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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部冷
寒潮带来的这场冷雨在冬至过后便收住了势头。
温度也跟着升了两度。
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卧室,只有靠近阳台的那个角落摆满了画材。长木桌贴着墙放,桌旁是一个沾满颜料的画架,几副风格抽象诡谲的油画堆放在白墙边。
郁昭整个人蜷在懒人椅里,后背慵懒地往后靠着,双腿屈起,脚后跟踩着椅沿。
大腿上平板微微倾斜,电容笔笔尖在屏幕上来回摩擦,每画一笔,白色的背景就出现一条黑色线条。
画完一张人脸后,“叮”一声响。
平板上方弹出弹窗,信息同步,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瞬时亮屏。
温司临:【外婆让我去商场买点东西,我人生地不熟,你能和一起我去吗?>_<】
阳台玻璃门没关紧,冷风从缝隙间探入,窗帘被吹起,淡蓝暮色渗进,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一闪而过。
郁昭看着悬在最顶层的那条消息,脑海中忽然想象出温司临配合着表情用假惺惺求人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画面,无意识地笑了声,笔杆在指间带着某种轻快的情绪旋转。
还有一秒屏幕就要灭时,她慢悠悠地回复。
郁昭:【什么时候?】
温司临很快就回:【现在?】
郁昭:【行】
她随手往头上扣了顶白色圆顶小礼帽,从衣柜里抽出白色大衣,披上,往外走。
门一开,撞上鬼混回来的沈周白。
他正摸着鼻梁上那条新添的血痕,听见动静猛地扭头,看见她大声喊了句卧槽,整个人像只跳蚤一样弹了起来。
“你在二楼为什么不开灯!省什么电费啊!吓死老子了!”
沈周白这会儿正用力地拍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郁昭冷眼扫过,不作声,转身向楼梯走去。因为她的不搭理,沈周白更火了,在身后狠狠地用脏话咒骂。
辱骂声越来越小,郁昭已经下了半层楼,沈周白又不死心地追了出来,双手撑住栏杆贱兮兮地笑,探出半个身子嘲讽。
“哇塞哇塞我的姐啊,你穿成这样要去哪啊?今天圣诞节外面人老多了,你一个没朋友的也要去凑别人的热闹吗?诶,我朋友很多啊,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
郁昭瞪了他一眼,“滚!”
他不恼,夸张地拍了下脑门,接着嘲笑,“噢我的天呐!不会吧!难道是有人约你出去吗?”
郁昭继续踩着楼梯,没再搭理沈周白这浑小子,双手插进口袋加快了脚步。
“别走啊,和我说说嘛!”
“砰”的一声巨响,关门时震得整面墙壁都抖了下,那厌恶的笑声被隔绝在身后的大门内,终于消失。
一到室外体感温度变得更冷,郁昭站在屋檐下,呼出的白气很快又在冰冷空气中消散,她哆嗦着身体往徐瑛家走。
五十米长的水泥小道,二十五米处有一盏高高的路灯,温司临站在斜下方较远的位置,冷白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在他脚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安静的影子。
高挑修长的身姿被黑色大衣包裹,下巴埋进格纹羊毛围巾,双手插着衣兜,微微垂头,似乎在看着脚下的地面,又似乎在出神。
距离温司临两米远的时候,郁昭的影子投射到他的鞋尖,他掀起眼睫的同时立刻抬头,沾染了寒气的湿润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郁昭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车到了,走吧。”
藤县最近新开了个和大城市里一样的商场,虽然没那么奢华,但是配套齐全,整个县唯一的肯某基、麦当当、电影院都投资在这,所以平时也会有很多年轻人来逛,更别提今天是圣诞节。
十分钟后,网约车在马路边停下。
一棵十米高的巨型圣诞树矗立在广场中央,树下大部分是成双成对的身影,女孩们裹着毛茸茸的围巾,脸颊被冻得微红,亲昵地依偎在恋人怀中对着镜头甜蜜蜜地笑。
鼻子一痒,郁昭捏着鼻尖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你感冒了?”温司临在身旁问。
“嗯,前两天淋到雨了,”郁昭吸了吸鼻子,接着道:“你病刚好,离我远点吧。”
话落,眼眶酸涩鼻尖又一阵痒,她闭起眼再次打了个喷嚏。
脑袋晕沉沉的,重新睁开眼时,温司临站在了身前,她抬起遮住视野的帽檐。
以鼻梁上那颗浅褐色的痣画一条分割线,圣诞彩灯在他白皙的半张脸洒下一层暖光,发丝被照成金棕色,温司临垂着头,将解下的羊毛围巾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她脖子上。
骨感的手似有似无地擦过她脸颊,冰冰的,凉凉的。
“捂着点,别着凉了等会儿,”他边调整围巾边说:“你要是还冷我也没办法,我可没钱再买个热水袋给你抱着。”
郁昭看着温司临,耳边有风声在响,有圣诞颂歌,有恋人挑逗的笑声,围巾上有他存留的温度和香味。
黑发丝在眼角旁飘,来回抚弄他的手,温司临动作极其自然地将其拨开别在她耳后。
指尖触碰到耳垂的那瞬间,一阵触电般的酥麻流经血液。
她站在原地,身子颤了下。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某种微妙的化学反应,并不排斥,但很陌生,陌生到她找不到原因,不知为何会这样。
此刻,只感觉浑身燥热,脸颊也莫名开始发烫。
郁昭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说了句谢谢。
她绕过温司临往商场大门走,在这过程中不断地深吸冷空气,一股接一股的寒凉侵入鼻腔直入肺腑,她继续将双手暴露在风中,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冷静些。
可效果不是很明显。
她又掏出口袋里在发热的暖宝宝,走几步转身,扯起温司临的衣袖,啪的一声放在他掌心,“你手有点凉,这个给你。”
温司临挑了挑眉,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表情盯着手心里那片白灰色,又看向她,“所以,你每次在口袋里捏的都是这玩意儿?”
