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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十二月的青屿,冬天终于展现出它真实的模样。梧桐树的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蓝色的天空。
清晨的霜凝结在教室的窗玻璃上,勾勒出细密冰晶的花纹。
距离初雪已过去一周,校园里的积雪早已消融,只在背阴的角落还残留着些许斑驳的白。
期中考试后的第一次月考刚刚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释然的微妙气息。
顾时溪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目光落在窗外——几个穿着厚外套的学生正抱着书本匆匆走过操场,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体育馆的方向隐约传来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声响和篮球击地的回声,显然有人不怕冷地转战室内球场。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南向晚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空荡荡的操场,了然一笑,“哦~在等某人从体育馆出来?”
顾时溪慌忙收回视线:“没有,我在看天气,好像又要降温了。”
“是吗?”南向晚拖长了语调,从书包里掏出什么,“那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是一封浅蓝色的信封,封口处贴着一枚精致的雪花贴纸。
顾时溪愣住:“这是什么?”
“今天早上在你桌洞里发现的,”南向晚压低声音,“情书哦。”
顾时溪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教室后门。
就在这时,江见川从走廊那头走过来,额发微湿,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运动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运动水壶,显然是刚结束训练从体育馆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教室,落在顾时溪身上时,自然地弯了弯嘴角。
然后他看到了她手里的信封。
有那么一瞬间,顾时溪觉得他的笑容似乎凝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水壶,从抽屉里拿出毛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
“谁写的?”顾时溪小声问南向晚。
“不知道,没署名。”南向晚耸耸肩,“不过根据我的侦查,应该是五班的学委,陈澈。我昨天看到他往咱们班这边看了好几次。”
裴淼也凑过来,脸上带着关切:“时溪,你打算怎么办?”
顾时溪握着那封信,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细腻纹理。她沉默了几秒,轻声说:“我不会回应的。”
“为什么?”南向晚好奇,“陈澈人挺好的,成绩好,长得也清秀……”
“因为……”顾时溪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旁边,江见川正低着头整理书包,侧脸平静无波,“我有在意的人了。”
南向晚和裴淼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然的笑容。
“我就知道!”南向晚一拍大腿,“什么时候请客?”
“什么请客?”顾时溪脸红了,“我们……我们什么都没说呢。”
“快了快了,”南向晚挤眉弄眼,“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上午的数学课,江见川照例坐在顾时溪旁边帮她补习。自从期中考试后,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每周二、四午休时间,他会帮她梳理理科的薄弱环节。
今天讲的是函数图像变换。江见川在草稿纸上画着坐标系,线条干净利落。
“这里,当x变成x+2时,图像向左平移两个单位,不是向右。”他的声音很温和,铅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你记反了。”
顾时溪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我总是搞混这个。”
“没关系,多练几次就记住了。”江见川又画了一个示意图,“你看,可以这样理解……”
他的讲解一如既往地耐心细致,甚至比平时更加仔细。每一个步骤都拆解得清清楚楚,时不时还会问一句:“这里懂了吗?”或者“要不要再讲一遍?”
顾时溪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专注而平静,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着。窗外的阳光透过霜花玻璃,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晕。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课间休息时,季淮蹦跳着过来:“同志们!重大通知!这周末我妈又要举办‘甜品试吃大会’,全员必须出席!”
“方阿姨又研发新品了?”南向晚眼睛一亮。
“那当然!”季淮得意地说,“这次是冬季限定系列,据说是用了什么……什么香料……”他挠了挠卷毛,“反正就是很好吃!”
谢斯南开口:“几点?”
“周六下午两点,老地方!”季淮说,“对了,我妈说这次可以带朋友,你们有没有要带的?”
