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传授锁息
卡斯珀在药浴里昏沉之际,澄翼阁的檐角正掠过一道黑影。
没有瓦片碎响,没有风动铃惊——那影子像夜色本身被撕下一缕,贴着墙根滑到后窗,指节轻叩,节奏三长一短。
石砚的暗号。
卡斯珀猛地睁眼,水波一颤。
他披衣而起,窗扉无声启开一条缝,灌进廊下灯笼的薄光。
石砚蹲在外沿,掌心托着一枚被血污浸透的软革——像是从某件内甲上生生撕下来的。
“少爷,”石砚声音压得极低,“您看这纹样。”
灯笼光斜照,软革上扭曲的藤蔓与眼睛,在血污里像活过来一般,正冷冷回视卡斯珀。
暗瞳。
白日演武场被阿拉里克摔得七荤八素的骨头,此刻一齐发疼。
卡斯珀探手接过软革,“哪来的?”
“暗卫在排水口外三十里找到的。”石砚喘了口气,
“尸体被兽群啃得只剩半边,这革片却被人缝在里衣最贴身处,像故意留的。”
“故意”二字,让卡斯珀耳膜嗡然。
他忽然意识到:暗瞳不是失手漏出线索,而是在故意相请。
“还有。”石砚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得极细的薄绢,展开仅两指宽,上面用朱砂描了一枚小小的星轨,与《星络残卷》第一幅循环图,竟有七分相似。
卡斯珀的呼吸停了一瞬。
“尸体心口被挖空,这东西就塞在骨缝里。”石砚声音更低,“像是……送给您的见面礼。”
夜风贴背而过,吹得湿发布满寒栗。卡斯珀抬眼,看见石砚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水珠沿颊滚落,像汗像血,像被谁提前抹上的战纹。
“继续查。”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兴奋,“查星轨,查革片来源,查——”
话音未落,院墙外忽起一声极轻的铜哨,短促尖锐,像夜枭折颈。
石砚脸色骤变:“暗卫换岗警号!我得走。”
黑影一闪,窗扉阖拢。
卡斯珀独对烛火,指腹摩挲软革,血污被药香一蒸,竟透出诡异的甜腥。
那股熟悉的精神牵引,自革片深处渗出,钻进他掌心,与《星络残卷》的循环图遥遥共振。
他忽然明白:再躲下去,只会被暗瞳牵着鼻子走。想反客为主,就得让对手看清——他卡斯珀,敢亮出自己的獠牙。
卡斯珀披了件玄青短袍,衣带松散,黑发半湿,赤足蹬进软底靴,就向演武场走去。
夜露浸得靴面发冷,他却觉得血液在烧——
白日里被阿拉里克摔出来的淤青还在作痛,可疼痛此刻成了最好的药引,把骨子里的狠劲全勾出来。
演武场遥遥在望,火把未燃,唯有一线月色劈开黑暗,落在场中央那道背脊如刀的身影上。
阿拉里克竟也在。
白日训练已毕,夜里却来——这是阿拉里克的“加餐”。
卡斯珀舔掉唇角药浴的苦味,抬步踏入沙地。
沙粒被夜露浸湿,踩上去悄无声息。
“来了。”阿拉里克没有回头,声音散在风里。
“属下沐浴耽搁。”卡斯珀在距他三步外停住,故意让里衣领口半敞,锁骨处被热水蒸出的淡粉尚未褪尽,“大人莫怪。”
阿拉里克转身,目光逐渐往上掠,掠过衣襟缝隙里若隐若现的胸膛,最后停在耳后——那里有一块白日训练留下的擦伤。
“怕吗?”阿拉里克问得突兀,却与昨夜那句“你怕吗”重叠。
卡斯珀笑了一下,眼底却冷:“怕。”他抬指,轻轻点在自己心口,“但更怕止步于此。”
阿拉里克喉结微动,好似被那指尖点中的是自己。
下一瞬,他袖袍一震,掌中已多了一条乌金软鞭——鞭身一指粗细,布满细鳞,月光下像一条沉睡的蟒。
“今夜,不摔你。”阿拉里克手腕轻抖,鞭梢在沙地划出一道深沟,“教你‘锁息’。”
锁息——卡斯珀在书房卷宗里见过:高阶雌虫将精神力凝成细丝,锁敌气息,一击毙命。
阿拉里克却说要教给他,一个卑微的雄侍。
“握住。”阿拉里克将鞭柄抛来。
卡斯珀抬手接住,掌心却被倒鳞刮得生疼。
很快,阿拉里克的精神力已至——冰冷、锋利、带着战场的血锈味,像千万根细针沿他臂骨逆流而上,直逼心脉。
“锁我的息。”阿拉里克一步逼近,两人之间仅剩一拳距离,
“锁得住,活;锁不住——”
他指尖点在卡斯珀喉结,轻轻下滑,停在锁骨凹陷,“回去。”
卡斯珀呼吸骤停。
对方的精神力太霸道,他却必须在这强大的精神力里找到一条缝,把“锁息”的扣环卡进去。
“是。”他闭上眼,任由阿拉里克的气息灌满胸腔,却在洪流最深处,捕捉那一丝最微弱的搏动——阿拉里克的心跳。
咚、咚、咚。
沉稳、有力。
卡斯珀忽然想起《星络残卷》第二幅图:
星轨绕行,逆转生死。
他试探着让精神力放弃对抗,顺着那心跳节奏,一圈圈缠绕——像藤蔓缠眼,像软革上扭曲的纹样。
阿拉里克眸光微动,似是意外他竟真能找到缝隙。
下一瞬,卡斯珀猛地睁眼,指尖施力,乌金鞭倒鳞根根立起,鞭梢如毒蛇吐信,直点阿拉里克左胸。
鞭未至,精神力先至——细若游丝,却精准地缠住阿拉里克心口那一缕气息,狠狠一收。
啪!
