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冬至

　　暮色漫过教学楼的栏杆，把走廊的影子拉得老长。窗外的香樟树沙沙响，风裹着股清苦味漫进来。

　　教室里闹得正欢，是上课前的序曲。

　　冬至和徐佳宁与班里其他同学围坐在一堆，讨论着动漫剧情。

　　“这个动漫已经不是是骡子是驴能说明白的了，真的太好看了，简直是神来的。”冬至手肘撑着桌沿，往前凑了凑，眼睛亮得不行，“我现在就后悔没有早点看。”

　　借坐在前方的江欲应立刻接话：“是吧，我就说很好看的，老牌口碑这一块。”

　　冬至继续说：“男主从先开始的想闲云野鹤，到后来的让天下大同，直接上升了个高度，看得真给我人整不行了。”

　　身侧的徐佳宁撑着脸道：“要的就是这个成长路线，不过男女主都太苦了，有时候还挺想他们能开挂。”

　　“确实，总是谁都打不过。”

　　“这也没办法，慢慢变强了结果后面还有更厉害的人。”江欲应摆手回答。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徐佳宁应和。

　　旁边站着的男生说：“还是太刀了，一直都在失去。”

　　冬至回复：“就是，看得我一点也不得劲。”

　　徐佳宁接话：“可能只有失去才会有所悟，成长吧。”

　　前面的宋煜打量着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走到夏望旁边，捂住胸口往后仰了仰：“我们被孤立了，我心里不好受。”

　　夏望半倚在椅背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到过道里。手肘支着桌沿，指尖漫不经心地翻着英语书页，随口回答：“一起聊。”

　　“他们聊的那个动漫我不看，融入不进去。”

　　“不就行了。”

　　宋煜单手撑着邻桌的桌沿，见夏望一点没想安慰自己，无奈地轻吁一声，指尖挠了挠眉骨，转身踱回自己的座位。

　　夏望话完，只听见冬至雀跃的声音钻过来，闻言他眼睫颤巍巍，蹙着眉往斜前方看去。

　　她正侧着身子跟两人聊得起劲，肩膀微微轻晃，眼尾带着笑，时不时抬手拨弄一下额前的碎发，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活泛起来。

　　明明是很平常的聊天声，落在夏望耳畔里却莫名有点烦闷。

　　她总有很多话可以讲，和他，和徐佳宁、宋煜，和别人。

　　“后面还有点没看，等有空了我就再看。”冬至紧接着与他们道。

　　徐佳宁正支着下巴盯着天花板走神，忽然想到什么，开口：“听说过两年要出新一季。”

　　江欲应点头：“对，都爆料出海报了。”

　　冬至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只见陶芷云进门的动作，班里便没了之前那么热闹。

　　江欲应和另一个同学察觉到这丝异样，眼神示意“走了”，就先回位坐下了，几个人脸上都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陶芷云走到讲台拍了拍讲桌，提醒那些没注意还在讲话的人安静下来。

　　“先背半个小时书，然后在笔记本里梳理上周文言文重点，都专心高效点，最后还要练笔的。”

　　话完，底下就传来同学低声议论的声音。

　　“不愧是云姐，安排的时间就是紧，这样的云姐你爱了吗？”冬至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徐佳宁，挑着眉笑。

　　她故意拖长调子：“还用说，爱死了。”

　　“背书就好好背，别在底下讲小话。”陶芷云目光扫视着下面提醒。

　　“背完了再聊。”冬至冲徐佳宁单眨了下眼。

　　她被逗笑，扬着嘴角说：“好。”

　　过了十几分钟背完书，又开始低语起来。

　　相信很多人上学最多思考的就是“吃什么”，这句话经常会挂在嘴边，而冬至现在就是。

　　冬至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压到几乎听不见：“宁宁，你说我们明天吃什么早餐呢？”

　　徐佳宁低头盯着课本，刘海垂下来微微遮住脸庞：“起得早可以去店里吃面，起晚了就只能买点包子什么的了。”

　　“其实还是想吃面，”冬至说，“上个星期可能刚上学，时间没调过来都还不太适应，所以总是起晚了点。”

　　“那我们明天早起去吃面，堂而皇之谓之，要对自己好点。”

　　“早起算不上怎么好，但如果我吃到那口面就都能原谅一切了。”

　　“美食总能让人心里烦乱时被抚平。”

　　“正解。”

　　不一会下课后，教室里趴在桌上补觉的人没之前多，可能是因为今天才星期天的缘故。

　　“知知，我去找江旧年讲几句话。”徐佳宁凑过来说。

　　冬至点点头，说了句“好”。

　　见徐佳宁走去找江旧年，跟着就转过身准备找夏望聊天。

　　夏望找了个题目正在练笔，笔画干净利落，拐弯的地方带着点硬气的棱角。

　　注意到冬至的目光，他掀起眼皮，只看她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他把座位让出来给徐佳宁坐，自己过来前面。

　　他照做。

　　冬至随意瞥了眼宋煜，没想到他居然在睡觉，刚才不是还精神很好的样子，继而开口：“真是吃饱了就睡。”

　　夏望随着视线看过去，附和着点头。

　　“想好了，我们明天早点起来去吃面吧。”冬至接着又说。

　　他悠悠地接了一句：“记得定好闹钟。”

　　闹钟这事还要从上次迟到说起。平时她定闹钟会定四五个，以防万一的就是醒不来，结果做了个梦还真没听见声音。

　　“你不就是在说我闹钟也闹不醒吗？”冬至目光沉沉锁住对方，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我可没说。”夏望嘴角挂着点散漫的笑意，声音清冽又带点懒劲儿。

