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既澍

　　绿荫葱葱的校道，烈阳下的生机抵不过学生返校的怨嚎，弥漫着萎靡不振。

　　喻语迟撑着遮阳伞，和程悠树慢悠悠走到教学楼。

　　“你的手怎么样了？”喻语迟歪头一问。

　　程悠树耷拉着脸，“打了破伤风，没啥事。”她眼里无神，“国庆怎么过这么快！哭死我了！”

　　喻语迟没什么情绪，程悠树眼神游移，问：“你和迟青厌是什么关系？”

　　憋死我了。
　　终于问出来了！

　　喻语迟不假思索，“算是堂姐弟。”

　　程悠树不经感慨：“冥冥中的孽缘啊！”她面露心疼，“那你开心吗？”

　　喻语迟五味杂陈，如实道：“不开心。但是能在莱睆遇到你们，我很开心。”

　　“嘻嘻，”程悠树头靠在喻语迟肩膀，“我果然是人见人爱的。”

　　喻语迟帮忙把她的刘海拨正，“那是。”

　　“彼此彼此啦。”

　　喻语迟倏然想起那天离开攀岩馆的时候，和迟青厌同乘一车发生的事情，不由得笑出声。

　　“有什么开心事呀？”程悠树一脸好奇。

　　-
　　迟青厌一上车，便要求司机把隔板升上去。

　　喻语迟不解但也没说什么。

　　“对不起。”迟青厌扒拉着挡在两人中间的绿萝。

　　绿萝是程悠树安排管家送到攀岩馆，好让喻语迟带回家。

　　他的道歉声不大，喻语迟的耳朵倒是能及时捕捉。

　　迟青厌低垂着头，自顾自说着，“每次见面都没顾及你的情绪，抱歉。”

　　喻语迟手肘抵着支撑架，温声说：“没事。”

　　“那你...以后也不讨厌我了？”迟青厌犹豫出口。

　　喻语迟觉得好笑，“我有说过我讨厌你吗？”

　　“是我狭隘，我以为你讨厌所有姓'迟'的。”迟青厌移开视线，有点心虚。

　　“确实狭隘。”喻语迟一脸无语。

　　是真的很想掰开迟青厌脑袋，看看他一天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

　　倏忽，迟青厌一激灵，“屹哥也说你不讨厌我。”

　　喻语迟一愣，“除了傻子都知道。”

　　“喻语迟！”迟青厌眯着眼，“你干嘛攻击我？”

　　“哦，不是你自己代入吗？”

　　“你...你...!”迟青厌一时想不到要怎么反驳。

　　喻语迟：“你叫声姐姐来听听。”

　　“我不！”

　　喻语迟不以为意，“那你下车吧。”她把挡板降下，“厉叔，靠边停车，迟青厌要下车。”

　　“我不下，我要去你家参观！”

　　历叔是迟家多年招聘的老司机，闻言和迟青厌开玩笑说他现在是听喻语迟吩咐行事的。

　　喻语迟抬起下巴，“听到了没，喊'姐姐'我就让你继续蹭车。”

　　“你们惯会合起伙欺负我！”
　　“这是合法交易。”

　　喻语迟手指搭在大-腿上跃动，“叫不叫呀弟弟？”

　　迟青厌瞪她一眼，随后按住按钮，挡板又升上来。

　　“干嘛呀弟弟？”
　　“我可要点脸！”

　　“那叫不叫呀？”

　　迟青厌没理她，抬手拨着绿萝。

　　玩笑适可而止，喻语迟看向窗外。

　　“姐姐。”迟青厌的声音传到耳边，喻语迟立即转头。

　　迟青厌捂着脸，“别看我。”

　　喻语迟：“再喊一声，刚才没听清呀弟弟。”

　　“不提供售后。”迟青厌还真当是交易了。

　　“能不能退货？”
　　“喻语迟你别得寸进尺！”

　　喻语迟一五一十和程悠树讲，把后者逗得直乐。

　　“我们小厌厌就是这么可爱。”

　　喻语迟举起手，“我赞同！”

　　同程悠树道别后到自己的班级，喻语迟敏锐察觉到，教室里唉声叹气此起彼伏。

　　“这是怎么了？”喻语迟翻着书包，把一小盒糕点推到荀宜珍桌上。

　　荀宜珍从草稿纸中抬眸，余光瞥了眼糕点，“小道消息，下周月考。”

　　刹那时，喻语迟宛若被天打五雷轰击中，神情滞住。

　　“啊？”过了几秒，她找回声音，“怎么这么快就月考，我什么都没准备！”

