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深耕记

　　郑辉满意地点点头，走进药铺，一切井井有条，窗明几净，问过来的掌柜：“这几日养容丸卖得怎么样？”
　　掌柜笑着捧来账本：“卖得极好，郎君看看。”
　　郑辉接过来翻看着：“怎么这几日有些回落，可做了回访？”
　　掌柜不以为意：“做了回访。这也是正常现象，初始促销力度大，多买的人较多。
　　加之这几个月城中最大的脂粉店〈芝颜馆〉出了一套面脂，几只瓷瓶装一盒，为之一套装。附赠许多小玩意儿，在城中娘子中极其受追捧。
　　一些娘子觉得敷面比内服稳妥，且见效明显，是以养容丸销售有些回落。”
　　郑辉好奇：“面脂？据我所知，都是加了铅粉才能达到美白的效果。这个面脂也是这样吧。你没和买养容丸的女娘们普及铅粉的危害？”
　　“说了。我也叫人去芝颜馆买了面脂，查看起来，似没有铅粉。”交代伙计去取东西。
　　伙计抱着一个大盒子出来，摆在桌上，郑辉腾地站起来。
　　碧绿的绢布包裹的盒子，上面镶嵌一块木牌，雕刻着大字‘芝颜馆’下面一行小字‘菁纯赋颜八件套’。
　　这个叫法怎么有点熟悉，以前就有这种起名方式？
　　郑辉皱眉打开包装盒，同样碧绿印花的纸包裹写着：
　　‘玉容云肤皂’，这是洁面的；
　　‘琼浆凝露’这是爽肤水；
　　‘金盏玉礲膏’这是面霜；
　　‘星眸初晞霜’这是眼霜；
　　‘璇花润颜膜’这是面膜？
　　另外几样化妆品：
　　‘金埒霞晕胭脂’‘星渚流光眸彩’‘凝朱口脂’‘青螺烟黛笔’
　　郑辉视线落在‘青螺烟黛笔’与‘玲珑刃’上。
　　郑辉手有些颤抖，拆开包装，竟真的是一支粗一些的眉笔，已经削尖了一端。
　　拆开‘玲珑刃’竟然是一只最常见简易的转笔器。
　　郑辉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努力控制住情绪。
　　掌柜见郑辉看得认真，也表达兴趣：“小娘子们的东西就是精巧，最是城中的时世样，只是这价值也是不菲，伙计问了掌柜这一套面脂能用一月余，胭脂水粉用得长些也不过两三月，价钱着实不低。”
　　郑辉将盒子装好：“这套我带走。”叫随从：“文元把钱结算到账上。”
　　郑辉急匆匆地朝芝颜馆走，心中百味杂陈。
　　到这里十八年了，从一个婴儿身体里醒来，只短暂地感受几天有母亲的人生，亲生母亲就血崩去世，一年后父亲娶了江南商户凌家的女儿，成了他的继母。原本他叫郑辉穿越后祖父起名耀华，周岁抓周晚宴，他指着月光叫辉，祖父高兴给改名郑辉字耀华。
　　他太孤独了，忽然有了同一世界的人的消息，仿佛遇见亲人。
　　只是他不知道，在隔壁的一条街，他的老乡陈曦，正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陈曦背着包袱，像外地来的旅人。
　　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按原计划，在附近找一家旅店先住下，明日出城。
　　宝妈妈此时，应该在各个城门都安排了人手，一定以为她会急着出城，她原本也打算反其道而行。
　　只是意外突生，原身容貌发生了变化，这件事之于蝶兰苑的辰辰似乎是好事，只是对于她，潜在的风险并没降低。
　　原身易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大的坑，她是谁，为什么改头换面进了蝶兰苑。
　　还有一件事她隐约觉得，应该能找到答案。
　　在她醒来不久就发现贴身穿着的里衣有些硬纸板的手感，一直小心收藏，从来没敢拆开清洗，平时压在床板底下，出逃这几天一直贴身穿着。
　　在蝶兰苑一直精神紧绷，危险的环境没敢贸然拆开，如今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应该看看那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银票、地契。
　　如果是她的笔迹不同能不能提出钱来，该怎么兑换？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又吓陈曦一跳，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靠近压低声音：“小娘子当心街上的泼皮，快些家去，莫再独自一人出来。”
　　陈曦一惊，妇人挡着她佯装两人相识，陈曦稍微侧身看到对面店铺树下靠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在不时地暼向她。
　　低声和妇人道谢，妇人问她去哪，陈曦抬眼看不远处的匾额写着‘李家旅店’指着前面说：“我去李家店，兄长在那等我。”
　　妇人放下心：“有人做伴就好。”说着挎着篮子走了。
　　陈曦不敢朝两个泼皮看，目送妇人离开，心中抹了把汗，吓坏了，以为是拐带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陈曦进了李家店，掌柜李忠从柜台后抬起头，眼睛眯了眯：“郎君可是歇泊？”
　　陈曦见掌柜头都要贴到柜台上的账本了，猜测这个掌柜是个近视眼：“住店。”
　　李忠问：“郎君是住阁子、单铺还是大铺？”
