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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悉
◤第二篇章|VI|洞悉◢
◤幕间|直到再次重逢的世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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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崩塌的天幕下,他从无意识中醒来。
他还记得在失去意识以前听到了某个温柔的声音,那是人类一切的母亲或是姊妹,怜爱又如叹息,似乎柔软的、洁白的雪花,落在一切逝者与生者之上。
他缓慢站起身,动作滞涩,打量起身处的世界。
无色的、凝固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被剥夺,留下的只有水晶一般透明的轮廓,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灰烬。那是时间的墓碑,以纪念每一次曾造访此地的客人。
他停留在原地,仰起头,少女人形映入他的双眼。白色的皮肤、双眼、衣裙,与这个苍白的世界几乎融为一体。
它轻盈地落在水面,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感到一种悠长的困惑,与一簇即将熄灭的愤怒。为什么、对谁、他想要询问些什么?于是在他的沉默里,那个人形靠近了他,它踮起脚尖,那双银白的双眼如同满月的月轮在眼前骤然放大,直到他能看清瞳孔之中纤毫毕现的纹路。
『这里是隙间,箱庭的幕间,世界的狭缝,怎么称呼都随你喜欢。欢迎到来,闯入者。』
声音响起,如同玻璃破碎的脆响,带着有如实质的冰凉质感。
他的大脑混沌得就像是沸腾的原始汤,无数破碎的思绪于其中无休运动碰撞,而后形成新的思绪,周而复始。细小的有机分子经历数万亿兆次数相互碰撞,某一时刻,原初的有机大分子形成,他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一片掠影。
“松田……?”胸腔用力,吸气而后呼出,声带振动,吐出呓语一般破碎的语句。
而那个东西、或者存在,听懂了他想要问出的疑问,温和地笑起来。
『那孩子、在处理你惹出来的乱子,别着急,很快就会结束。』
他费力地一字一顿吐出语句:“你、究竟是……什么?”
它毫不掩饰笑得更明显,就像成年人听到孩子问出了一个蠢问题那样。
『我是这个箱庭/世界的管理者,以人类的视角看,我是神。』
它自顾自抬起手指点在他的眉心,指尖微凉的触觉刺穿皮肤,利刃一般刺入混沌的意识。他的神智由无意识之海的深处迅速浮起。
■彻底苏醒过来。
“你就是……和松田签下契约,让他被困在轮回里无法向前的神明大人,就是您吧?”
他忍着脑中的胀痛梳理上一轮中所见的一切细微:“首先是轮回。在这一轮,我回忆起了某些……不存在的记忆。这恐怕也和我如今在这里有关吧?”
“这么看来,阵平ちゃん上一轮会那么做也是故意的吧,为了以后的某一轮我能回想起这一幕。”说着他苦笑起来。
『你为什么会觉得,阵平是被迫的?』
它似乎真切地为此感到困惑。
“绝对不会被胁迫,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意志,松田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您许诺了什么,让他情愿放弃未来被困在时间的迷宫里?松田绝对不会为了利益放弃自由,除非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他停顿下来,语气变得非常轻柔,“……是我吧?”
“或者说,是我们。能够让他那种家伙肆无忌惮跳进轮回的,大概也只有我们几个的死亡了。”
神只是安静地、有些哀伤地、注视着他。
在形似人类少女轻柔的目光里,摇曳的怒火被轻轻吹灭,只留下烟雾一般弥散开的迷惘。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神情?身为无所不能的神明,为什么还会露出那样无可奈何的、悲伤的神情?
他移开与神对视的目光,坚定地继续阐述下去:“或许在您看来,权能、偏爱、赦免,这是您赠予松田的礼物,但对人类而言,遗忘并不能抹去曾经的痛苦,复生也无法让死亡不曾发生。
“死亡、痛苦、恐惧、仇恨、残酷、丑恶,这些都是存在的。践踏他人的末路,嘲笑他人必死的心愿,以伤害他人取乐,这些统统都是存在的。这就是人类。但是正因为如此,生命、爱、希望、未来,这些才是弥足珍贵的。
“彼此憎恶而又互相扶持,软弱地惧怕死亡而又如此渴望活下去,这才是人类啊,神明大人。”
神困惑地偏过头。
『这很奇怪……我不明白。』
他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果然无论如何,神注定无法与人类相互理解吗?