大家都摇头。六人组早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小圈子,很少带其他人参与这种核心聚会。
“那就这么定了!”季淮转向顾时溪,“时溪,记得把你那个情书的事跟川哥报备一下啊,我看他今天有点不对劲。”
顾时溪的脸又红了:“什么不对劲……你别瞎说。”
“我哪儿瞎说了?”季淮压低声音,“你刚拿到信的时候,川哥那表情,啧啧……”
“什么表情?”顾时溪忍不住问。
“就是那种……”季淮努力形容,“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心里已经翻江倒海的表情。我跟你说,我观察人可准了……”
他的话被上课铃声打断了。
下午的体育课,气温略有回升,但寒意依旧刺骨。体育老师安排女生练习排球,男生自由练习短跑和长跑。
热身时,南向晚兴奋地说:“下周有班级排球赛,咱们班女生队还缺一个人,时溪你来吧?”
顾时溪有些犹豫:“我不太会打排球……”
“没关系!我教你!”南向晚拍着胸脯。
正说着,南向晚一个转身,脚下突然一滑:“哎呀!”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右脚踝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了过去。
“晚晚!”顾时溪和裴淼赶紧跑过去。
南向晚疼得脸色发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脚……脚好像扭了……”
体育老师闻声赶来,检查了一下:“韧带可能拉伤了,得去医务室。”
“老师,我背她去。”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谢斯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刚跑完八百米,呼吸还有些急促,但表情一如既往的镇定。
体育老师点点头:“好,小心点。”
谢斯南在南向晚面前蹲下,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南向晚愣了一瞬,随即乖乖照做。他的背很宽,很稳,校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去医务室的路上,南向晚趴在谢斯南背上,小声说:“谢斯南,谢谢你啊。”
“嗯。”他应了一声,脚步稳健。
“我是不是很重?”
“不重。”
“那个……你的手可以放下来一点,我不介意。”
谢斯南的身体僵了一下,托着她腿弯的手微微调整了位置。南向晚的脸贴在他肩上,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心跳的节奏。
“谢斯南。”她又叫他的名字。
“嗯?”
“你真好。”
谢斯南的脚步微微一顿,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但托着她的手收紧了些。
医务室的校医检查后,确认是轻度韧带拉伤,需要冰敷和休息几天。
“这几天尽量少走动,”校医嘱咐道,“每天冰敷三次,每次十五分钟。”
南向晚坐在病床上,脚踝已经肿了起来。谢斯南站在一旁,看着校医给她包扎,眉头微微皱着。
“怎么了?”南向晚注意到他的表情。
“下次小心点。”谢斯南说,语气依旧是平淡的,但眼神里有关切。
包扎完,谢斯南又背起南向晚回教室。这次南向晚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谢斯南,”她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耳朵红了。”
“……别说话。”他的声音闷闷的。
南向晚忍不住笑了,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廓上。谢斯南的耳朵更红了。
这一切都被来找他们的季淮看在眼里。他站在走廊拐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周六下午,季淮家再次飘满甜品的香气。
方简清这次准备的确实是冬季限定系列:栗子蒙布朗、肉桂苹果挞、热红酒风味的巧克力蛋糕、生姜风味的马卡龙……每一款都散发着温暖馥郁的香气。
“阿姨,这太丰盛了!”裴淼惊叹道。
“冬天要吃暖和的食物嘛!”方简清笑眯眯地说,“你们尽管吃,给阿姨提意见!”
南向晚的脚还没完全好,坐在沙发上,脚搭在小凳子上。谢斯南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递给她一块不用起身就能拿到的蛋糕。
另一边,顾时溪小口品尝着热红酒巧克力蛋糕,浓郁的巧克力味中带着一丝酒香和橙皮的清新,温暖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
“好吃吗?”江见川问。
顾时溪用力点头:“特别好吃!方阿姨的手艺真的绝了。”
“喜欢的话,我可以跟我妈学。”江见川状似随意地说,“她也会做甜品,虽然没方阿姨专业。”
顾时溪惊讶地看着他:“你还会学做甜品?”
“可以学。”江见川的耳根有些红,“反正...技多不压身。”
顾时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头继续吃蛋糕,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试吃进行到一半,门铃突然响了。
季淮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宋渊。
“季淮同学,”宋渊礼貌地笑着,“我来找裴淼,她妈妈说她在你家。”
客厅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裴淼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宋渊?你怎么……”
“阿姨说你在这里,我刚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宋渊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其他人,在看到江见川和顾时溪坐得很近时,眼神暗了一下,“没想到你们都在。”
方简清热情地招呼:“是同学啊?进来一起吃甜品吧!”
