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陈年旧事
喂完药,时安客脸色好了些。
子游途很少给人喂药,上一次,还是五年前。
彼时文帝驾崩,幼帝登基,封太后垂帘听政,齐未已封锦王,远赴锦州。
一切筹谋都敌不过文帝对发妻的偏爱,对他们唯一的孩子的期待。
可要坐稳那个位置何谈容易?
封太后知齐未已的野心,不待文帝丧期过去,就忙派人暗中截杀齐未已。
那次行程障碍重重,万分凶险,是子游途一路护送齐未已平安到锦州。
可子游途再强,也防不了齐未已中毒,
此毒,唯有药王谷可解。
子游途一人奔赴药王谷求药,把齐未已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那三天,子游途就是这样唤着齐未已的名字,一勺一勺喂药。直到他嗓子都哑了,齐未已终于睁开眼。
他那时以为这就是爱。
可齐未已竟然将为子游途戴上锁链,囚于王府。
从此,金笼之下,折刀囚鸟。
这不是爱,至少不是他想要的爱。
“这位大侠,手不累吗?”乜星的声音。
子游途将空药碗递给乜星:“想事情去了。”
而后,子游途将目光移到时安客脸上,那股堵心感骤然消散。
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子游途忽觉不对。
那毒名叫“血骨”,只有药王谷有解药。谷主不愿牵扯皇家之事,但碍于子游途师父的面子不能太绝情,让子游途在药王谷待了一阵子。
这样算下来,子游途在五年前去过药王谷,时安客是三年前被逐出师门的。
可子游途为什么对尚是药王谷弟子的时安客没有一点儿印象?莫非,这就是他缺失的记忆?
子游途不知道他为何在意这些记忆,分明时安客都说过“不重要”。
他招来乜星:“你认识时安客吗?”
“不认识,但听说过。”乜星刚忙活完,放下挽起的袖子,“我才入门几个月呢。”
“听说了什么?”
“门里不许提他,但我听说,他勾结魔教,害得云水盟灭门,后来被逐出师门,不知所踪。”
又是这个话题,子游途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追问:“没了吗?”
“应该还有……”乜星想了想,“哦,他擅闯禁地,失去竞争首席弟子的资格,后来就云游去了。嗯,也许就是在云游路上才救了那魔头吧……”
子游途的心一跳。
时安客不是会擅闯禁地的人,定然另有原因。
真相就在眼前,子游途忙问:“什么时候?为了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
“子首席不记得了吗?他是为了给你找草药啊。”于华采不知何时醒来,截断他们的对话,“乜星,扶我起来。”
于华采左腿骨断裂,昨天时安客给他接好骨,一时半会还动不了,乜星见状,忙扶他起身。
坐起来后,于华采对子游途强调道:“血雨骨,滴泪神草。”
记忆撕开一道口子,哗哗钻了进来,将干涸的湖填满。
子游途想起来了,他求药无果,撞见时安客,时安客问他近况,赠送他祛疤药,没几天就把滴泪神草给了他,说是谷主同意的。
拿到草药的子游途走得太急,看不清那双眼里的心虚,以及深藏的情意。
回去后,齐未已摔碎那祛疤药瓶,质问子游途和时安客的关系。
子游途说了是谷主同意的,齐未已却说谷主并没同意。争执不休间,齐未已干脆请人抹去子游途关于时安客的记忆。
这一切,当时的子游途是知情的。
他坚信这样是对主子的忠心以及爱意的证明。
可齐未已的怀疑不会因为子游途的遗忘而消失,子游途以后的一言一行都是罪证,最后化作枷锁,让他无处可逃。
子游途捂住头,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如溺水之人浮上水面。
记忆的浪潮,简直要将他压死。
可他知道,他还缺了一块记忆。
于华采哪里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一时不敢作声。
乜星也愣在原地。他没听错吧?刚刚于华采说的是“子首席”,那可是江湖榜排名第一的杀神,看样子还和时安客关系匪浅。
等等,地上这个不会就是时安客吧!
