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修三年，刚入宗门就嘎了

　　洞外，密林，空地，石门。
　　雷七带着残月蜷缩在洞口的阴影里。
　　残月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玩儿呢？这是又回来了？
　　不对！先前那里只有一道石门，没有他们现在所处的洞穴。
　　两个带着火萤虫布袋的黑袍人走到石门边，找钥匙，开门。
　　残月隐约看到，那两个黑袍人右肩膀处有金色刺绣的图案，一个人肩上是只鸟，一个人肩上……似乎是……太阳？
　　门开了，黑袍人们再次有序进入。
　　残月急忙悄声问雷七：“你怎么样，还好吗？”
　　雷七喘着粗气：“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我们快走吧，等会儿门关上了，就进不去了。”
　　残月看向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其实吧，也没真的有多想进去。
　　“若是待会儿我撑不下去了，你别管我，自己跟上那些人，跟他们一起出去。”雷七突然道。
　　残月心中咯噔一下，登时警觉起来，心想：“你把我带到这鬼地方来，自己却盘算着要走，要我跟上这些怪人？雷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残月心念一动，道：“雷七师兄，你都这样了，不如先回去，我跟着他们就好。”
　　“也行，那你小心点，千万不要让那四个带着灯的黑袍人发现你。”雷七没有反对。
　　“好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残月催促他。
　　雷七也不啰嗦，立刻返身而去。残月猫着腰，跑到山门前，往洞门内虚晃一圈，飞快躲到门口旁的乱石堆后。
　　“这群人藏头露尾、行踪诡异，必定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我一个人跟进去，真当我傻？且在这里藏一会儿，待雷七走远再回去。”
　　石门关上了。
　　夜间的林风潮湿冰凉，残月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抱着双臂等在石门前，心里盘算着雷七现在是否已经走远。想到他方才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若是真的，还是再多等一会儿吧。
　　砰——！
　　山洞里突然传来重重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在石壁上。
　　里面发生了什么？残月立刻将耳朵紧贴石壁，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具体说什么却听不清楚。
　　紧接着，里面又有打斗的声音传出。
　　这些人是谁？他们意欲何为？又为什么么打起来？
　　残月大感好奇，站起身大着胆子走到石门前，透过石门缝隙朝里看去。
　　只见黑暗的甬道深处，有光亮传来，几个黑影在亮光中上下翻飞，打斗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这些人身手极高、速度极快，残月看得眼花缭乱，好一会儿才看出点眉目，似乎是三个黑衣人在围斗其中一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似乎将要不敌。
　　残月看得心惊胆战，暗自庆幸先前留了个心眼，没有莽莽撞撞跟进去。
　　突然，那个被围攻的黑衣人寻了个空，突出重围，直奔石门而来，他腰间的火萤虫袋逐渐照亮了眼前黑暗的甬道。
　　残月大惊，光顾着看热闹，竟忘了，以她的实力，若是被这些人发现了，只能是死路一条。
　　她转身就跑。
　　没跑两步，身后便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此时她刚跑到荒地中央，扭头一看，只见石门大开，一道黑影伴着亮光以风雷之势从门内飞出，直奔自己而来。
　　她躲闪不及，被那黑影砸倒在地。
　　“唔！”残月咬住牙，抱着被砸痛的右脚，震惊看着落在脚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身上的火萤虫袋瞬间将残月周围照亮。
　　残月浑身一颤，此时的她无处遁形，就这样完完全全的暴露在这片陌生的荒地上，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危险的味道，恐惧沿着周身血管迅速蔓延，她第一次发现，光亮竟也如此可怕。
　　她来不及多想，抱头蹲在地上，却正对上刚抬起头来的黑衣人的脸。他的脸上带着金色的黄铜面具，一双眼中流露出惊诧的目光。
　　“快走！”黑衣人对她说，他声音细小而沙哑。
　　他扭转头，只见三个黑衣人已经追至门口，他伸手轻轻推了吓呆住的残月一把，突然他猛然腾身而上，化身一道闪电劈向石门，比来时更疾，带着令人恐怖的威压将那三个黑影逼回洞中。
　　“砰！”石门重重关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若不是残月肩膀处还残留着那人留下的一点粘腻的血腥，残月一定会觉得方才之事不过是自己脑海中浮现的一抹幻景。
　　黑袍人带来的光芒骤离，残月又身处让她稍感心安的黑暗中。
　　怎么回事？他认识我吗？为什么要叫我快走？残月带着满脑子疑惑、拖着痛脚迅速钻进来时的洞口。
　　现在，山洞中没有了黑衣人队伍引路，只剩下一片死寂，残月循着自己先前记下的路线，摸着洞边的岩石往回走，脑中不断回想方才的画面。
　　荧黄光芒下，黑衣人黄铜的面具，右肩的太阳刺绣，诧异的眼神，沙哑的声音，血腥气中夹杂着的一缕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气味。
　　等等……熟悉的气味？
