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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猛涨
咸腥刺骨的海风吹得景熙有一瞬失神。
“先穿着,等会拍照我给你拿。”
雪中的海滩静谧如梦境。周照突然停下,指着远处:“看。”
海天交界处,一艘破败的轮船停驻。海浪重重拍打在岸边发出巨响,鹅毛般的大雪也为此附加孤寂浪漫的滤镜。
景熙往前跑几步,迅速脱下外套,塞给周照,留给她一个背影,以黑夜飘雪为背景,示意她赶紧拍。
周照摸出手机拍照,镜头里,天地间唯独她脖颈间有一抹红,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冻死我了冻死我了冻死我了。”冬天的海风像是能刺进骨头里,过了一小会就冻得她跳脚往周照身边跑。
周照闷笑两声,动作迅速的收起手机把羽绒服往她身上穿。
“笑什么?”景熙问。
周照摇摇头:“没什么。”
“呆子,整天不知道在傻乐什么。”景熙摇摇头,又戳戳她表示要看刚才拍的照片。周照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太完美了!这张我要当壁纸!你也拿来当壁纸!”景熙激动的用力拍她的胳膊,“阿照你拍照好厉害啊~”
话语间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礼物:“这个给你当奖励好不好啊。”景熙笑着摇摇盒子。
周照伸手从她掌心接过。
盒子里装得是一个挂件和一对耳钉,挂件的这个工艺一看就是景熙自己亲手缝的。周照翻看着这些憨态可掬的线条小猫,丑萌丑萌的,配上牛仔料子的布页,别说其实还挺有艺术气息。不知道缝的时候有没有扎到手指头。
耳钉是玫瑰金同心锁形状,镶嵌珍珠母贝。
“为什么是两个?我只有一个耳洞。”周照盯着她。
“明知故问,我们俩一人一个啊,难道要你自已一个人换着戴吗?把你和我锁在一起,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景熙澄澈的双眼和周照对视,满眼是谴责她不解风情。
净说些让人想死的话。
就是好朋友。
周照把盒子递回到景熙手里,侧头用右耳对向她:“你给我戴。”景熙接过,取下其中一个。
周照的头发好久没剪,已经是快要到胳膊肘的长度,景熙抬手从脖子后面绕过,把头发拨到另一侧,就着拉近的距离,取下耳洞里原本塞着的透明塑料棒,小心带上。
戴完退后一步,仔细端详:“嗯,很漂亮。”
海风把大声吹成耳语,景熙又凑到她耳边说:“你要亲手给我带上吗?”
耳语驱动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潮,海水猛涨,淹没海岸。
“好。”
几个人冻了个透心凉,回到民宿,开上电热毯,热气烘到每个人红彤彤的脸颊。六个人围坐在一张床上玩桌游聊八卦,推推搡搡热热闹闹。来点微醺的酒精,放上点或躁动或抒情的音乐。
“你认为人类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她们找了命名为《30s deep talk,高效拿下好友》的问题清单,博文下面都是“谢谢,比毕业论文答辩难。”热度很高,她们也来凑个热闹。
用转盘来选择倒霉蛋。
景熙淡然:“赴死,成为自然的养分。”
“啊?这么悲观吗?”赵嘉雨也晕晕乎乎,景熙托着自己烫烫的脸颊砸吧砸吧嘴,“这不是悲观吧,我只是觉得,自然的时间尺度是人类的生命无从比拟的,高山流水见证了多少物种陨落,多少人与天抗争又作茧自缚。”
赵嘉雨扣扣脑袋,“听不懂,但是好高深的样子,”好牛。又继续念下一个问题:“如果让你穿越到一个历史时期,你要去哪里?”
“香香来。”胡湘已经两口给自己喝大了,躺在金逸怀里闭眼听大家聊天。
“轮到我了欸。我去哪儿呢?嗯...”
“我去自己的书里行不行?”