　　了解后得知单铺和大铺都混住，区别只是单铺用屏风遮挡，大铺则就是个大通铺。
　　陈曦交了钱要了一间临街的单间。
　　回到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把包袱放下，着急拿镜子。
　　此时她仍然沉浸在容貌变化的震惊中，之前的丑女准确说来不能算和她以前的容貌毫无关系，很接近初高中军训后的状态，而现在更接近穿越前的样子。
　　陈曦思考时习惯地摸下颚上的黑痣，却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仔细查看下颚原本长黑痣的位置，用手抠了抠，有点痒，像是被虫子咬过又像长痘似的有些红肿。
　　陈曦震惊得回不过神，这个身体太太不对劲了。
　　对原身的身世，之前她一无所知，宝妈妈没说，她怕露馅从来没问过，一直以为也是被父母亲人卖掉的。
　　可是现在她发现，原身神秘起来。
　　忽然变化的面容和身高，还有随身的玉佩也绝不会是赝品，身份肯定不是普通农户的女儿。
　　神秘的易容术，衣服里藏着的东西，此人到底是什么人？
　　最关键的是易容术怎么忽然被解开了，那么高明的易容术到底是怎么解开的？
　　她摸着下巴，难道和黑痣有关？
　　怎么掉了呢，难道和昨晚的事有关？
　　一系列的问题搞得陈曦头大。
　　毫无思路，还是先吃饭吧。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时她忽然反应过来，那两个人不可能是宝妈派来的，是因为认出她了？
　　不会。
　　如今她已经改头换面，从辰辰升级成了2.0版本，虽然和原来的辰辰仍有几分相像，但是肤色身高甚至连声音都发生了变化。
　　也就是说从宝妈妈那里来说，她现在很安全；但是原身有没有遗留问题现在却不好说，还是要小心行事。
　　陈曦从旅店窗户远远看去，那两个泼皮已经不在树下。
　　街上没有什么异常，终于放下心来，先下楼吃点东西。
　　陈曦刚下楼，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两个伙计跑到门口去查看。
　　陈曦跟在李掌柜身后，站在门口，与两名到店的男子走了对面。
　　李掌柜和两人打招呼，看来是熟人，几人都站在门边看发生了什么事。
　　范宗尹见到辰辰愣了一下，见对方并没认出自己，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另外一人是郑辉，此时正失魂落魄。
　　他去了芝颜馆，一无所获，伙计一问三不知，掌柜只说是保密配方概不外传。
　　他要在这里盘桓数日，不仅要去鄂州与船户行会的几个大东家商议航路的事，还要打探老乡的事，明日去山上打听打听，看看和尚知不知道些什么。并没留意都在吵嚷些什么。
　　陈曦却看得津津有味，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哈哈哈，你认不出我吧。
　　正在激烈争吵的三人，又是美貌少年主仆二人，又是当街纵马，还真是个纨绔。
　　这次是与卖杏子的小贩相撞。
　　小贩拉着枣红马大声叫喊：“诶，诶，怎么回事，这街道这么宽，你二人骑马跑得还这般快，撞坏了我的车和杏子还想要跑。”
　　拉拽着马的缰绳不让二人离开。
　　小五在一旁解释：“我们会赔钱，你先放手，我家郎君有急事，好叫郎君先走。”
　　小贩自然不答应：“你拿出钱来，得看怎么赔法，我这车是上好的椴木所造，至少值一千文”
　　小五跳起脚来：“就这么破的太平车，一千文，你怎么不去打劫。”
　　小贩不依不饶：“我这杏子，是今早树上一颗一颗精挑细选的，如此上好的杏子定要卖五文钱一斤，这至少有百十来斤，如今全都糟烂不能卖，你也需赔钱与我。”
　　小五又跳起来：“你这是诬赖，当街打劫，那杏子两文钱都没人要，你要卖五文，你那车能装百十来斤，你推得动吗。”
　　吴璘着急找马，已经不耐烦：“小五给他钱。”
　　李忠看不下去：“那厮波，这月第几回了，去去去，别在我店门口撞捣子。没的坏我名声，再不走我报官了。”
　　小五终于找到主心骨：“讷讷，掌柜做证，此人是个撞捣子的，诸位给做个见证。”
　　吴璘见有人肯管，牵过马交代小五：“把行李从那家旅店取出，今晚咱们住这里。此事你来处理，我去找马。”
　　说完从钱袋拿出一些银子塞到腰中，将钱袋扔给小五。
　　小贩还要上前拉扯吴璘，被小五挡住：“共赔你两百钱修车和杏子钱。”
　　小贩还分辨着车子值钱，不好修理，杏子值钱摘起来费力。
　　吴璘不耐道：“你若觉得少，咱们就报官。”
　　李忠气得跳脚：“你莫要得寸进尺，这位郎君不报官我也要报，你再敢来我店前，必叫你好看。”
　　小贩悻悻：“误会，都是误会。李掌柜，这二人真是撞了我了。好吧，好吧，我吃些亏。”
　　吴璘见事情解决，向旅店门口众人扫了一眼，点点头，打马而去。
　　陈曦被扫了一眼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回来得真快，我可没亏待你家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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