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与卫星（GB）

　　右尺桡骨双骨折。

　　林玥尧看着报告单上那拗口的名词，又看了看自己被石膏完整包裹的右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天林玥尧被砸伤后，已经藏到桌下的员工突然不知从哪获得了勇气，纷纷从桌底钻出来挡在林玥尧面前，嘴上质问着砸人那人，说什么都要讨个说法。其余几个没钻出来的则赶紧把林玥尧拉到桌底，悄悄打了120和报警电话。

　　场面实在混乱，直到现在林玥尧做完手术，再次清醒，他才慢慢顺完这之间发生的事。

　　这下好了，看来是不得不歇业休息了。

　　屋外突然吵吵嚷嚷，是民警带着昨天醉酒闹事的那几人来看望林玥尧来了。

　　几人清醒后又想起前途、想起家人来了。他们担心留下案底，便和林玥尧商量说他们给林玥尧五万块钱，看这事能不能私了。

　　事已至此，林玥尧也懒得追究。对方愿意主动来道歉赔偿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几人离去，一直提着一口气的林玥尧这才完全放松地瘫在病床上。药劲稍微褪了些，手臂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一天没吃饭的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但此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想动，不想下床。他侧头避开窗外刺眼的光，只想先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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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间，林玥尧闻到了一股诱人的油香，仔细辨认，似乎是花菜和红烧排骨的香味。

　　迷迷糊糊坐起身，使劲揉了揉眼，林玥尧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小时候的房间里，门没关严，客厅里热闹的声响便混着饭菜香挤进门缝。

　　他小心翼翼透过门缝看着屋外的景象，父亲已经铺好桌子坐下，母亲和妹妹则在厨房忙前忙后来回端着菜。

　　没一会，丰盛的晚餐便全部盛与桌上，果然有爆炒花菜和排骨。

　　母亲和妹妹落座后，发现还有一个空位。

　　林玥尧听到母亲问：“哥哥呢？哥哥怎么还不来吃饭。”

　　“哥哥在房间里睡觉，我去叫他。”

　　稚嫩的声音说完就哒哒哒地往林玥尧所在的方向跑来。

　　林玥尧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攥紧。他心跳不断加速，犹豫要不要重新回到床上躺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玥尧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但很快，他的心又沉下去了。脚步声径直越过林玥尧的门口，跑向了更里面的房间。妹妹经过时，连片目光都没递给林玥尧所在的房间。

　　隔壁响起清脆的敲门声：“哥哥快来！我们开饭啦！”

　　回答妹妹的是一片静默。

　　“哥哥？”

　　砰！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了门上：

　　“都说了不用准备我的饭了！”

　　妹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懵了瞬，等反应过来，顿时大哭起来。母亲赶紧赶来安慰妹妹，父亲则重重拧了几下门把手——纹丝未动。

　　本就有些不悦的父亲此时一团火直接烧到头顶，乓乓几拳砸在门上，把门敲得震天响，敲完还不够解气，扯着破锣嗓子就开始和哥哥翻旧账，细数着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不是。

　　隔着墙，屋外的吵闹声闷闷的。

　　林玥尧心里也闷闷的。

　　他叹了口气，轻轻将门合上。准备转身时，后背却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玥尧哥，不是吃饭了吗，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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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

　　转过身，林玥尧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正站在芩乡老宅的客厅一角发呆。

　　外婆和外公已经坐下，就等着林玥尧过来一起动筷子。

　　林玥尧愣愣地走过去，发现桌上尽是他爱吃的菜，爆炒花菜、红烧排骨、炸茄子、……小小一桌摆得满满当当。

　　中间空出来些地方，他以为还有菜没拿，刚准备起身，屋里便变得一片漆黑。

　　一转头，发现望暹正端着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从厨房里走出来，温暖的烛光映在她笑盈盈的面庞上，眼睛和嘴角都发着光。

　　她走得小心翼翼，林玥尧怔愣几秒后赶紧迎上去接，结果被望暹灵巧地避开：

　　“哎，你过生日，你好好坐着就行，今天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哦……好。”林玥尧呆呆地应下，看着望暹一步步将蛋糕摆上餐桌的主位，然后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生日帽，稳稳地戴在了林玥尧头上。

　　见林玥尧还呆站在原地，望暹过去扯过他的手，把他摁在座位上坐好，说：“好啦，寿星到位，我们今晚的生日派对就准备正式开始啦！”

　　坐在对面的外婆外公温柔地注视着林玥尧，双手放在胸前，做好了随时为他歌唱生日歌的准备。

　　火光照得每个人眼底都湿漉漉的。一桌好饭，家人在畔，多平常幸福的一天。

　　“玥尧哥，你快点吹蜡烛许愿吧，我要等不及了。”