　　荀宜珍埋头思考草稿纸上的算法，安慰道：“谁都没准备的，现在还来得及。”

　　喻语迟指尖搭在糕点盒上跃动，崩溃说：“你们学霸是不用准备的！当然来得及，”她指骨敲着几下桌面，吸引荀宜珍抬头，“这是我老家的特产，你尝尝呀。”

　　荀宜珍摇着头：“你自己留着吧，”她局促地看着喻语迟，“我没给你准备东西，不能收你的。”

　　“哎呀就一小盒，而且你之前有给我讲题呢！”喻语迟语气是不容拒绝的。

　　话毕，她也不管荀宜珍的动作，自顾自拿起错题本研究题目。荀宜珍刚发出一个音节，喻语迟直接抬起左手挡在两人中间。

　　“我要学习了。”

　　有着月考的死亡鞭策，喻语迟上课都不敢打盹，在课间找程悠树顺了冰美式和陶瓷杯，到饮水机排队。

　　迎面就碰上从嘉如，喻语迟打招呼：“嗨。”

　　从嘉如打完水也没走，站在喻语迟旁边搭话：“好烦，下周月考，恨死附中了。”

　　喻语迟撕开咖啡包装，也吐槽，“假期刚过回校就收到通知，火上浇油啊！”

　　“我国庆和佟雅淇出去玩了，都没学习，”从嘉如见喻语迟冲泡好咖啡，二人并肩走回教室，她边走边问，“你国庆有没有去哪里玩呀，我们去鹭岛，看了日出。”

　　喻语迟很小心端着陶瓷杯，“我国庆回老家了。鹭岛的日出一直很有名的。”

　　提到假期的话题，从嘉如喜笑眉开：“那可不，而且和雅淇出游，她家里都会帮她安排好一切，不用做攻略真的好爽，也不怕踩雷。”

　　喻语迟不知道回什么话好，缓了几秒才回：“你们的出游听着就很棒。”

　　从嘉如刚打开话闸，正想再说些什么。喻语迟抢先一步说：“那我回座位啦。”

　　荀宜珍趴在桌上小憩，喻语迟缓缓放下陶瓷杯，生怕发出声响会吵醒同桌。

　　喻语迟拿起笔，默写古诗词。

　　要保证能够轻易得分的要百分百拿到，以此来补其它必丢分短板。时间不等人，这也算是下下策的上上策。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晚上回到家，大部分时间她都安排在物理上。可惜效果并不喜人，更多时候，一道需要架构的物理大题，要花费一个多小时，最让她痛心的是——最终她也没法全部吃透，一知半解。
　　如果月考考到这种类型的题目，大概率是没法得分的。

　　喻语迟烦躁极了。

　　隔天放学逛便利店偶遇穆屹宸，后者一眼就看出她的愁容。

　　穆屹宸拉开冰柜门，拿出两瓶酸奶，睨着喻语迟，“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

　　喻语迟从对面的柜子拿上一盒咖啡液，闻言叹气：“距离月考还有五天。”

　　“昨天听树说过，”穆屹宸把冰柜门阖上，“压力很大么？”

　　“超级大好不！”喻语迟绘声绘色地诉苦，“你也听说过吧，我以前是舞蹈生，而且苏省的教学进度和广省也不一样的。你知道最痛苦是什么吗？”

　　穆屹宸很上道：“是什么？”

　　“那就是我认真学了写了，不懂的题目依旧一知半解，根本悟不到精髓。”喻语迟疲惫摇头，浑身散发着“我好烦”的气息。

　　穆屹宸侧身给来人让路，他盯着喻语迟头顶的发旋，笑着说：“或许你可以去问老师或者同学有什么学校小妙招呢。”

　　喻语迟也是很赞同这个操作的，但是每天下课看到学霸同桌全神贯注准备着竞赛，她就打退堂鼓，可是班上除了学霸同桌，其他人她根本不熟，实在开不了口。

　　她抿着唇和穆屹宸分析情况。

　　穆屹宸听完“啊”了一下，随后说：“那你怎么不考虑找一个补课老师呢？”

　　喻语迟茅塞顿开：“好主意！”

　　“一次月考而已，离高考还远着呢，”穆屹宸从喻语迟手里抽出咖啡，“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你看着黑眼圈挺重的。”

　　喻语迟楞楞的，一听直接黑眼圈很重，连咖啡被抽走都无动于衷，跟在穆屹宸身后一个劲问：“真的很重吗？我脸上是不是很憔悴？”

　　穆屹宸把酸奶和咖啡液放到收银台，“结账。”

　　喻语迟捂住他的手机，“我来付吧。”