一声脆响,鞭梢在阿拉里克指间停住。
两股精神力相撞,沙地以两人为中心炸开一圈涟漪,细沙如雨。
卡斯珀虎口迸裂,血沿鞭柄滴落,却笑了:“锁住了。”
阿拉里克低首,看着他掌心的血痕,眸色深得像要吸走月光。
良久,他松开鞭梢,指尖沾了卡斯珀的血。
“不错。”声音沙哑,像刀刮过砂石,“再锁一次。”
第二次锁息,比第一次更狠。
阿拉里克直接释放了半成精神力,沙粒被压得簌簌作响,像被无形的巨手碾磨。
卡斯珀的胸口如遭重锤,耳膜嗡鸣,他却干脆弃鞭,赤手空拳迎上——
拳到半途,化掌为刃,直插阿拉里克肋下空门;精神力却反其道而行,柔若春水,贴着阿拉里克腰侧滑过,绕到背后,猛地缠紧!
阿拉里克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嗯?”,像猛兽被挠到逆鳞。
他探臂,一把攥住卡斯珀的后颈,将人整个提起来。
“胆子不小。”阿拉里克的声音贴在他耳后,呼吸灼热,“敢用柔劲骗我?”
卡斯珀被勒得眼前发黑,却笑得肆意:
“大人教的——锁息,不拘手段。”
话音未落,他忽地抬膝,撞向阿拉里克腹下空门。
阿拉里克眸色一沉,提着他后颈的手骤然松力,另一手却顺势下滑,扣住他膝弯,往上一掀——卡斯珀天旋地转,背脊重重落地,沙粒灌进衣领。
未及喘息,阿拉里克已单膝压下,膝盖顶在他腿边,手掌覆在他喉结,只需轻轻一收,就能折断那截脆弱骨头。
可阿拉里克却停住了。
他俯视着卡斯珀,目光掠过汗湿的额发、泛红的眼尾、因喘息而微张的唇。
“锁住了?”
阿拉里克低声问,掌心却顺着喉结下滑,停在锁骨凹陷,指腹沾血,缓缓摩挲。
卡斯珀被压得动弹不得,却清晰感觉到对方精神力正顺着那一点血,反向侵入——不是压迫,而是探索,像猛兽在嗅闻。
他心口剧烈起伏,精神海却因刚才两次强行锁息,泛起细密的疼。
可疼痛之外,却有一股陌生的、近乎贪婪的渴望,从骨髓深处爬出来——想更近一步;想撕开阿拉里克的胸膛,看看那颗跳动的心脏;想把自己烙上去,让“锁息”不再是技巧,而是契约。
阿拉里克忽然俯身,唇角贴着他的耳廓,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第三次,给你个奖励。”
“锁得住,本座许你一个吻。”
卡斯珀瞳孔骤缩,血液瞬间炸成漫天星火。
第三次锁息,卡斯珀放弃了所有花哨。
他抬手,指尖抵住阿拉里克胸口,顺着那道被鞭梢划破的衣料裂缝,缓缓插进去——
指甲刮过皮肤,留下一道细白的线;精神力却凝成一点,比针尖更利,直刺阿拉里克心口最微弱的那缕气息。
阿拉里克没动,任他探索,任他侵犯,仿佛一座敞开城门的王都,等他长驱直入。
一息、两息、三息——
卡斯珀指尖忽然触到一道极细微的波动!
他心头一震,精神力本能地缠上去,狠狠一收!
啪——
无声的脆响,在两人的胸腔里同时炸开。
阿拉里克的呼吸第一次乱了节奏。
卡斯珀趁机抬头,唇角擦过阿拉里克下颌。
“我锁住了。”
下一瞬,天旋地转。
阿拉里克扣住他后颈,反客为主,唇狠狠压下来——不是浅尝辄止的“奖励”,是掠夺,是确认,是把“锁息”反扣在卡斯珀身上,让他无法逃离。
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沙粒被碾得粉碎。
卡斯珀被吻得喘不过气,却伸手死死攥住阿拉里克的衣襟,指节发白。
他在阿拉里克的气息里,尝到铁锈、尝到薄荷、尝到演武场未散的尘——更尝到一种近乎野蛮的、被认可的狂喜。
良久,阿拉里克松开他,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阿拉里克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笑,“卡斯珀,从今日起,你。”
“——是我的。”
卡斯珀深深的看着阿拉里克的眼睛,但笑不语。
夜已深,演武场的火把方点起,将两道影子拉得极长。
阿拉里克负手而立,看卡斯珀弯腰拾起乌金鞭,血沿指缝滴落,却没喊一声疼。
“明日寅时,继续。”
“是。”卡斯珀转身,赤足踏过沙地,背影被火光镀上一层薄金。
阿拉里克抬手,唇角一点猩红被指腹抹去,却抹不掉眼底那簇新燃的火。
锁息已授。
接下来,该教“青鸟”如何——
杀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