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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不一样
沈晏清靠着镇魔石勉强撑着精神,体内魔气虽被暂时压制,损耗却半点未减,每走一步都带着轻浅的踉跄,身形晃悠悠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归鹤扶着她的手臂,指尖能清晰触到她衣料下的颤抖,掌心不自觉收紧了些,悄悄放慢脚步,尽量让她走得稳些。沿途遇到不少夜冥谷弟子,见着沈晏清,都恭恭敬敬地颔首唤一声“宗主”,语气里满是敬畏,可目光扫过她身旁的归鹤时,瞬间多了几分探究与警惕,握着兵器的手悄悄攥紧,眼神里满是戒备,却也没敢贸然上前,只是默不作声地侧身让开道路,看着几人慢慢走过。
“这些弟子打小就听着正派的不好,对正派弟子天生带着戒备,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转不过弯来。”沈墨影走在身侧,将弟子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察觉到归鹤扶着沈晏清的手微微僵了下,低声解释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明显的偏向,只是单纯告知实情。
归鹤轻轻颔首,目光掠过那些弟子紧绷的神情,指尖微微蜷缩了下,却没说什么。她心里清楚,自己是清霜殿弃徒,又被扣上了勾结魔派的罪名,能跟着沈晏清踏入夜冥谷,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旁人有戒备之心,本就是情理之中,她没资格也没立场去苛责。
沈晏清偏过头,斜睨了归鹤一眼,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带着几分惯有的散漫:“怎么,怕了?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让人送你出去,省得留在谷里看别人脸色,受些没必要的委屈。”
归鹤抬眸看向她,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却透着一股笃定:“我不是来受委屈的。我既留下来,便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沈晏清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刚想再说些什么,胸口突然一阵窒闷,像是有重物碾压,猛地咳嗽起来,攥着镇魔石的手微微颤抖,蓝光晃了晃,嘴角又溢出一缕黑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归鹤见状,下意识上前一步,稳稳扶住她摇晃的身形,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急切:“你怎么样?要不要先歇歇?”
“无妨。”沈晏清摆了摆手,轻轻推开她的手,借着镇魔石的力量强撑着站直身体,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还是硬撑着道:“前面就是我的住处,进去歇会儿就好了,不用大惊小怪。”
几人又走了片刻,一座简陋的木屋便出现在眼前,院墙上爬着些不知名的藤蔓,院角长着几株野草,看着寻常又朴素。沈疏离快步上前推开门,屋内陈设简单得很,一张木床靠着墙边,一张旧木桌摆在中间,案上堆着几本残破的古籍,还有些零散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不算难闻,反倒让人莫名安心。
沈晏清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将镇魔石紧紧按在胸口,闭上眼睛开始调息,脸色渐渐舒缓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苍白。沈疏离从行囊里翻出带来的草药,找了个石臼,熟练地捣碾起来,动作麻利,显然是常做这些事。沈墨影则守在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院外的动静,生怕刚才那些有意见的弟子会趁机过来滋事,给两人添麻烦。
归鹤站在屋中,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古籍上,书页边缘已经磨损得厉害,边角有些卷曲,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扉页上隐约能看到几行模糊的字迹,细细辨认,像是关于魔气压制的记载,想来是沈晏清平日里用来参考的。她正看得出神,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道粗哑的呵斥声,带着满满的怒气:“宗主!你怎么能把正派的叛徒带回谷里来?谷中早就定下规矩,不许正派之人踏入谷中半步,你这是公然违背谷规!”
沈晏清猛地睁开眼睛,眸底没什么厉色,反倒带着几分懒怠,随手抓起放在床边的断魂萧,指尖握住萧身,黑红色的魔气只是轻轻晃了晃,没什么慑人的气势,语气漫不经心:“吵什么?大清早的,扰人清静。”
话音刚落,五六个夜冥谷弟子已经站在了院门口,为首的弟子身材高大,手里握着一把长刀,脸色涨得通红,满是愤愤不平,身后跟着的几人也皆是怒目而视,目光死死盯着屋内的归鹤,像是盯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即便对着沈晏清,也难掩怒火:“宗主!这妖女是正派叛徒,定是来卧底的,留着她迟早害了谷中所有人,今日必须把她赶走!”
沈墨影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门口,沉声道:“此事由宗主做主,轮不到你们多言,赶紧退下!”