　　“居心叵测啊。”

　　“这么坏？”

　　冬至眉头舒展，笃定地往下一点头：“很坏。”

　　没等对方接话她就换了茬，冬至捏起桌上那只纸蝴蝶，递到夏望跟前。

　　“送你。”

　　话完，又一秒收回。

　　夏望才反应过来，出声：“我没说不要。”

　　“切，爱要不要。”冬至答非所问，“我看透你了。”

　　“又看透我了？”

　　“看的透透的。”冬至紧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最后轻哼了声。

　　夏望学着她的语气也“哼”了声。

　　冬至怔了半秒，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故意板起脸来：“不是，你干嘛学我啊。”

　　“以为谁发出这种语气词，都像你一样傻。”夏望挑挑眉，语气轻飘飘。

　　“这样看，学人精更傻。”

　　他话锋一转：“上课就折蝴蝶？”

　　这是又要被批斗没好好学习的节奏了。

　　沉默半晌，冬至想不到好的狡辩台词，直言：“因为无聊。”

　　“学少了，闲的。”

　　她回嘴：“确实很闲。”

　　“那再多写点题。”

　　冬至听见题就不想说话了，脑子里不禁浮现一段字：关于竹马千方百计要我多刷题。

　　徐佳宁这时恰好回来，冬至推搡着赶他走。夏望起身回位，瞥见桌角那只纸蝴蝶，伸手就顺走了。

　　冬至盯着他的动作，忙不迭伸手去抢，却慢了半步，小声嘀咕：“也没见想要的意思，小偷。”

　　懒得再理会夏望，她便开始与徐佳宁说话。

　　“像江旧年这种学霸果然不玩游戏，我聊起时他都没什么反应。”徐佳宁嘴角抿了抿，声音里裹着点无奈吐槽道。

　　冬至咬着下唇顿了顿，那句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后还是软了点语气说出口：“…会不会是本来聊什么都没反应。”

　　徐佳宁斟酌了会：“确实，对所有人都淡淡的。”

　　“上演小太阳融化冰山的戏码吧宁宁。”

　　“没那么温暖。”

　　“不能这样说自己，只要用心冰山总会融化的。”

　　·

　　下晚自习后街道已经静下来了，只有便利店还透出灯光。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簌簌落。

　　路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尘，四人并肩行走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

　　冬至和徐佳宁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旁边毫无参与的宋煜说：“被冷落了，好难受。”

　　两人闻言不禁一同扑哧笑出声，过了会冬至笑够了，回道：“宋煜你没事装什么可怜啊，别逗我笑了。”

　　徐佳宁附和：“正常点，憋笑很难受的。”

　　“实话实说，我们都没有共同话题了，你们就一个劲的聊我没看过的动漫。”宋煜语气带着点装出来的委屈。

　　“那你也看，我们一起聊。”

　　“对，很好看的，我愿意成为国漫的巅峰之作。”冬至道。

　　宋煜目光变得坚定，正义凛然：“一起了我望哥怎么办，我不像你们都舍得抛弃朋友。”

　　徐佳宁翻了个白眼，嘴角抽了抽，抱着冬至的胳膊瞥了眼宋煜：“严重。谁抛弃你，下午还一起打游戏了。”

　　“唉，我就是这种敏感的人。”他耷拉着脑袋，故意把眉头皱成个“川”字，声音拖得老长。

　　“你再装。”

　　可能玩够了，宋煜仰起头，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不装了，就想吐槽一下。”

　　“下次真别装了，怪恶心的。”

　　“装一次就够了。”

　　冬至唇边漾着点笑影，用胳膊肘碰了碰夏望：“被‘冷落’了难受吗？”

　　夏望顿了顿，轻轻摇头。

　　“哦——”她慢悠悠地应了声，“难受啊，那我以后多‘冷落’你。”

　　……

　　冬至撩起眼皮看向夏望，正好对上目光。他下颌线绷着冷硬的弧度，他黑眸里没什么温度，偏偏还耷拉着眼尾，硬是挤出几分委屈，犹如一只装可怜博同情的小狗。

　　对视的几秒，安静得好像能听见晚风掠过树梢的声响。

　　“…你也别装。”冬至淡淡道。

　　夏望啧了一声，懒洋洋开口：“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不可怜，可爱。

　　谁发明的卖萌，长得帅就应该多卖点。

　　虽然这么想，但没这么说。

　　“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可怜你。”

　　夏望沉默，有一秒甚至觉得‘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旁边两人自然注意到，宋煜上下打量夏望一眼，嘴角勾出点笑：“望哥装傻有一套。”

　　徐佳宁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别让聪明人装傻。”

　　冬至被两人的话惹笑：“我真求你们别逗我笑了。”

　　“这个周末我都想好了，不是说抛弃你们吗，前几天刚买了个投影仪，一起来我家看动漫。”徐佳宁紧接着说。

　　宋煜满意的点头：“这个好，不过有投影仪应该适合看电影。”

　　冬至睨了他一眼，帮腔：“看完了再看不就行了，别挑我宁的刺。”

　　“感情真淡了。”

　　“下一秒可以变浓的。”

　　徐佳宁说：“行，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不问问望哥的意见？”

　　宋煜扬着嘴角，瞥了眼夏望，冬至和徐佳宁也跟着看过去。

　　他轻应一声：“去。”

　　徐佳宁眉梢微挑，不以为然道：“多此一举，望神肯定会跟着知知啊。”

　　“想打趣下。”

　　冬至嘀咕：“没想到宋煜才是最坏的。”

　　宋煜声音比平时亮两分：“放屁，我是最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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