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效应

　　休憩室里，沈致言换了衣服，对着镜子抓头发，好一番孤芳自赏。朝左朝右都看看，检查自己优越的下颌线，很满意。
　　此时的邵年坐在换鞋凳上无所事事，只看前面，从始至终都没有扭头注意沈致言。
　　沈致言都收拾好了，要走的时候才路过好脾气的邵年，随性踢一下他小腿：“走啊，留着等邵佳佳喊了她两个哥哥，来跟你谈血不浓于水？我都替你尴尬。”
　　邵年没动，眼皮都没抬过：“等你办了入职手续，我会给你发工作服，那时候你就不用自己泼自己，来蹭陆家一套新衣服了。”他说着，还叹了口气，很可怜他似的。
　　第二次的那杯红酒，确实是沈致言他自己泼的，但他没解释这个，反而说：“我差衣服？你有没有搞错，今天能出现在这里的，还会有买不起衣服的？”
　　邵年没说话，但抬头看他了。
　　邵年的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还是白净，却无端一瞬间就染了冷意，凉飕飕的。
　　沈致言心中一紧，仔细看，邵年又恢复常态，变成温吞好脾气的样子。
　　沈致言以为自己看错了。

　　司景明回到下面时，更无心吃东西。刚喝了陆寒卿亲手煮的鱼汤，暖了胃，再看桌上那些西式菜，都觉得没劲。
　　募捐仪式开始，陆寒卿才正式露面。
　　致辞结束，像为了表示主办方的低调和平易近人，下来没有坐到贵宾席，而是直接走到司景明旁边，自己拉开椅子，自己坐了。
　　司景明一贯坐得洒脱不羁，本来靠着左边的，现在变了姿势靠到右边，挨着陆寒卿的手臂。
　　主持人在台上介绍陆氏的慈善项目和成果，禁得起查的数据，陆氏能直接公开出来。
　　里面的每一分，都有来处有出处，这就是陆氏的慈善晚宴社会影响力大的原因。
　　陆氏的风格就是明面上的都干净漂亮，让人觉得清水一汪，可是凡别人看不到的，那就是陆氏不想给人看见的。
　　司景明表面认真听着，嘴角却噙着笑靠近陆寒卿耳朵：“陆总，我捐，但你替我交钱行不行？”
　　陆寒卿目光朝前，没动，嘴上说：“你也可以不捐。”
　　“这都不和我玩？”
　　陆寒卿没说话，只是稍稍侧目。
　　司景明的手肘蹭他胳膊：“那猜今天谁捐的最多，我赢了你替我捐，你赢了我替你捐。”
　　“先说清楚多少钱。”陆寒卿知道他今天出手小不了，不想让他回去被司太问是不是疯了。
　　“两百万，这算什么钱。”司景明故意说得少，每当陆寒卿的手臂移开点，他就不依不饶地重新贴上去，“替我出两百万，你就吃不消了？小气鬼。”
　　手上戴的还是陆寒卿送的千万收藏表，司景明的皮鞋尖斜过去，擦了一下从陆寒卿西装裤下沿，露出的脚踝。
　　陆寒卿动了动腿，又动了动唇，收回目光：“你赢不了我的。”
　　司景明兴味盎然地笑，两腿跷了起来，脊背向后靠在椅背上，清亮地说：“不好意思，陆寒卿，你这辈子唯一倾家荡产的可能，就是在我这儿。”
　　到募捐环节，桌上已经有侍者送来的纸笔。
　　司景明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折起来，里面是他猜的今天捐款最多的人。
　　他还没开口，陆寒卿就说：“你写自己，这是犯规。”
　　司景明的眸子立刻转向他，眼角像含了颗不耐寂寞的珠子，说：“那你也可以写自己啊，想让我输，就彻底让我输。”他无所谓地笑起来。
　　陆寒卿低头在自己的纸上也写了东西，折起来的步骤和司景明一样。
　　随着募捐举牌的开始，大屏幕上的统计数字一直跟着滚动和叠加，主持人报到现在，竟是邵年断层第一。
　　他的姓引人敏感，但真要去猜，又不敢挑明。众人甚至在想这邵年是不是为了博陆氏的青眼已经昏了头，猛的捐上五百万，这不是喝多就是脑子出问题了。
　　没人跟着邵年的节奏走，都在低几个级别的区间里浮动着，正当大家都以为今夜也就如此的时候，司景明突然抬手，给台上的主持人做了从容的手势。