　　似乎是昨晚在烈焰洞中，满屋飘散的夜幽昙的气味！残月脑中猛然一震。
　　是齐晟？不对不对，他送花之时，花还未开，身上应该不会沾染上气味。
　　况且那花或许未必是什么稀罕之物，说不定任谁都能采摘，怎能凭此猜测。
　　换个角度，那黑衣人方才似乎是在帮自己，会是她认识的人吗？
　　看他的身手，绝不会是张大力，沈康财之流，况且他们也绝不会想要帮自己。
　　穆天明？
　　残月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了，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算昨夜为自己疗伤的是他，那也是看缙云师姐的面子。
　　“残月啊，你在胡想些什么。”残月忍不住自嘲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黑暗中冷不丁冒出的声音把残月吓了一跳，也将她从纷乱思绪中拉了出来。
　　听出是雷七的声音，残月的心不由地一紧，手中也暗自运气攥紧了拳头，想不到他还没走远。
　　不知道他见没能害死自己，会不会亲自出手。
　　“雷七师兄，你好点了没。”残月故作镇静地问，喉咙却有些发抖。
　　“不是让你跟着那些人走吗，怎么又回来了？”雷七再问。
　　“哦，他们打起来了，我看情况不太对劲，赶快先撤回来了。”
　　“什么！”雷七跳起来，“怎么会打起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赶快走，我去看看！”说完丢下残月便往回走。
　　“他也让我快走？！”
　　残月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对雷七，她或许真的是小人之心了。
　　现在怎么办？那些人的实力，自己就算留下也完全没有作用。理性上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越快越好！可看到雷七脚步瞒珊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就这样丢下他。又想起方才掩护她逃走的黑衣人，他明明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他本来都已经逃出来了！可……他会怎样？残月不敢再想下去，她的良心不允许她就这样走掉！
　　残月回去了。
　　当她再次走到洞口处，只见外面火光冲天，一大股焦糊味迎面扑来，她急忙跑出去，眼前所见情景令她骇然。
　　惨！真惨！
　　荒地上，二三十个黑衣人的尸首横七竖八的躺着，烈火在他们身上灼灼燃烧。那些尸体在火焰中卷曲、变形，散发出一大股肉质烧焦的气味，让残月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此刻，雷七正满脸焦急、脚步踉跄着走在尸体中间对那些尸体一一仔细查看。
　　“咕咚咚……咕咚咚！”一只只火萤虫从尸体上陆续飞出，很快在空中汇聚成群。
　　这些人——都是被这些火萤虫烧死的——！
　　刚刚完成了一场大屠杀的火萤虫们此时似乎格外兴奋，它们在空中疯狂的飞舞，闪烁着血红色光芒。
　　这些火萤虫的嗜杀和凶残远超残月想象。
　　而此时，新目标——残月的出现，更让它们癫狂如同群妖乱舞，“咕咚咚”的叫声一时间响彻大地。它们迅速集结成一团人头大小的火焰，向残月所在的位置猛冲过来。
　　“雷七！雷七！”残月疾声大呼。
　　转瞬间，那团火焰人头化作一把巨大的火镰，带着炙热无比的，融化一切的温度向残月劈来。
　　雷七本来全神贯注地在查看辨认那些尸体，突然被残月急切的叫声打断，只见一群火萤虫马上要扑到残月脸上，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见鬼！”
　　雷七大吼一声，调动他全身所剩不多的灵力，口念风火诀。立时，空中凭空出现一道火龙卷，将那些将要把残月点燃的火萤虫卷入其中，接着他冲过去，手中青色布袋一抖，将那道火龙卷连同那些火萤虫们尽数收入袋中。
　　“谁他妈叫你回来的！”雷七第一次对女人暴了粗口。
　　残月突然有些想哭。这半日的接触，残月知道，雷七虽然性格豪爽洒脱，不拘小节，但说话玩笑皆有分寸。残月知道他方才定是急了，只是没想到，他贵为天人，又曾位于十大首徒之列，竟然真的会在乎她这蝼蚁一般的石人的生死。
　　这样想着，她只觉得眼睛突然之间有些酸涩。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将那点潮湿拦了回去，语声却不自觉的温柔起来，“雷师兄，谢谢你救我，你……你还好吧？”残月伸手扶住即将倒下的雷七。
　　雷七一愣，还没发完的火再也发不出来，拨开残月的手，任由自己的身体瘫倒下去，躺在地上不住地喘气，脸上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头比先前皱得更深，人也像脱了水似的虚弱无力。
　　残月蹲坐在他身边，心里很是担心，“我背你回去！”
　　雷七没有回答，大睁着双眼望着天空用力的喘息，过了半响，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到吐出一口血痰方才似乎回过气来。
　　“不是让你走，为什么不听话，要跑回来。”雷七虚弱道。
　　见他缓过来，残月提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担心你这样的话她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尴尬一笑道：“嘿，该死的好奇心吧。”
　　雷七一愣，随即声音断断续续的笑起来，道：“你这人够仗义，胆子也大，很不错，对我的味儿。”
　　残月白眼：“谁要对你的味儿？都说了是好奇，什么仗义大胆的。”
　　“丹都未结还身受重伤，便敢应下与元婴的对战，这胆子还不算大？再者，你我相识不过一天，你便能因顾念我的生死而置自己于危险之中，还不算仗义？”