“宗主您别被她迷惑了!”为首的弟子梗着脖子,指着归鹤厉声喊,“她勾结您屠戮正道弟子,心肠歹毒,您护着她,就是不顾谷中弟子的安危!我们不能让她留在谷里!”
说着,几名弟子便要冲进屋,抬手就要对归鹤动手,沈晏清慢悠悠站起身,身形依旧虚弱,却没动气,反倒顺势往归鹤身边靠了靠,半边身子直接倚在归鹤肩头,重量大半压了过去,语气贱兮兮的,带着几分戏谑:“哎,动手前先问问我啊?我带回来的人,你们说赶就赶,眼里还有我这个宗主吗?”
归鹤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抬手扶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指尖触到她单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心里不由得紧了紧。
弟子们愣了愣,没想到沈晏清会是这个态度,为首的弟子急声道:“宗主!我们是为了谷中安危着想!这妖女不安好心,留着就是祸患啊!”
“祸患不祸患,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们瞎操心。”沈晏清往归鹤肩头又靠了靠,脑袋微微歪着,语气依旧贱气,“她要是真有坏心思,第一个遭殃的是我,我都不怕,你们急什么?难不成,你们比我还懂她?”
“可……可她是正派弟子,是叛徒啊!”弟子们还是不甘心,握着兵器的手紧了紧,往前凑了两步,眼神依旧凶狠,“宗主,您不能意气用事!正派没一个好东西,她肯定是来害我们的!”
“正派好不好,不是你们说了算,也不是世人说了算。”沈晏清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较真,却没半点凛冽感,“我看她顺眼,就让她留下,谁要是不服,要么说服我,要么就憋着,敢对她动手,别怪我不讲情面。”
正僵持着,一道温和却带着分量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都围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沈无渊缓步走了过来,一身素色长袍,身姿挺拔,面色温和,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弟子们见状,纷纷收敛了怒气,低下头躬身行礼:“沈先生。”
沈无渊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倚着归鹤的沈晏清身上,轻声问:“晏清,伤势好些了?魔气没再作乱吧?”
“劳先生挂心,好多了,没什么事。”沈晏清从归鹤肩头直起身,语气收敛了些,却还是带着几分懒怠,没什么严肃模样。
“沈先生!”为首的弟子立刻上前,语气急切,“宗主把叛徒留在谷中,危及谷中安危,求先生劝劝宗主,将她逐出谷去!”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说归鹤的不是。沈无渊目光落在归鹤身上,平静打量片刻,缓缓道:“夜冥谷不分正邪,只看本心,她无恶意,便暂且留下,晏清自有分寸。”
“沈先生!这万万不可啊!”弟子们急着劝阻,却被沈无渊打断:“此事无需多言,你们退下吧,往后不得再寻衅滋事,违者按谷规处置。”
弟子们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抗,只能狠狠瞪了归鹤一眼,不甘心地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低声嘟囔着,满是怨怼。院外恢复平静,沈无渊走进屋,看向沈晏清手中的镇魔石:“魔气侵入心脉,每日用清心草熬药调息,配合镇魔石压制,别再大意,免得魔气再失控。”
“知道了先生,我记着了。”沈晏清颔首应下,重新坐回床边。
沈无渊又转向归鹤,语气平和带了几分告诫:“入谷便守谷规,不窥探隐秘、不私通外界,若有违背,没人能护你。”
“晚辈谨记教诲。”归鹤恭敬应答。
沈无渊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沈墨影看向归鹤:“跟我来,带你去住处。”
归鹤应声跟上,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屋内调息的沈晏清,见她脸色依旧苍白,才收回目光,跟着沈墨影往外走。住处就在隔壁,简陋却干净,沈墨影放下话“有人找事就寻宗主或我”,便匆匆离开。
归鹤坐在床边,抬手抚上脖颈间的伤口,指尖传来轻微的痛感,那是之前沈晏清魔气失控时,抵着她脖颈欲咬未咬留下的痕迹,虽不算深,却时刻提醒着她的处境。清霜殿无归处,正道视她为叛徒,寄身夜冥谷的前路迷茫,不知何时能洗清冤屈,也不知“善恶在人不在派”能否在江湖立足。
正思忖着,隔壁传来响动,归鹤连忙起身过去,推开门就见沈晏清倒在地上,镇魔石滚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她快步上前扶起沈晏清,探了探脉搏,杂乱又微弱,显然魔气异动。“沈晏清?你怎么样?”