“啪——”
空碗摔在地上,乜星忙捡起来,还不忘说:“我只是听说时师兄的事,没有编排他的意思……”
谁不知道子游途的那把刀有多快,一旦对准敌人绝不回头。
昨晚乜星已经见识过,他正大好年华,可不想得罪子游途。
于华采年纪比乜星大,心眼却没几个,当即道:“本来就是时安客的错,你实话实说而已。”
子游途稳下声音:“昨天,是时安客救的你。”
于华采气势弱下来:“那又怎么样?他救了那魔头,害了云水盟是事实,损了药王谷名声也是事实。”
“且不说时安客不知情……”子游途整理思绪,“就算是闻临鹤死了,烛神教又没死,云水盟怀蛊毒秘方世人皆知,你觉得烛神教没了个少主,就不要秘方了?”
“那药王谷的名声……”
“如果这个人是个名门正派,时安客身为医者,见死不救,药王谷又会被怎么看?”
“你这些都是假设!现在就是他不知情救了魔头……”
“那我不假设他,就假设你。”子游途截断于华采的话,“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
于华采噎住。
子游途追问道:“你也是药王谷弟子,你遇到一个濒死的人求救,你救不救?”
“我不想惹麻烦……”于华采抓了抓头发,“可是不救对不起门训。”
“所以?”
“我会救……”
“我不是要为时安客脱罪,他本人对此亦无怨言,我不好说什么。可我希望……”子游途收回目光,“你们作为同门,能稍微理解他一点儿。”
一点儿也行。
时安客总是什么都不愿说,这样太累了。
于华采神色缓和,显然是听进去了,冷哼道:“子首席真是能言善辩。”
“一点个人见解,也带了个人情绪,于医师多担待。”
“没事,你说的不无道理。”于华采忽然低头,盯住断腿,“他的接骨技术真好,在门里,他就老压我一头,这么多年了,医术还一直在精进。其实,我是有点儿……嫉妒他的。”
子游途没想到这一层,他对人的情感总看不太透彻。
“啊,我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于华采摸了摸鼻子,“今天的话,你们不要和他说。”
“好。”
子游途分明看到时安客的眼睫毛轻轻抖了一下,不知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但于华采那句话他必然是听到了。
“精彩啊精彩。”一道女声由远及近,谭嘉木从庙门外走进来,“二位不应该在野庙坐而论道,应该去学宫当祭师才是。”
于华采红了脸:“二师姐,你又打趣我!”
谭嘉木叉腰道:“怎么了?你们刚刚不是辩论得很欢嘛。”
于华采轻咳一声:“一点小小的碰撞……不对,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看你们聊得开心,我哪里敢打扰呢?”谭嘉木打趣完对于华采,面向子游途又换了个态度,拱手致谢,“子首席,多谢相助。”
“不谢。”子游途更关心昨天发生了什么,宁绘清有没有出现,“昨天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子首席与师姐交好,也算不得外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谭嘉木使了个眼色,乜星带于华采去车上换药,等了一会儿,谭嘉木如实道,“师姐在烛神教卧底,昨天我引烛神教众离开,正是认出了师姐,和她里应外合,打了个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她看了眼四周,声音愈低:“此事不宜声张,还请子首席保密。”
“自然。”子游途猜测,“你们准备反-攻?”
“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让烛神教知道,药王谷也不是好惹的。”
“那闻临鹤怎么处理?”
“这个嘛,巧了。”谭嘉木笑了笑,“师姐让我去找子首席帮忙,她说你一定会同意的。”
宁绘清是师父的女儿,她的忙,子游途肯定会帮。
但那是以前。
子游途的手指无意识划过小腹:“我能帮忙,但不是现在。”
“身上有伤?”谭嘉木想起传闻,脸色一白:“你真的杀了锦王殿下?”
子游途点头:“宁姑娘没同你说么?她前一阵失踪,就是因为王爷命她制作蛊毒。我救她出来,她配合我杀了王爷。”
谭嘉木的脸色变了又变,这江湖真是瞬息万变,爱人反目,心意难猜。
最后她只能叹一口气,换了个称呼:“齐未已伤了你?”
“差不多,也算是我自作自受。”子游途含糊其辞,“所以我要与时安客去一趟营州,他说有办法救我,可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谭嘉木的目光落到时安客身上:“他医术是很好,但也没到只有他能救你的地步,不给我们看看吗?人多力量大。”
“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哦——”谭嘉木不知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也好,就不打扰你们了,这小子也算开窍了。”
“师姐!”时安客实在装睡不下去了,起身道,“你不要乱猜!”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