金逸一听来劲了,“去哪本,为什么?”,胡湘摇头晃脑,“嗯...第一本吧,女将军那本,当时刚开始写,下手没轻没重的,过得太惨了,我去帮她一把。”
“你认为...自我接纳对幸福有多重要?”赵嘉雨微眯起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到金子喽。”
或许是酒精迷幻,或许是氛围和这一群人,一切都刚刚好。
金逸单手撑着下巴,略一思索:“对我来说自我接纳是我感受幸福的基石吧,这意味着我面对挫折时不会对自己说‘我不够好’,会减少很多焦虑内耗,坦然接受失败,更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很多时候这也意味着我看待同一件事情会有不同的视角。”
“就比如说,因为社会规训和自己的经历,我曾经非常厌恶我作为一个女孩的身份。”
“我讨厌她不能让我玩到很晚,我的童年会结束在每一个天黑前催促我回家的声音里,我讨厌她带来的歧视,她告诉我一定要守贞一定要无私,不然你就不是一个好女孩,我无数次想要是我是个男孩就好了,下辈子我要做一个男孩。”
“后来,我接触到了一些对当时的我来说堪称是解放的思想,我不再认为我的性别是一个错误,我开始为她感到自豪,没有夜晚的童年错不在我。比起那些所谓利他的美好品质,我更愿意做一个自信自爱自私的人,我为此骄傲,我几乎接受我的所有,也不再拧巴自卑。”
金逸不想让游戏的氛围太过沉重,开了个小玩笑:“后来我就想,真是见鬼了,居然想做男人,染色体都要退化少一条腿。”
抬头时却都看见大家认同的目光,一时愣住,耳根悄悄红了。
胡湘接上她的话:“我们的人生里没有网购快递里那一张好评返现三元的小广告,干嘛要在乎别人的说法,每个人的话语表达的都是自己的三观,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需要你向内探索才能得到答案的啊。”
或许是因为文字创作需要积蓄能量的原因,金逸眼中的胡湘总是在扮演观察者的角色,包容着吸收着一切,很少见她说一大段话,这在金逸心中又是不一样的分量了。
轮到周照。
“你觉得友情和爱情的界限在哪里。”
杨疏桐直觉得机缘巧合就是这么地狱。
“友情和...爱情吗?”
“我认为爱应该区分的是浓度而不单是类别,感情深厚到一定程度,在友情和爱情里都是具有排他性和占有欲的,两个的区别可能在于,”周照略一沉思,“友情会让我想和一群人在夏日阳光下和她们奔跑打沙滩排球,爱情会让我想在幽静夜晚和唯一的一个她吹吹海风。”
“如果需要一个具体的界限,嗯...我也说不太清楚。”
我的挚友与挚爱,是同一个人。
眼神固执的不去望向那个人。
下一把杨疏桐来了个大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惩罚性任务就给她抽到了,给列表第三个人打电话唱首歌。景熙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完蛋喽。”
周照监督她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第三个名字——“陈裕川”。众人顿时哄笑起来,“哟哟哟,是臭氧哥啊!”
电话接通,杨疏桐硬着头皮说:“那个陈裕川...你现在忙吗?”
“还行,怎么了?”陈裕川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些许疑惑。
杨疏桐深吸一口气,在众人促狭的目光中豁出去了:“我给你唱首歌吧!”不等对方回应,她直接开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传来陈裕川忍俊不禁的声音:“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知道!”杨疏桐耳根通红,“这是游戏惩罚!”
“哦”陈裕川拖长音调,“那我很荣幸成为被选中的幸运观众。”
“祝你玩得开心,拜拜。”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爆发出大笑。杨疏桐扑过去掐胡湘的脖子:“你害死我了!抽的什么破题!”
游戏继续,气氛愈发热烈。
夜深,六个人横七竖八地挤在一张床上睡着。
窗外,雪依然在下,海风拂过,远处灯塔。
光束,缓缓扫过海面,海浪声轻轻拍打着梦境。
第二天清晨,周照第一个醒来。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落地窗前。
雪已经停了,海面上泛着金色的晨光。她摸出手机,拍下这静谧的日出。身后传来窸窣声,景熙揉着眼睛走过来:“这么早...”
“看日出。”周照侧身让她也站在窗前。景熙自然地靠在一边,两人静静地欣赏着海天一色的美景。
其他四人陆续醒来,简单洗漱后,她们决定去海城著名的早市吃早餐。热气腾腾的海鲜粥、金黄酥脆的油条、香甜软糯的糯米糍...六个人边走边吃,享受着这座海滨小城的烟火气。
饭后,鉴于这堪比刀子的海风,她们去了室内的水族馆。巨大的玻璃隧道里,五彩斑斓的鱼群在头顶游过,迷幻的水色笼罩在她们身上。
下午,回到民宿收拾行李。返程的高铁上,景熙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歪向周照的肩膀,周照轻轻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目光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上。
周照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是杨疏桐发来的一张照片,画面里,带红围巾的女孩神情认真,微微仰头,抬手捧在她脸侧,像是天地间只剩下她们。
下一秒就要被风雪掩埋在海里,但这一刻,能有一眼相视,也死而无憾。
周照用没有被倚靠的一侧单手打字: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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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