沈晏清缓缓睁眼,眼神涣散,看到是她,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声音微弱:“没……没事,气没稳住……”话落,身体一软,懒懒散散倒在归鹤怀里,头靠在她肩头,气息拂过脖颈,带着草药香。
归鹤托着她的背,刚想扶她上床,之前的弟子又折了回来,见此情景瞬间炸了:“好啊!你竟敢对宗主动手!快放开宗主!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
弟子们握着兵器冲过来,眼神凶狠,就要对归鹤出手,归鹤眉头微蹙,刚要解释,怀里的沈晏清动了动,靠着她的支撑抬起头,非但没生气,语气反倒更贱了,慢悠悠道:“哎哎哎,住手住手,别动手啊。她没对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站不稳摔了,跟她没关系。”
弟子们愣住了,脚步顿住,为首的弟子不敢置信:“宗主,您是不是被她控制了?她明明……”
“控制什么啊,我清醒着呢。”沈晏清往归鹤怀里缩了缩,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语气贱兮兮的,“我就想靠会儿,她身上软乎乎的,比床舒服,你们有意见?”
弟子们被噎得说不出话,面面相觑,满是无奈又不甘,为首的弟子憋了半天,才道:“宗主,您……您注意身份,她是正派弟子……”
“身份哪有舒服重要。”沈晏清摆了摆手,语气不耐烦了些,却依旧没什么戾气,“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看着碍眼,赶紧走,再在这儿叨叨,罚你们去守谷口三个月。”
弟子们一听要被罚,不敢再多说,狠狠瞪了归鹤一眼,不甘心地转身离开,再也没敢回头。
等弟子们走后,归鹤小心翼翼将沈晏清扶到床上躺下,捡起镇魔石递到她手里:“好好握着,别再掉了。”
沈晏清接过镇魔石,按在胸口,闭上眼睛喘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几分自嘲,声音依旧微弱:“如今……也算是彻底的身败名裂了啊。我这形象,注定和邪魔外道脱不了干系。”
归鹤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她苍白却难掩灵动的眉眼上,想起她失控时拼命克制的模样,想起她护着自己时漫不经心却坚定的态度,心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认知,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你不是。”语气淡淡,眼神清澈得没有丝毫杂质,“在我的瞳中,你是稚态天成;察君之心,澄澈无垢。不困于俗事之扰,不忧于前路之茫,所行随心,所念皆纯。笑时眉眼弯弯,尽是清欢;静时眉目舒展,满是安然。无城府之深,无烦忧之重,天真未泯,烂漫如初,宛若清风拂草,自在悠然,无忧无惧,岁岁清宁。”
沈晏清猛地睁开眼睛,诧异地看向归鹤,眼底满是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身为夜冥谷宗主,平日里性子散漫惯了,总爱带着点贱气,旁人大多只敬畏她的身份、忌惮她的魔气,或是跟着传言骂她凶戾,从未有人这般细致描摹她,更不曾有人这般笃定地为她辩驳。
“你……”沈晏清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下意识避开归鹤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故作随意的别扭,“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没头没脑的。”
“只是觉得,这便是你。”归鹤续道,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却愈发清亮,“世人皆说你是魔派宗主,凶戾狠辣,却不知你本心澄澈,从未主动伤及无辜,哪怕魔气失控,也在拼命克制,不愿伤我分毫。你看似散漫不羁,实则心里通透,分得清是非善恶,不被正邪的标签束缚,活得自在随心,这便是最难得的。”
沈晏清愣了愣,转头撞进归鹤清澈坦荡的眼眸,那里没有丝毫偏见,只有纯粹的认可,心里像是被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下,暖暖的,之前的疲惫烦躁都散了些。她抿了抿唇,嘴角勾起浅笑,眉眼弯弯,没了宗主的凌厉,多了几分真切的清欢,语气柔和不少:“没想到,你倒是比旁人看得通透些。”
归鹤轻轻颔首,转身走到桌案旁,拿起沈疏离捣好的草药,找了个陶罐加水,坐在火炉边慢慢熬药。火光映在她侧脸上,柔和了清冷轮廓,多了几分暖意。
沈晏清靠在床头,握着镇魔石,目光落在归鹤熬药的身影上,眼神渐渐柔和,嘴角笑意未散。执掌夜冥谷这些年,她见多了人心险恶,听多了诋毁谩骂,早已习惯用散漫伪装自己,却没想到,狼狈之时,会被一个刚相识的正派弟子看穿本心,予她最真的认可。或许,留她下来,真的是对的。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镇魔石的凉意与草药香,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格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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