“嗯,因为我怕冷。”
“那还给你。”
郁昭把他伸过来的手往回推,转身向前走,“不要,我现在很热。”
“早说啊,把围巾还我,我冷死了。”略带幽怨的声音混着风声在背后响起。
郁昭低头踩着他的影子,出于某种描述不出的原因,她不是很想还,下巴埋进软绵绵的围巾,有点贪恋地呼吸着那淡淡的香味。
“怎么了?我突然不热了不行吗?”
“郁昭,你耍我是吧?到底冷不冷?”
她躲开他要抓住她衣摆的手,回眸看着温司临,清脆的笑声在来往人影里穿梭,“冷啊,局部冷。”戏弄完立马跑走。
两人小打小闹地进商场,温司临最后也没要回他的围巾,自个儿推了个购物车后就开启采购模式。
温司临说徐瑛让他来买日用品,但他应该很少自己买过,不太认得牌子。
比如现在买牙膏就表现得很犹豫,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相互比较,然后又不满意地放回去再拿一个,问她哪个牌子好用,性价比高不高?
郁昭哪里管这些,家里的日用品都是陈芳慧买的,而她自己买东西从不在意价钱,只往贵了买,尽量做到支出最大化。
同样的东西一定要买最贵的那个,点外卖从不用券,不凑够满减就支付,两块钱的东西就算运费八块也要买。就是任性。
温司临问她哪个性价比高?
不好意思,真不知道。
郁昭把温司临手中那两支牙膏放回原位,以他来不及看清价格的速度,快速从货架顶排拿了一支一百多的进口货,果断丢进购物车里。
催促道:“下一个要买什么?”
“沐浴露。”他回。
接下来的沐浴露啊、洗发水啊、油盐酱醋,每个都是郁昭挑的,温司临好像很信任她会给他挑价格便宜又好用的东西一样,默默地跟在身后推购物车,直接当甩手掌柜随便她选,自己也不看一眼价格。
这样做的结果导致在结账的时候,温司临被收银台显示屏上那串数字吓了一跳。
他看着收银台上零散的商品,抽了抽嘴角,笑不太出来,在收银员和郁昭的集体注视下,一张一张地清点现金,抽空看了她一眼。
“你到底给我挑了些什么东西?”
郁昭心虚地撇了撇嘴,不过她本来就不打算让温司临付款,所以一股脑往购物车里塞的时候都是不考虑价格只往贵了拿。
“我买单。”
她从温司临身后走到收银台前,打开付款码正要将手机递到收银员那边,温司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外婆给我钱了,而且我微信里还有些,你不用担心我钱不够。”
“谁担心你了,”郁昭笑出声,“温司临,我这钱是给奶奶花的,你少自作多情。”
温司临哦了一声,郁昭还以为他会推辞几句,结果直接来了句谢谢你啊,然后绕过她往外走,拎起装满东西的透明塑料袋,身子往收银台边上一靠,以一种“那你快给钱吧”的眼神看着她。
那真是相当的不客气,演都不演一下。
“……”
扫码枪对准手机滴的一声响,在等待小票的过程中,她侧眸看了眼被帽檐挡住上半张脸的温司临,声音淡道:“奶奶给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吃点好的。”
天气很冷,采购完后,两人都不想大晚上的在外面逗留,走到马路边时郁昭就准备打车,温司临站在旁边,他的手机在响。
手指按下发送订单时,温司临说他去接个电话等会儿再回来。
郁昭点了下头,握着手机,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走进十米远处玲琅满目的精品小集市。最终停在一个卖手工制品的小摊前,身子侧对着她,星星串灯的暖光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温司临此刻的表情是少有的冷漠,他耳朵贴着手机,不怎么出声,偶尔会回复对方一两句。
一面认真地挑着摊贩的手工制品,比着口型问老板怎么卖,一面敷衍地听着电话那边说话。
看了一分钟后,郁昭收回目光,盯着约车软件,车辆小图标上显示司机三分钟后到。
温司临是在倒计时二十秒的时候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一对姜饼人的真皮挂饰,有一根手指那么长,特精致。
下一秒,他向她摊开手心,“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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