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多半是慧空和慈心。”萧未雪站在贺文成身后淡淡道，“他们没拿到秘籍，不敢把你爹娘怎么样的。”

　　“我担心我娘的病。”贺文成转身往外走，“芙蓉山在南，丹阳在东，如此一来，又要多耽搁几天。”

　　萧未雪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你要去赴约？”

　　贺文成回到自己房中，收起被打湿的中衣，胡乱地塞进包裹：“嗯。”

　　萧未雪倚在桌边，看他动作伶俐地把剑系在腰间，装作随口一问：“秘籍在你手里？”

　　贺文成戴斗笠的动作因这句问话顿了顿。

　　但是很快，萧未雪就听见斗笠中传出贺文成沉闷又坚定的声音：“嗯。”

　　萧未雪手指一紧，平静问道：“你要用秘籍换你爹娘？”

　　“嗯。”贺文成背起了包裹，隔着斗笠垂下的黑纱望着萧未雪，“萧公子，我得先去丹阳城救我爹娘，就不能跟你同路了，这几日多谢你一路相助，日后一定报答。”

　　萧未雪心里的算盘打得极快，心想，我如果现在逼他交出秘籍他一定不肯，他不告诉我秘籍在哪，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倒不如等后天他拿秘籍与那师徒作交换时，我趁机去抢。当即拿定了主意，对贺文成道：“我跟你去丹阳城。”

　　贺文成愣了愣：“你不是要往南边去吗？”

　　萧未雪道：“我没什么要紧事，去一趟丹阳城也耽误不了什么。”

　　贺文成想了想：“但是，信纸上说要我一个人去。”

　　“上面说让你一个人去湖心亭，没说让你一个人去丹阳城。”萧未雪道，“从这里到丹阳虽说不算太远，但这段路上总有山贼出没，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被人抢了财物事小，误了时间，救不了你爹娘事大。不如我与你结伴而行，彼此照应，等到了丹阳城外，我便与你分道扬镳，你一个人去湖心亭救你爹娘，我寻个地方等你们，汇合之后，我们再一同南下。”

　　贺文成听了这番话，心里暖烘烘的，半晌，问道：“萧公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萧未雪攥着折扇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有些心虚，虽然隔着一层黑纱，他看不到贺文成的眼睛，但他知道，贺文成一定把他瞧得清清楚楚的，但是他毫不闪躲，越是心虚，越是表现得赤诚真挚，望着他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贺文成愣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因为他红色的眼睛和他爹娘的残疾与病痛，他从来没有交到过一个朋友，但是此时此刻，面前这个人居然对他说他们是朋友。

　　萧未雪见贺文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想是不是自己哪里露馅，惹贺文成怀疑了，问道：“怎么了？”

　　贺文成道：“没事。”

　　萧未雪暗自松了口气：“那走吧。”转身往外走。

　　贺文成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起出了客栈。

　　行了大概四个时辰，已经临近午时，两个人身体疲倦，肚腹空空，恰好瞧见林边有一家小酒馆，里面飘出诱人的酒香和菜香，便进去要了些酒菜。

　　二人坐在窗边一张桌子前。萧未雪对着堂中的店小二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来了来了！”店小二笑着，只顾着往萧未雪这边看，却没注意身侧，不小心被门口走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踉跄，“哎呦”了一声，本来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待他看清来人，却又突然换了一张笑脸：“哟！是阿福啊！又来买太白鸭？”

　　阿福是个五官清秀的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笑着对店小二道：“是呀，小天哥，真对不住，我撞到你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天转身对着后厨的方向吆喝了一声，“太白鸭一只！”

　　后厨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得嘞”。

　　小天对阿福道：“一会就好，你先找个桌子等会。”

　　“好。”阿福提着个木质饭盒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

　　小天忙跑来萧未雪这里招待。

　　萧未雪随意点了几样菜，让小天快些上，小天赶紧去后厨吩咐。

　　过了没多久，菜上齐了，贺文成和萧未雪埋头吃着，吃了还没一半，酒馆门口风风火火闯进来两个男子，一个穿金戴银，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另一个穿戴稍显逊色，应该是纨绔子弟的仆从，两人身上满是灰土，面上还鼻青脸肿的。

　　纨绔子弟进来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一张桌前，那仆从马上端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上满满一杯茶，他端起来一口气全部喝光。

　　小天见了，忙走上前去，对他们的境况绝口不提，只笑着问道：“金大公子！您今天吃点什么？”

　　金大公子看也没看小天一眼，只把手里的陶碗狠狠往地上一摔：“操！等老子逮到他们一定把他们的肉割下来喂狗！”

　　小天吓得往后一退，怯生生问那仆从：“阿川哥，金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你的事。”阿川看也不看小天，把他往旁边一推，对金大公子谄媚道，“公子，这方圆几十里都是咱们的地盘，方才也已经放出信号让咱们的人去追了，那三个王八蛋一定跑不远，您先喝点水吃点东西，说不定等您吃完，咱们的人就正好把那三个人抓到您面前来了。”