　　残月翻了个更大的白眼：“算了，随你胡说！”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回来真的只是好奇，残月转口问道：“你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要做什么？你又为什么让我跟着他们？”
　　雷七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闪躲，支支吾吾道：“他们是……呃……烧得太黑了，我也认不出来了，至于为什么要你跟着他们？……我是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我自己这个……身体不舒服，想让你去盯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磕磕巴巴说完这段话，末了，他又加了句：“人的好奇心嘛！”似乎这样便能让他这段东拉西扯的话变得令人信服。
　　残月当然听出雷七是有意隐瞒，但看他急得一头的汗，也不忍心缠着他追问下去，就算追问下去，恐怕也只能听到一堆假话、废话，他虚弱至此，何必逼着他编谎！
　　她确定眼下雷七对自己没有恶意，这就够了！
　　残月转身，捏着鼻子在尸体中找了一圈，所有尸体都已经化为焦炭无法辨认。
　　最后，她停在一个尸体前，蹲下身去，这具尸体也同其他人一样，只剩一具焦黑的骨架，只是，尸体旁边，散落着一面黄铜面具。
　　是他吗？那个掩护她逃走的人，他死了？
　　残月心里难受。
　　“怎么了？”雷七看她在尸丛中找来看去，十分认真，又蹲在一具尸体旁失魂落魄喃喃自语，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残月回过神来，回到雷七身边，“走吧！我送你回去。”
　　雷七却使劲摆了摆手，“还有三四十个人不见踪迹，我要去找到他们。”
　　“那些黑衣人里面有对你很重要的人？”残月问。
　　雷七不语，算是默认。
　　“怎么样？感兴趣，留下来和我一起？”雷七突然问。
　　若依残月本心，她当然不想以身犯险。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为何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不知道是为了眼前这个同自己喝过酒、聊过天，救过命，还总是毫不吝惜的夸奖自己的雷七，亦或是，为了确认那个肩上绣着一轮太阳的黑衣人是否还在人世。
　　雷七没想到残月会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下来，他自己反而有些犹豫起来，提醒她道：“你想清楚了，可能会死!”说着指了指满地的尸体。
　　“死”这个字,从残月出现在这个世上，就一直围着她转，她拼命跑、拼命逃，它如同最痴心的“爱人”一般，紧紧跟随，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上山这两天，它更是寻找机会多次与她“亲密接触”。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次“亲密接触”，她似乎竟然开始接受它的存在。总之，此刻的她，心里对它已不再恐惧如前。
　　她笑笑，道：“才夸我胆大就拿‘死’来吓我？”
　　“我不是吓你！”雷七一脸认真。
　　“行了，我想清楚了，我们快走吧，晚了说不定……说不定……”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显然雷七懂了，于是先前那眉头紧锁的焦虑之色又重新爬回他的脸上。
　　两人在荒地附近找了一圈，除了黑衣人们来时的脚印，未发现任何其他的踪迹。
　　这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残月看着眼前紧闭的石门，“他们，会不会还在里面，会不会同外面这些人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急忙跑过去趴在石门上，透过门缝往里看，只见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侧耳良久，也无半点声响动静。
　　雷七手掐“生火诀”，默念咒言，试了好几次，方才在中指指尖生出黄豆大小的火焰，他忙一弹指，将那点豆焰从门缝弹入。
　　豆焰在黑暗中滑行数丈，残月、雷七二人借助那点微弱光芒大致看清了洞中情况。
　　好在，他们担心的那种场景没有发生，此刻洞中似乎确已空无一人。只是，满地的碎石乱渣……
　　显然洞中发生了什么。
　　雷七道：“我们去别处找找，你来御剑带我。”
　　残月看着雷七腰间悬着的剑，想不到他现在的状态竟然差到御剑都不能够，想来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开口让自己留下。
　　雷七将火萤虫袋塞入怀中，那些火萤虫竟然立刻奇迹般的安静下来。
　　“火行修士身上的火灵之气能让它们以为是自己的同类。”雷七看残月好奇解释道。
　　残月道：“恐怕它们不止是把你当成同类。”
　　残月想起在山下时，曾经看到有婴儿一直哭闹不止，旁人怎么都哄不好，可他母亲一将孩子抱过手，那孩子的哭声立刻戛然而止。
　　“不是当同类是当成什么？”
　　“当成……”看到雷七这胡子拉碴的样子，残月将到口的“母亲”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残月御剑带着他飞上空中。
　　“对了，这是哪儿？”残月问。
　　“东岭。”雷七道。
　　东岭！残月脚下的剑猛然一震，差点把雷七甩下去。
　　“东岭！那不是宗门禁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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