　　“司景明先生，一千万！”
　　陆寒卿没作声，手指交握着搁在腿上。
　　“我。”其他位置有舒雅的男声紧随而来，“一千五百万。”
　　会场竟然有了短暂的吸气声，这不是拍卖，不是后面有人出价高出，前一个人就不用支付。是你只要张了口，今天离开这里之前，得让主办方看到有这笔钱。
　　司景明被挑衅，不着痕迹皱眉，后仰椅子，从陆寒卿的后背循声看过去，发现刚才那个高调开口的，是秦理。
　　秦理说出这个数目也仍云淡风轻，半空中对主持人高举酒杯，仪表堂堂，给足了陆氏面子。
　　别人都不认识秦理，没听说过也没见过，但出手这个数，他肯定就不是普通人。
　　司景明的椅背回到原位，拍了下陆寒卿的腿：“你情人，抢我的风头。”
　　陆寒卿冷淡回他：“压不住他，你急了？”
　　司景明没笑，两颗虎牙有点乖张：“下一次，你最好是先否定他是你情人。”
　　陆寒卿舔了下嘴唇，暗藏满意的笑，说：“好。”
　　“哦！邵年先生那边又加一千万！”主持人又慷慨地报出来。
　　沈致言在邵年旁边，那五百万后到现在都没回过神，这下又加一千万，大气都不敢出。想过邵年这哥们儿有钱，但没想到是这么有钱。
　　那口袋里掉个几十万给他不就是洒洒水吗？还跟他说什么五险一金，真抠门。
　　沈致言一边震惊，一边被邵年气坏了。
　　现在第一变成邵年和秦理并列，邵年这把没加得超过秦理，那意思基本就是他到这个数就为止了。
　　“哦，不，邵先生是举错了……”主持人匆忙又说，旁边正有笑声，但下一秒，“是一千五百万，加一千五百万，那现在邵年先生已经累计捐款两千万了！”
　　沈致言看着从头到尾脸色平平的邵年，想吐血，有钱，真有钱，多得直往陆寒卿的兜里揣，漫出来了也要揣。
　　他是要引起陆寒卿的注意？
　　“司先生，您的意思是……”主持人微微倾身，仿佛是向贵宾席确认意见，直起身时忽然说，“司先生也更改为两千万！”
　　话音刚落，在身后的各种惊呼声里，司景明就转头看了看陆寒卿，笑起来的意思是，今夜的第一他志在必得。
　　可陆寒卿捏着自己手中的纸，也笑了笑，两千万，不是特别多。
　　没有人再说话了，有什么可说的，邵家是有故事，司家是这个人金汤匙，秦理是神秘的音乐家，三个人真金白银地打擂台，别人没病，别人不爱凑这热闹。
　　募捐环节将要结束，陆寒卿上去致谢之前，才侧过头，靠近司景明的耳朵：“其实，我写的也是你的名字。”
　　司景明一瞬黑了眼睛，用那么点恨意睨着陆寒卿，咬牙切齿：“那你，真聪明啊。”
　　陆寒卿突然有点想让他就在这里露出小虎牙，然后让自己摸一摸，看看是不是那颗乖乖的虎牙上，也烧着了火。
　　站到台上去，陆寒卿的下一句话就是也恭喜司景明成为今日捐款数额最大的人时，下面位置里的司景明却忽然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在这个笑里，陆寒卿的语速不禁慢下。
　　司景明打开那张纸，露出上面的名字——陆寒卿。
　　他写的那个数额最大的人，是陆寒卿。
　　司景明盯着陆寒卿笑，安静，却明白后面将要发生的是什么。
　　他嚣张肆意的眼神是在告诉陆寒卿，他要赢。
　　而且他勾起的嘴角还在危险地质问，我的话，你凭什么不听呢，陆寒卿？
　　陆寒卿冷淡的薄唇再次靠近了话筒，司景明的字很漂亮，这三个字，他放在腿上写时，也没有写得不像他。
　　仿佛练了很多遍。
　　音响中传来陆寒卿游刃有余的声音：“我个人捐出三千万。”
　　从哗然到沉寂的背景音里，他淡淡又跟了一句：“感谢司景明先生今日的出席。”
　　司景明学陆寒卿一样，舔了嘴唇，然后转头，春风得意地看了一眼秦理。
　　不料秦理正等着他，遥遥的举着酒杯，用口型对司景明说：对陆寒卿再狠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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