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帐篷隔音不好

　　“你不怕摄像头把你拍到了，人家把你当变态？”

　　段怀川穿着那件干爽的摇粒绒外套，下身只穿了个平角内裤，坐在驾驶座里稳稳的开着他的二手皮卡。

　　林驰野披着毯子缩在后座上，手里端着段怀川给他的保温杯，喝着热水。

　　“不怕，这雨大的摄像头估计都是雾的，你真的好了？”

　　“好了，我也不总晕，就是今天早上早饭吃的早，路上又碰见想睡我的变态，精神有点紧张，碰见你之前，我已经淋了半小时大雨了，你……相信我说的吗？”

　　段怀川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林驰野说的很坦然，毫无遮掩，他们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对上，段怀川点点头，“信。”

　　林驰野依旧在后视镜里看他，段怀川看了一眼镜子后，平视前方看路，“你是一个恶劣天气会接二连三的出去找人的善良的人，这种事上你没必要胡说八道，而且那个男的，一看面相就是什么好东西。”

　　林驰野噗的一声笑了，“怎么，你们学兽医的，还辅修周易？还能给人看相加算命？”

　　“没有……就是，对不起。”

　　林驰野把保温壶盖子盖上，他很坦然，“又不是你要睡我，你对不起什么？”

　　段怀川想说对不起我来的太迟了，又想说对不起我在基地就应该多跟你聊两句，你如果搭了我的车也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可头脑风暴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对不起我把你的牙打掉了。”

　　“你已经道过歉了，我的牙说他原谅你了。”

　　“哎，好的，谢谢牙。”

　　车外是暴雨噼里啪啦的砸着车身，雨刮器疯狂的左右摆动，都擦不干净挡风玻璃上头的小溪。

　　车里开着暖风，两个人也算悠哉，仿佛与世隔绝一样，林驰野觉得这条沙漠公路如果再长一点也挺好。

　　段怀川继续开他的车，后座的林驰野把副驾椅背上的湿衣服又拿下来扔到后边，他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子，从中间的缝隙中又爬到了副驾。

　　原本放在座位上的包被他扔到脚底下，林驰野坐好后，他拉开了背包的拉链，在里头翻腾了半天，他从包里摸出一包苏打饼干和一支葡萄糖来。

　　段怀川的余光里他把葡萄糖掰开盖子给自己灌了进去，“你有这东西怎么不早点让我给你拿？”

　　“我忘了，刚才找饼干的时候摸到的才想起来。”

　　林驰野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又翻出来一个塑料袋，葡萄糖的空管子被他扔进去之后又开始拆饼干。

　　段怀川开着车，一片太平苏打饼干就递到了他的嘴边，“吃点。”

　　他往后看了看，伸手接过饼干，手碰到了林驰野的手指尖，嗯，终于有温度了。

　　林驰野也不在意，收回手自己咔咔咔的嚼着饼干，“快看，彩虹，前头有彩虹，还是双彩虹！”

　　段怀川偏过头看林驰野，“去看看彩虹的尽头是什么样？”

　　林驰野眼睛亮了亮，“走走走！走！追彩虹！快走！”

　　前头的天确实亮堂了许多，他们的皮卡正飞速的从暴雨区驶离，身后是乌云暴雨，面前却又晴空万里，还有两道彩虹，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

　　一个人一生中到底能有几次机会在沙漠公路上行驶的时候碰见彩虹，这一生中又有几次机会能看到沙漠地区的局部降雨，还开着车从局部降雨的区域冲出来。

　　皮卡从暴雨中飞驰而出，林驰野打开车窗把头伸出去呼喊，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跟从王琪车上刚下来的时候碰见的那只坦克300上边的狗一样。

　　空气中带着些沙土的味道，林驰野深呼吸一口，公路上的沙子被他给吸了进去，顿时呛得眼泪汪汪，但还是得把没说完的话给说了，“舒坦！”

　　段怀川看了他一眼，被呛的脸通红，眼泪都被憋了出来，不过也有些兴奋起来了，他很少有这种激动的心情。

　　段怀川狠狠地按了两下喇叭，这一路虽然下着暴雨路况不好，但新修的沙漠公路上没有车，开这两个小时也算是轻松。

　　朝着彩虹的方向继续追赶，大片通红的火烧云出现在了段怀川跟林驰野的眼前，前边的天空就像是把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盆无限放大一样。

　　近处是淡淡的紫色，远一点是好看的粉，在往远处，就是大片的通红，火焰般的红。

　　地广人稀，一马平川，天上挂着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绝美火烧云，远处是两道彩虹，身后是巨大的暴雨。

　　段怀川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林驰野突然笑了，“你怎么又哭鼻子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流泪，也许是祖国大地实在太美了，也许是这么美的景色段怀山再也看不见了，他已经无法分辨。

　　段怀川停了车，开门的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腿，两人在车座上慌张的套着衣服，尽管这一刻的景象看起来非常滑稽，但他俩谁都忍着没笑出来。