　　金大公子听了，面色果然有些缓和，侧头对小天说：“来个万三蹄，红烧猪头，水晶鹅，姜醋鱼，太白鸭，还有一壶秋露白。”

　　“好嘞！”小天记下菜品，往后厨那里吆喝。

　　片刻之后，后厨里面一个人告诉他，别的都好说，只是太白鸭只剩一只，方才已经盛在阿福的饭盒里了。

　　小天只好走到金大公子身边，赔着笑脸道：“金大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今日的太白鸭卖完了，您看看店里还有什么是您爱吃的，小的让他们给您做。”

　　“嗯？卖完了？”金大公子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本来就兜着一肚子气来的，现在想吃个太白鸭，还卖完了？眼睛一瞥，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手里还提着个沉甸甸的饭盒，用脚丫子想也知道里面装的是太白鸭，立马喝道：“站住！”

　　阿福身子明显一僵，但还是装作没听见，继续往门口走。

　　“我叫你站住！”金大公子马上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筷子，往旁边一甩，筷子直直地插向阿福的右脚，若不是阿福躲得快，只怕脚掌已经被那筷子穿透。

　　阿福不得已转过身来，低眉敛首，轻唤了一声：“大公子。”

　　金大公子的眼睛鹰隼一样锐利，盯着阿福，“我他妈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

　　阿福怯怯道：“我……我没听见。”

　　金大公子又抽出一根筷子往阿福的左脚上甩过去，阿福又躲过了。

　　金大公子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最后目光落在阿福的饭盒上：“饭盒里是什么？”

　　阿福道：“太白鸭。”

　　金大公子敲了敲桌子：“放上来。”

　　阿福站在那里不动，面有难色：“大公子，这是二公子要小的来买的，如果给了您，回去二公子饶不了小的，求大公子体谅。”

　　金大公子看着阿福，眼睛里透露出不耐和威胁：“我再说一遍，放上来。”

　　阿福双手紧抓着饭盒的提手，往后退了一小步，乞求道：“大公子，您体谅小的一次吧。”

　　金大公子一抿嘴，向阿川使了个眼色。

　　阿川马上走到阿福跟前，去抢阿福手里的饭盒，阿福紧抓着饭盒不松手，阿川便握着拳头不断地打阿福的肚子，阿福闷哼个不停，疼得头上直冒汗，但就是死活不放开那饭盒。

　　小天看了，实在不忍心，上去抓住阿川的一条胳膊，好声好气劝道：“阿川哥，有话好好说……”

　　话还没说完，阿川用力一挥：“你算个什么东西？滚！”一脚把小天踹开。

　　小天人瘦，身子轻，被踹得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堪堪停在贺文成和萧未雪桌边，捂着肚子，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心痛模样。

　　萧未雪侧头问小天：“那个金大公子是什么人？”

　　小天一边起身一边道：“哎！是这里的小霸王。”

　　“小霸王？”萧未雪喝了一口茶，“大霸王是谁？”

　　小天把萧未雪打量了一遍，又把贺文成打量了一遍，见他们拿着行李，知道他们是赶路的外地人，便道：“二位不知，这山名叫聚金山，深山中有一个山寨名叫聚金山寨，干的是抢劫的营生，势力很大，官府都拿他们没有办法。聚金山寨的寨主名叫金元宝，是大霸王，”

　　他指了指金大公子，“这个金大公子名叫金昀，是金元宝的大儿子，整天仗着聚金山寨横行霸道，是小霸王。”

　　贺文成道：“那个阿福呢？”

　　“哎！阿福可怜啊！”小天叹了口气，“阿福原本是娼妓之子，小时候跟着他娘在青楼做些杂役，后来他娘病重死了，阿福便被青楼赶出来了，阿福那时候年纪小，在青楼根本干不了什么活，之前青楼之所以收留他，完全是看在他娘的面子上，他娘没了，青楼自然也不要他了，只能流落街头，恰好被金昀看到，就把他带走，送给金适当贴身随从了。”

　　萧未雪道：“金适是谁？”

　　小天道：“金元宝的二儿子，金昀的弟弟。”

　　萧未雪看了一眼金昀，发现他看阿福的神色满是鄙夷，问小天道：“金昀有那么好心？”

　　“当然没有，”小天道，“阿福是娼妓之子，人人都瞧不起，他是故意恶心金适的。”

　　萧未雪手里摩挲着扇子：“既然人人都瞧不起阿福，那金适肯收他？”

　　“不肯收也得收啊，”小天搓着冰冷的手，“金昀的娘是妻，金适的娘是妾，金元宝本就更加疼爱金昀，金昀让金适做什么，金适不敢不做，再加上金适是个傻子，别人羞辱他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这金适不仅人傻，脾气还暴躁，稍不顺心就打骂阿福，阿福跟着他日子也不好过。”

　　萧未雪抬眼看他：“傻子？”