『你是如此认为的吗?你为此对我感到愤怒吗?』
似乎轻易察觉到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它的回答顺畅地连贯他的想法。而当他抬起头对上它的视线的那刻,他忽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
那寂静的目光洞穿了他的灵魂。
他打了个寒颤,在那一刻,他几乎感到全身被浸入冰凉的雪水。原来在神的眼中,他们每个人稚嫩得就如全然赤裸的新生儿。
这样的存在,即便是它将松田阵平从必然的死亡之中轻而易举地带出(*2)——
『但你仍旧并不认可我对阵平所做的,是这样吧。』
于是沉默再度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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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知多少次呼吸或是心跳以后,有人推开了不存在的门扉。
“望月姐,都处理好了,你和萩聊的怎么样?”
少女外貌的神轻巧地转过身看向突然出现的执行者:
『呀,已经都结束了吗?』
执行者撩开遮住眉眼只露出下半张面孔的宽大斗篷:“嗯,解决起来不算太麻烦,比上一轮容易多了。”说着执行者的注意力分给了在场唯一一个还没能搞清现状的人,神情复杂地看向此刻也正看向自己的那个人。
最终还是■最先打破沉默:“松田,不介绍一下这位一直和你保持联系的小姐吗?”
执行者僵硬的神情在一瞬间生动了起来,就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灵魂,笑着抱怨:“你和望月姐已经聊了有一阵了吧,还需要我介绍?”
“诶——这是当然,Hagiちゃん需不需要是我自己的事,但是介绍新朋友是阵平ちゃん的责任吧?”他露出委屈的神色。
执行者忍不住啧了一声:“……你也太熟练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少女神明悄然隐去了身形。他下意识看四周,被执行者轻松地叫停了无意义的寻找。
“不用找了,望月姐先回避了。大概是觉得祂在这里会打扰我们谈话吧。虽说只要是在隙间,祂在哪里都是一样的。(*3)”
执行者轻飘飘地瞥了眼■:“我说你,没想什么糟糕的事情吧。”
“同样的问题还给你比较合适。”疑问、被不动声色地推回了提问的人那边。
“从很早以前我就想说,毫不怀疑就如此轻易交付出全部信任,毫无保留信赖着神明的垂怜,这样的阵平ちゃん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吧?”
他收起所有的表情,似乎也变成这片苍白世界延伸出的一角。
“这一切,值得吗。”
执行者没有回答,只是微笑注视着他,他就知道了那个毫不意外的答案。
“我说啊松田,如果未来我遇到了别的意外,你要怎么办,继续跳进轮回吗?如果为了我苟活下去就要让你一直在时间复流浪,那我宁愿不要!明明阵平ちゃん最讨厌被约束了,却要被困在轮回里,这样也太残忍了……”
“听我说,萩。”执行者的声调平稳而干净,就像是脚下平静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就算遇到这根蛛丝(*4)的不是我,无论是你,或者是诸伏、班长还是zero,我们都会死死抓住唯一的希望。”
■反驳:“这不一样!我们的工作,你知道的吧,早在选择接受爆处班邀请的那天我就做好了觉悟,这和阵平ちゃん无关,是我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这份工作。有的事总要有人牺牲,我们都不会因为害怕死掉就放弃警察的工作。到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执行者轻轻叹息:“萩,你搞错了一件事。我所做的不是为你们铺好万无一失的道路,我只是在创造一种可能性。”
“……我们,拥有未来的,可能性?”他忍不住轻声重复。
何等残酷,他想,他曾想象过无数种难以逾越的未来,但他们没有未来。命运女神截断的并非生命,而是可能性。即便是如此渴望越过明天前往远方的他们,能够聚在一起欢笑的未来,原来一早就不存在。
“关于这一点我了解了,但还有一个问题。”他的嗓音滞涩,“现在你就算是受伤也不会轻易死掉,是这样吗?”