　　“多大点事。”穆屹宸浅笑着，喻语迟发现他右侧有个小梨涡，很浅。

　　喻语迟从衣兜拿起手机，“我这是要感谢你。”

　　穆屹宸没收手机，好整以暇：“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刚才给我灌了鸡汤呀。”喻语迟单手操作手机。

　　穆屹宸把她的手从屏幕移开，眼疾手快把手机放在扫描机底下。

　　“哇你这人。”喻语迟瘪嘴。

　　穆屹宸无奈摊手，转头告诉收银员说一瓶酸奶他拿着就行，另外一瓶和咖啡液装一起。

　　喻语迟后知后觉，“酸奶也给我的？”

　　“不然呢？”穆屹宸叹着气。

　　-
　　月考如期而至，喻语迟的复习效果不尽人意，但她的压力已然消散了不少。
　　因为她一直催眠自己“这不是高考！你还有学习的机会！”

　　这次月考是按照高考的形式，喻语迟选科是物化生。

　　生物是安排在最后一科考，等交卷出学校，天边晚霞一片，泛着粉紫色系，白鸽咕咕叫喊，掠过云端。街面车来车往，大多数都追着晚霞归家。

　　喻语迟站在附中大门边，等待司机。

　　一周的紧张备考以及三天的考试，让她疲惫不已。喻语迟无力复盘考试，更别说考后对答案估分。
　　明明早晚会知道成绩，早知道又怎样，她实在没法懂那些考完预估自己成绩喜人的同学，在班上肆意估对答案，激动万分而忘记回影响其他同学。

　　这个举动，对于考试失利的同学而言，无疑是伤口撒盐。

　　喻语迟倏地想到荀宜珍暗淡的眼神，自己将心比心设想，这个滋味一点都不好。

　　她叹着气，从包里拿出小圆镜，白眼球的红血丝、眼眸底下的黑眼圈，迷人眼。

　　对于这次月考，自己其实已经估算了一些，排名大概率在班级吊车尾。说不失落是假的，只不过事已至此，自己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还是早点做打算——请个补习老师来指导。

　　一到家，梁姨着急忙慌地走过来，问怎么今天这么晚放学。

　　喻语迟卸下书包，说自己几天前就有说过今天考试考得晚，叫梁姨不用等自己。

　　梁姨拍着自己额头，笑说自己最近总忘事。

　　“梁姨您吃了吗？”喻语迟口渴得很，仰头灌了小半杯水。

　　“没呢，我等你一块吃。”梁姨转身到厨房，“我把汤热热就能开饭。”

　　喻语迟点着头，轻声说：“以后不用等我的，您要是饿就先吃吧。”

　　梁姨从玻璃门探头，皱着眉,“哪能呢，我工资白拿的吗？”

　　喻语迟不免失笑，“您不用管这些虚的，饿了就吃饭。”

　　“我可不要，两个人吃比一个人吃好，一个人吃饭怪冷清的。”梁姨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饭后，梁姨把剩菜打包完便回家。

　　喻语迟百无聊赖，打开电视看了会悬疑类的综艺。
　　“凶手”破绽百出，喻语迟一下子就猜到，遂觉得无趣。

　　喻丹璇的视频通讯邀约响起，喻语迟点接通，用手机支架抵着手机。

　　屏幕那头是白天，喻丹璇黑西装上身，背景是个大舞台，好多外国人在搬运设备。

　　喻丹璇揉着眉心，“考得怎么样？”女儿前几天说要月考，自己今天忙着忙着差点忘了，所幸现在还能赶上。

　　喻语迟两手一摊，“完蛋，估计排名很靠后。”

　　“你刚接触，要允许自己有大的进步空间。下次要是进步很多，你会更开心和满足的。”

　　喻语迟垂手玩弄抱枕边的丝质绸带，漫不经心，“我知道。”

　　“周末放松一下，你现在的脸色不好。”喻丹璇叮嘱着，随后用英文回着旁边人的询问。

　　喻语迟盯着屏幕，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要找补习老师。”

　　喻丹璇没半分犹疑，“行，我这两天帮你找找，你要补哪个科目？”

　　“物理、化学，”喻语迟呼出一口气，“最好是一个老师教，然后每节课教这些科目一部分，不要那种两个小时一直教同一科的。”

　　数学是唯一能够拿捏的理科，几何题除外。

　　“好，”喻丹璇应下，“你看看你每周哪些时间方便？”

　　“我晚上又不用在学校自习，每个晚上都方便。”

　　“行。”

　　“那您去忙吧，我准备去洗个澡。”

　　“你今晚睡觉前点个熏香助眠，别想太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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