宋渊走了进来,很自然地坐在裴淼旁边的空位上。季淮立刻挤了过去,硬生生插在两人中间:“哎呀这边位置大,我坐这儿!”
宋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季淮同学还是这么活泼。”
接下来的半小时,宋渊一直在找机会和裴淼说话,但每次都被季淮或其他人打断。
“三水,这道题你看看……”季淮把数学练习册推到裴淼面前。
“淼淼,尝尝这个,特别好吃。”南向晚递过来一块蛋糕。
连谢斯南都难得地开口:“裴淼,你上周借我的书,看完了吗?”
顾时溪和江见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虽然宋渊表面上彬彬有礼,但他的出现让原本温馨轻松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终于,宋渊起身告辞。送走他后,季淮长舒一口气:“可算走了。”
“你不喜欢他?”南向晚问。
季淮皱眉:“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看裴淼的眼神,不太舒服。”
裴淼小声说:“其实……我也觉得他有时候太过热情了。”
“那就保持距离。”江见川平静地说,“尊重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顾时溪看向裴淼,认真地说:“淼淼,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都在。”
裴淼感动地点头:“嗯,谢谢你们。”
这个小插曲让聚会的后半段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但甜品的温暖和朋友的陪伴,很快就驱散了那点不快。
聚会结束时,天已经黑了。冬夜的天空清澈如洗,冷冽的空气里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凝成细小的雾。
江见川照例送顾时溪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商铺橱窗里的圣诞装饰早早亮起,彩灯在夜色中闪烁。
“今天……”顾时溪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今天很开心。”江见川接话,“除了最后那个小插曲。”
顾时溪点点头:“我也很开心。”
沉默了一会儿,江见川忽然问:“那封信,你处理了吗?”
顾时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情书:“嗯,我……我婉拒了。”
“怎么拒的?”
“我托南向晚帮忙传了话,说我现在只想专心学习。”顾时溪小声说,“这样应该不会让对方太难堪吧?”
江见川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转头看着她,路灯的光在他眼里跳跃:“嗯,很好。”
又走了一段,顾时溪鼓起勇气问:“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
“那封信……我收到情书的事。”
江见川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时溪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她听到他轻声说:“在意。但那是你的事,我尊重你的选择。”
顾时溪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
“江见川……”
“嗯?”
“如果……”顾时溪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如果我说,我的选择早就做好了,你会相信吗?”
江见川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像落入了整条银河的星光。
“我会信。”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因为我的选择,也早就做好了。”
街角传来圣诞颂歌的旋律,轻柔地飘荡在冬夜的空气里。橱窗里的暖光映在他们脸上,将这一刻烘托得如同老电影里的定格画面。
顾时溪想,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心意不必急着确认。就这样并肩走在冬夜里,就这样看着彼此眼中的星光,就这样知道有个人一直在身边——也许,这就是青春最美好的模样。
“走吧,”江见川说,“别冻着了。”
“好。”
他们继续向前走,肩并着肩,影子在路面上交叠。谁也没有再说话,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悄然生长。
路过一家甜品店时,江见川忽然说:“等等。”
他走进去,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拿着一小盒包装精致的姜饼人饼干。
“给你。”他把盒子递给她,“听季淮说,你上次试吃时说喜欢这个。”
顾时溪接过盒子,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指。姜饼的香气透过包装纸淡淡地飘出来,带着肉桂和蜂蜜的甜暖。
“谢谢。”她轻声说,把盒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小小的温暖源。
“不客气。”江见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下周就要期末复习了,加油。”
“你也是。”
他们走到顾时溪家楼下。楼道的灯光昏黄温暖,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贴着圣诞装饰。
“那我上去了。”顾时溪说。
“嗯。”江见川点头,“周一见。”
顾时溪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江见川。”
“嗯?”
“你做的选择……”她顿了顿,“我会好好珍惜的。”
说完这句话,她几乎是跑进了楼道,脸颊烫得惊人。
江见川站在楼下,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冬夜的寒风依旧刺骨,但他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星星很亮,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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