执行者迟疑地点头肯定。
他轻声问:“那这一次你受伤,也是仗着自己的特权乱来吗?”
尽管只有一瞬,但凭借对友人刻进骨髓的了解,他还是注意到执行者游移一瞬的视线。
他猜对了。
执行者语速飞快地解释:“那个时候望月姐已经提醒我了!但在我后面还有路过的普通民众,按照那个渣滓的性格,要是没有撞到我很难说会不会对普通民众下手!”
他依旧沉默着。职责,正义,理想,超越生命的存在从来不只一个,他甚至不忍责怪友人的牺牲,一如执行者在过往每次为了一千二百万人的性命踏上摩天轮的72号轿厢,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阵平ちゃん,对现在的你来说,生命是什么?”他又叹了口气,轻得就像是叶尖的露珠掉落,“不需要回答我,我只是希望阵平ちゃん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拥有特权就会麻木,对死亡麻木,对危险麻木,但这是不对的。生命因为只能活一次所以弥足珍贵,即使拥有了复活和反悔的权利,个体每一次的生命价值也不会因此变少。
“如果拯救我的代价是阵平ちゃん不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话,我也没办法热爱被你拯救的生命。”
他浅灰色的双眼直视着执行者被斗篷与稍长的卷发重重遮住的漆黑的双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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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这个完全凝固的世界在他的眼中重新流动起来,天空崩裂,阴云涌动,雪花落下,水波摇曳。少女身形的神从执行者身后走出,打断了两个人已经趋于沉默的对话。
『要没时间了。』
它轻声说道。
『你要怎么处理这孩子呢,阵平?如果你没有别的打算,就由我来抹消他的存在。』
执行者仰起头彻底拉下斗篷甩了甩卷发:“既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想必你应当有了打算吧?”
『这并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或者说这孩子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它苦笑着摇摇头,接着解释。
『你留下的指引太过明显,这孩子又太敏锐,仅仅依靠着已经被清除掉的记忆的残余就拼凑起来跨越轮回的桥梁。这已经超越了因果的范围,他差点创造出一条并不存在的时间线。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因果赋予了这孩子几乎超越整个世界的权力。』
“然后呢?这个轮回究竟是……”
『大概你已经猜到了。突然收回一切记忆又再次直面你的意外,他绝望到在某一时刻产生了毁灭的愿望,而恰巧那一刻的他被赋予了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雨滴落进窄小的瓶口,于是十全十美的结局诞生了(*6)。』
“也就是说这家伙差点掀了整个箱庭,所以你不得不终止了时间。没错吧?”
它点了点头。
差点造成世界毁灭的元凶旁听了整场关于自己的控诉,正试图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神的视线羽毛般轻飘飘落在他的身上,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他回不去了,如果强行抹去记忆让他回到箱庭中,那么新的残余也会随之产生。以这孩子的灵感,通往不存在的桥梁只会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大概会彻底崩塌吧?这个世界。』
他弱弱的举起手:“那个……所以我可以问问,神明大人打算怎么处理Hagiちゃん吗?”
执行者死死拧起眉毛:“那么升维呢,就像当初对我那样?”
『做不到。这孩子是被我强行拽进隙间的,本质上依旧只是普通的人类。升维的过程太过痛苦,身为人类的存在会在一开始就因为极端过载的痛苦而直接选择自我毁灭。』
它沉默地思索片刻,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有一种可能的方法哦。如果被抹除的记忆会产生不确定的风险,那么在他回到箱庭以后将这份记忆归还,记忆的残余被补全,应该就能解决当下的情况。』
执行者依旧皱着眉,有些犹疑地询问:“这么庞大的记忆,会对他本人有什么影响吗?”
『我不知道。如果意志不够坚定,那孩子大概会彻底崩溃,丧失理智或者了结自己都说不定。不过在下一次轮回结束后我就可以试着控制归还的记忆数量,大概就可以压在这孩子崩溃的边缘。』
即便二者的交谈涉及太多前所未闻的内容,然而身为话题的主体,他依旧极快理清了讨论的核心。在听到无法收回全部记忆的瞬间,他无比激烈地反对起来:“请允许我拒绝!神明小姐,这是属于我的记忆,我想我本人应当有权利决定吧?”
