凉透，后背贴在刷着白漆的墙上，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帖子里有具体证据吗？能查到发帖人的 IP 吗？”
　　“没证据，就一张启星的《雾与阳》和一张看不清名字的病历，” 苏姐叹了口气，声音发颤，“发帖的叫‘正义使者’，头像黑的，资料一片空白，平台说查不到 IP。评论都炸了，有人说要去学校举报，还有人说要报警抓你们……”
　　林沐阳挂了电话，指节攥得发白，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回头看，林启星正坐在椅子上画 “灯塔晚霞”，侧脸在红灯下泛着淡红，笔尖比刚才稳了点 —— 他怕林启星看到评论后崩溃，怕进度本里的钱不仅没增加，还得退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走廊的窗户调整嘴角弧度，确保露出 “阳光笑” 才走回去：“苏姐说我们的画卖得特别好，有人订了十张明信片，让我们明天画好送过去。” 撒谎时，他刻意盯着林启星的画笔，没敢看对方的眼睛 —— 怕自己的 “慌” 从瞳孔里漏出来。
　　林启星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子，笔尖瞬间不抖了：“真的吗？那我今晚就画，争取明天一早就给苏姐送过去。” 他没问 “苏姐怎么不自己打电话”，没察觉林沐阳的笑比平时僵硬 0.5 厘米 —— 他还在 “被动接受” 消息，没学会分辨话里的真假。
　　林沐阳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认真填色的侧脸，偷偷打开手机。评论区已经有 300 多条留言：“现在的学生真恶心，拿‘生病’当幌子骗钱！”“抄别人的画还敢卖 50 块，脸皮比城墙厚！”“建议去教育局举报，让他退学！” 每一条都像针，扎在他心上 —— 他这场 “装出来的阳光”，好像要被这些恶意戳破了。
　　凌晨一点，ICU 的灯还在闪，林启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头歪在进度本上，呼吸轻得像羽毛，手里还攥着那支刻度画笔。林沐阳轻轻抽走他的手机（怕自己的手机留下搜索记录），调暗屏幕亮度，开始查 “C 市 + 红色灯塔 + 星沐画室”。
　　屏幕光映着他的脸，他眯着眼睛翻找：A 市 “东海岸灯塔” 旁是 “星光画室”，B 市 “南湾灯塔” 旁是 “沐风画室”，直到翻到 C 市 “北港灯塔” 的照片 —— 红色灯塔旁，木质招牌上 “星沐画室” 四个字泛着浅棕色，下面一行小字：“始于 2015，为晚霞而生”。
　　2015 年，正好是妈妈和舅舅吵架的年份。林沐阳的心跳快得像打鼓，指尖抖着截图保存，又查了从市区到 C 市的大巴 —— 最早一班 6:30，车程 3 小时 15 分钟，票价 42 块 5 毛。
　　他刚把手机塞回林启星的口袋，自己的手机就震了：班级微信群里，数学课代表发了张 “黑头像” 帖子的截图，配文：“我们成立‘反谣言小组’吧！我这里有启星从 9 月 1 日到 10 月 24 日的画稿，每幅都标了日期和场景，能证明是原创！” 班长接着发：“我联系苏姐要销售记录，再找买画的顾客录证词，肯定能澄清！”
　　林沐阳的眼眶突然红了，手指在屏幕上敲：“谢谢大家！我们明天回市区就整理证据，一起发澄清帖！” 发完消息，他看着林启星熟睡的脸，心里稍微松了点 —— 至少，他们不是一个人扛。可他没敢叫醒林启星说 “澄清” 的事，怕增加他的压力 —— 这场 “危机解决”，还是得靠他偷偷牵头。
　　早上六点，林启星醒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醒了吗？” 他揉了揉眼睛，指腹蹭掉进度本上的口水印，昨晚画的 “灯塔晚霞” 已经干了，他用铅笔在旁边补了行小字：“10.24，ICU 外，等妈妈，灯塔亮着，希望就在。”
　　林沐阳赶紧跑向护士站，护士翻了翻病历本说：“病人暂时稳定，但还没醒，医生说特效药必须 48 小时内用上，不然癌细胞可能扩散。”
　　林启星听到 “特效药”，握笔的手顿了顿，铅笔在纸上戳出个小坑：“我们现在就去 C 市找舅舅，好不好？我把‘灯塔晚霞’带给她看，他肯定会帮我们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 “出发”，眼神里的期待盖过了不安。
　　“好，” 林沐阳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提前买的面包和牛奶，“我查好了，6:30 的大巴，现在走正好能赶上。” 他没说自己凌晨三点就去车站买了票，没说 “可能找错画室”—— 还得靠他的 “笃定” 给林启星撑胆。
　　两人收拾东西时，林启星把刻度画笔插进进度本的书脊里，又把妈妈的纸条塞进校服内兜：“这样就能带着妈妈的念想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 “主动” 的勇气 —— 只是这份勇气，还得靠 “妈妈的信物” 和林沐阳的 “肯定” 才撑得起来。
　　大巴上，林启星一直在画 “海边晚霞”，每幅画里都有红色灯塔和 “星沐画室”，笔尖比以前稳了点。林沐阳看着他的画，突然说：“等妈妈好了，我们带她来 C 市，看真正的灯塔晚霞好不好？”
　　林启星点点头，嘴角弯了个浅弧：“好，还要让妈妈和舅舅一起画，像以前一样。” 他没问 “舅舅会不会愿意见我们”，没问 “谣言怎么办”—— 他的 “希望”，始终建立在林沐阳的 “提议” 上，救赎从未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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