　　“好，现在就许。”

　　林玥尧双手交叉紧紧握在胸前，微微低头，双眼紧闭，宛如面对神明般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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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玥尧……哥，玥……林，小林……小林哥……”

　　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原本近在耳边，如今却越拉越远。唤他的人声里还夹着一些细微的噪音，他皱了皱眉，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像被人用胶水黏住了一样。

　　“小林……小林哥……”

　　林玥尧紧握在胸前的双手抽动了下，他感到有人正轻拍着他的手。

　　“小林哥。”

　　“！”

　　因睡着垂落到一侧的头猛然摆正，光线有些刺眼，林玥尧眯了好一会才慢慢适应。

　　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手刚抬起就被人摁了回去。此时麻药几乎完全褪去，身体的扯动带着他的右手痛上加痛。

　　林玥尧没忍住“嘶”了一声，左手下意识摸上右手，却只摸到坚硬冰凉的触感。他微微抬起脖子，看到左手带着手环，右手打着石膏，环顾四周，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原来还在病房里。

　　床边坐着一个人，见林玥尧醒来，便把保温袋里的饭盒拿了出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饭店老板的女儿小好。

　　林玥尧在蕉蒲不认识什么人，本想着给几个员工开点工资，让他们偶尔过来帮帮忙就好，没想到他们直接把他受伤住院的消息告诉了小好。

　　如今人带好饭菜过来照顾，赶人家走也不是，留人家在这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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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爸爸店里不忙吗？怎么来了？”疼痛混着饥饿使体格本就没那么好的林玥尧在此刻显得更是虚弱，他努力提起精神，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需要被照顾，但效果适得其反，说话的声音都几乎不经过声带了。

　　“他听说你住院，说什么都要拉着我过来看看你。”小好显得十分不情愿一样，边说边将饭盒一一打开给林玥尧展示。

　　“他说你在这边独自一人，受伤了肯定也没人帮忙照应。我下午和他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就没叫醒你。你醒前不久他才刚走，晚上店里忙，他不在不行，所以就留我在这照顾你咯。”

　　小好怂怂肩，将勺子放在林玥尧的饭盒边上。

　　饭盒里有花菜、排骨、清口的白灼生菜以及一碗白粥。

　　“你现在要清单饮食，你平时爱吃的那几样我就没多拿。你主要多吃菜，喝点粥垫垫肚子。”

　　“好……谢谢，太麻烦你们了。”林玥尧起身坐起，小好便顺手扯过枕头垫在林玥尧的背后。

　　“出门在外互相多帮衬，没什么的。你快吃吧，拿出来一会就凉了。”小好催促道。

　　林玥尧轻轻点头，用左手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些粥。慢慢抿到嘴里。

　　温热的触感很快浸润林玥尧干涸依旧的口腔，热粥下肚，血液循快加快，人也渐渐暖和起来。

　　但到吃菜时，林玥尧却犯了难。放在餐具盒里的勺子不算大，舀粥刚好，但排骨，青菜这些大块的，就跟长了腿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肯好好盛到饭勺上。

　　梦里心心念念的饭菜就在面前，此刻却可望而不可即。林玥尧微不可察地用鼻子叹了口气，想着就当遵医嘱养生了。

　　小好给林玥尧接完水回来，发现林玥尧光吃粥，菜都没怎么动，便开口问道：“是不是用左手不方便，要不我喂你吃吧。”

　　她说着便掏出餐具盒，拿出里面的筷子。

　　林玥尧赶忙制止，说：“不、不用了，我现在没胃口，不是很想吃。我喝些粥就好了。”

　　“要不还是吃点，光喝粥又顶不了多少胃口。一会你要是半夜饿了，一个人在这多不方便。”小好说着便端过林玥尧面前的饭盒，夹起一颗花菜就喂到林玥尧嘴边说：“试试，看看这段时间没吃，我爸的手艺有没有变化。”

　　林玥尧怎么说也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性，突然被一个并不算熟的同龄女生喂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你现在手受伤，情况特殊。你现在多吃点，才能恢复得快啊。”小好像有读心术一样看出了林玥尧的犹豫。

　　林玥尧此刻就像被架在烤架上的乳鸽，行动受限，只能受制于人。但他还是觉得不妥，想在挣扎一下：“真的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晚上饿了的话会有护士帮我——唔！”

　　不等林玥尧说完，小好便直接将菜塞进了林玥尧嘴里，说：“好啦，之前我爸受伤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晚上的事晚上再说，现在有现成的热乎的，多少吃一点吧。”

　　人家都喂到嘴边了，此时吐出来会不会显得不礼貌。于是林玥尧便接受了对方的帮助。小好喂着，他便默默嚼吧嚼吧，全程垂着双眼，几乎要把盒饭盯出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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