“萩原,不要任性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国中生小鬼的试胆大会吗?只要超出承受的范围,你就会直接疯掉的!”
“有神明小姐的帮助,还有以后的轮回。我们还有充足的尝试时间,不是吗?”
“那万一呢?如果某一次望月姐没能来得及拦下你,如果你彻底失控,如果你的存在不得不被抹消,到那个时候要怎么办?”
“你也说了这是万一的情况,对吧?一切事件都有发生的概率,这次我想踩一次油门。”
执行者有些颓丧地捂住脸:“你就是在报复我放任自己受伤吧。”
他笑起来:“真的不是哦,我只是想留下这些记忆,总之放心吧,我还等着阵平ちゃん来拯救我呢。”
执行者没有理会他故作浮夸的安抚,收敛起散漫的态度正色说:“这一次随你想做的,但也要答应我,如果这个周目你出了意外,我会第一时间切断轮回,并且以后的每一轮由望月姐有节制地归还你的记忆。可以答应吗?”
“这不是打算得很清楚了吗,松田。”他轻轻笑起来,“那就一会儿见。”
执行者拽起兜帽也笑起来:“啊,下一次/下个轮回再见吧,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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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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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再次相遇的世界(Into the New World)》,少女时代的出道曲,在韩国具有很高的国民度,象征着希望与不放弃的精神。
2 扭转生死倒置时间在望月做起来也不轻松,这里萩原还没能理解望月作为“神”的限制。
3 望月的回避只是一种形式,毕竟在隙间里,身处在哪里对祂实际上没有区别,都能听到谈话。
4 “人类无法经受诱惑,当被迫身处在地狱一般绝望的深渊之中,眼前要是出现了逃生的蜘蛛丝,一定会紧紧抓住不放的。”捏他自《黑执事》。
5 隙间没有色彩。
6 “十全十美的悲剧产生了”,原本出自亚里士多德对《俄狄浦斯》的评价(据传),本处捏他自游戏《重返未来1999》中6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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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
这样的话,我们的二周目也彻底结束啦。撒花~
这个周目彻底完成了对萩原的救济,也就是追根溯源搞清楚了那两个炸弹犯是谁,然后把人抓进局子了,可以理解为这里的因果线也被修改了,松田到的晚一些就是在处理这件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正义必将战胜黑暗!(乐)
周目最开始萩原最先意识到松田的谎言,也最先意识到松田的离世,从而认定穿越的存在;其后撞到松田的虚空谈话,从而经过一系列神奇的误解(比如说以为松田有幻觉)最终推断出了某些超越认知的存在(也有松田自己直接开闸泄洪的原因……主要原因!),最后的觉醒整了个大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解释清楚,萩原受刺激以后差点把世界掀了。
设定里萩原洞察和灵感都非常高,类似于COC里侦查95灵感90这种程度,所以非常容易触发超越的认知,就是一不小心就会疯掉或者拉着世界一起疯掉那种。(挠脸)
所以最后的处理是绕过升维直接觉醒了,也就是先抹掉记忆,在下一轮开始以后归还。
讲到这里提一句相关的,松田之所以会意识到记忆太多可能对萩原产生影响是因为他自己的状态也快崩掉了,因为累积的记忆太多,下周目会处理这件事。
之后是松田,开场自爆我没拉住,和萩原坦白局我没拉住,咖啡馆二次坦白局我还没拉住。……松田你真的好叛逆!(摊手)总之就是这样,前半段都是他牵着剧情往前猛猛冲。
到后半段我唯一设计好的剧情就是11月7日那一系列意外伤到他的手让他不能去拆弹。当当,一周目的因果call back,一周目松田修改后的因果线里拆弹现场都没有出现松田,所以松田在这个周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那两个地方,才会有那一系列看起来非常刻意的意外,俗称概念神的恶意(什么)。
大概剧情解释也就是这样,剧情的第一个阶段也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会是新的开始,松田田勇闯组织,请期待吧!(飞速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