　　“可不是嘛。”小天道。

　　萧未雪道：“怎么傻的？”

　　“那就不知道了，”小天撇了撇嘴，“这都是金家来这当山贼之前的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

　　萧未雪又问：“那金家是什么时候来这当山贼的？”

　　小天眯着眼睛想了想：“大概六年前吧。”

　　话音刚落，只听屋中“啪啦”一响，众人扭头一看，阿福手中的饭盒摔在了地上，香喷喷、热乎乎的太白鸭滚了出来，油浸浸的汁水正从饭盒里往外溢。

　　“操！”金昀大骂一声，腾地一下站起身，一脚踹在阿福胸口，阿福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金昀仍不解气，抬起腿来又要往阿福胸口上踹。

　　萧未雪当即把扇子掷出，又准又狠地打在金昀的小腿上，之后又原路回旋而来，萧未雪一伸手，接回扇子。

　　金昀吃了这一记，只觉腿上一阵锐痛，被那力道冲得整个人一歪，扑通一声倒在身边的八仙桌上，捂着腿呲牙咧嘴地忍痛骂了一声：“操！”

　　他环视着整个小酒馆喝问：“谁？谁动的手？给本公子站出来！”

　　阿川心思细腻，在酒馆中扫视了一圈，一看萧未雪手里拿着那把方才飞旋而来的折扇，手一指，对金昀道：“公子，是他！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他用那把扇子打的您！”

　　金昀顺着阿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锁定萧未雪之后，唰地一声拔出腰刀，“操！本公子杀了你！”举刀往萧未雪的脖子上砍去。

　　萧未雪上身倾斜，右手在桌上一撑，同时左腿上抬，一脚踢在金昀握刀的手腕上。本以为这一下足够下了他的刀，没想到这金昀倒也有两下子，手腕吃痛也紧握着刀不放，颤抖着斜劈下来。

　　萧未雪足尖在地上一点，腾空而起，避开这一击，再一个旋身绕至金昀身后，抬脚快速在他两个膝弯处各踹上一脚。

　　金昀吃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心里怒极，挣扎着要起身，萧未雪却一脚踏在他背上，令他一动也不能动。

　　金昀回头骂吓得愣住了的阿川：“操！你他妈是摆设吗？去叫人啊！”

　　阿川回了神，边在怀里掏着什么东西，边往门口跑，贺文成忙起身去阻止，却已经晚了，他看到信号弹已经自阿川的手中飞向空中，一阵尖利的鸣叫之后，消失无踪。

　　贺文成匆忙回身，跑进馆中，径直去桌子边拿包裹。

　　萧未雪一转身，跟着贺文成往馆外跑。

　　金昀边起身边向着门口大喝一声：“阿川！拦住他们！”

　　阿川听了命令，展开双臂挡在他们面前。

　　贺文成果断拔剑向他右臂刺去，阿川一惊，慌忙收回手臂，贺文成和萧未雪趁机飞奔离去。

　　金昀怒气正盛，怎么肯轻易放他们走，一瘸一拐地追着他们不放。

　　贺文成和萧未雪一路往东飞奔，没走多远，隐约听见前方有打斗之声，待到奔近了一看，竟然是蒋氏三煞在和另一伙人恶斗。

　　贺文成和萧未雪不打算理睬他们，正准备绕过他们继续向东，就听金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抓住那两个人！”

　　话音刚落，本来和蒋氏三煞缠斗的一伙人中立马冲出来六个，挡住了贺文成和萧未雪的去路，两个人暗叫不好：原来他们是金昀的人！

　　没办法，只能动手打架了。

　　一人执剑，一人拿扇，和那六个人打在一起。

　　那六个小喽啰不是贺文成和萧未雪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

　　蒋氏三煞那边也因为少了六个对手，渐渐处于上风。

　　眼看他们都要胜了，林中却又风风火火赶来一波人。

　　贺文成隔着黑纱一瞧，估摸着得有三十余人，心中暗叫不好，对萧未雪道：“快走！”

　　两个人都虚晃一招，转身就逃。

　　金昀马上大喊：“布阵！这五个人一个也不能跑！跑一个本公子要你们的脑袋！”

　　话音刚落，贺文成和萧未雪突遭对手四面八方的袭击，被逼得节节倒退，最后和蒋氏三煞挨在一起。

　　金昀那些手下围成一个圈，将他们五个人困在垓心，紧接着，那些人手中纷纷扬起白粉，一阵异香扑鼻而来，立觉头晕目眩。

　　贺文成戴着斗笠，有黑纱遮挡，闻香较少，扶着摇摇欲倒的萧未雪想要冲出阵去，却不想萧未雪突然失去意识，向地上倒去，贺文成措手不及，被萧未雪的重量一带，也跌在地上。

　　他本来憋着一口气，不让那香气进入口鼻，跌倒时却本能地轻呼了一声，早已侵入黑纱之中的香气马上飘进口里，很快，贺文成也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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