　　穿着湿衣服哆哆嗦嗦的下了车，尽管前边是色彩绚丽的天，但此时此刻，段怀川感觉到了绝无仅有的宁静。

　　他在心中默念，“哥，穿过沙漠公路，我看到了最美的夕阳，我替你看到了最美的夕阳。”

　　林驰野已经架起了手机，将这宏大的场面给录下来，画面的左下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的剪影，林驰野没有移动画面，将火烧云和段怀川一起收进了录像的小小画框中。

　　画面非常和谐，就像是一副能被卖出高价的油画。

　　他把手机架在那里，自己爬到了皮卡的车盖上，一条腿搭在车前盖上坐着，天上的火烧云变幻莫测，只有段怀川在画中一动不动。

　　林驰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记得低血糖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那一瞬间，他是动了想要亲段怀川的心思。

　　段怀川没有赏自己一个嘴巴子，也没有把自己扔到持续暴雨的沙漠公路上，也没有索性报警或者打个急救电话把自己带走，他，邀请自己同行。

　　甚至贴上去的瞬间，自己能感觉到他有点紧张，呼吸都暂停了那么一瞬间，应该不是自己的幻觉，段怀川就是紧张了。

　　只可惜，那一瞬间的触碰落在了段怀川的鼻梁上，好像还把段怀川砸出了鼻血，但应该没有砸到要流鼻血的程度。

　　“林驰野？”

　　“嗯？”

　　思绪云游之际，段怀川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他两手撑在皮卡的车盖上，正抬头看着自己。

　　这是一个危险的距离，他的脸出现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自己只要低下头就能吻上去的危险距离。

　　“你……”

　　段怀川盯着林驰野的脸，他企图从林驰野脸上看见一些破绽，那一瞬间林驰野一定是想亲下来的。

　　那么危险的接触，他一定记得，但他却只字不提。

　　“嗯？”

　　林驰野的表情很平静，没有紧张，或者尴尬，或者不知所措，他很平静，真是该死！

　　“你那会儿，一头载下来，磕到我的鼻梁骨了，长这么大你给了我流鼻血的初体验。”

　　林驰野抬头望天，露出他修长的脖子和漂亮的喉结，他摇头，“这将是我最为羞耻的一次低血糖晕倒，你的鼻子，没被我磕破吧。”

　　林驰野伸手捏住段怀川的下巴左右看看他的鼻子和脸。

　　“没有。”

　　林驰野的手指在段怀川脸上留下两团印子，段怀川挣开他的手转过身去。

　　段怀川站在那里看火烧云的时候，他知道林驰野就在他身后，那个瞬间的触碰，一直在他心里蹦来跳去。

　　段怀川心中的恶魔想把那层纱捅破，但小天使又告诉他，不可以那么做。

　　于是他在心里跟段怀山说，“哥，如果火烧云结束之前有鸟从我面前飞过去，我就问问他，好吗？”

　　火烧云翻涌，可始终没有飞鸟经过，直到那片火红消散，就在段怀川转身之际，一只鹰飞过，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

　　可林驰野的反应告诉自己，无论刚才他想干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林驰野并不希望在继续这个话题，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段怀川拉开车门，“走吧。”

　　林驰野从车上跳下来，他指了指皮卡的后斗，“我能不能借一身你的干净衣服穿？”

　　现在天也晴了，只需要掀开篷布，拉开箱子就能让他们度过一个干爽的傍晚，段怀川欣然同意。

　　他们两个合力把皮卡后斗的篷布掀开，林驰野看见了躺在车兜里的两个箱子两个行李箱，他以为段怀川就是一次简单又疯狂的毕业旅行，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那么简单。

　　这几个箱子里装的像是他的全部家当，一个箱子里甚至能看见露出来的锅碗瓢盆，那天这些东西出现在帐篷里的时候林驰野甚至觉得这些本来就是属于基地的东西。

　　他这哪是旅游，根本就是搬家。

　　只不过林驰野不知道段怀川的终点在哪里，他不是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为什么就这样选择离开。

　　林驰野想问问，但又觉得不合适，太近了，问出这个问题的话他们的距离就太近了。

　　他不知道，段怀川的哥哥段怀山已经在半个多月前离世，而段怀川是为了完成哥哥的心愿这才踏上旅途。

　　那个存满兄弟两人回忆的城市段怀川不打算再回去，没有哪个城市有人能再为他留一盏灯了，段怀川想就这么漂泊在路上。

　　林驰野依旧不知道，在刘佳楠女士最难的那几年里，自己为了逃避选择漂泊在外当留子不在家的那些岁月里，段怀川每天中午陪伴刘佳楠女士的那些日子里，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林驰野。

　　只有外出求学的林驰野，什么也不知道。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但你坠落之际
　　很靠近还听见呼吸
　　对不起我却没捉紧你
　　……
　　……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王力宏的歌声在整个车里盘旋，林驰野的手指一下下的敲打着下巴，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后退，林驰野看着倒退的景色问道，“段怀川，内蒙是你的终点吗？”

　　林驰野听见段怀川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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