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

　　风月无情 Chapter 14

　　沈聿那句“沈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包括你”，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假象，露出底下赤裸裸的利用和冷酷。也好，彻底断了念想，反而能让人清醒。

　　三天时间。七十二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沙漏里的沙，带着倒计时的压迫感。

　　我没有再试图联系沈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白天，我依旧在皇朝处理事务，雷厉风行，甚至比平时更加严苛。晚上，我把自己关在顶楼的办公室或休息室，对着电脑屏幕，或者只是站在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楼下的灯红酒绿，脑子里飞速运转。

　　我需要筹码。能威胁到沈家，至少能让沈兆基投鼠忌器的筹码。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沈家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我一个在风月场里挣扎的女人，能抓到他们什么把柄？

　　但我知道，越是庞大的机器，内部越不可能铁板一块。沈聿和他父亲之间，显然存在分歧和权力博弈。沈兆基急于让沈聿联姻，稳固家族地位，而沈聿似乎对此并不热衷，甚至有些抵触。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信息。利用皇朝这个特殊的信息集散地，留意那些来消遣的权贵们酒后的只言片语，旁敲侧击地向一些消息灵通的老顾客打听沈家近期的动向，特别是关于苏家联姻的传闻。

　　我让阿强去查苏家的背景，尤其是那个苏晚。阿强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苏家是做传统实业起家，近几年有些没落，急于攀上沈家这棵大树重振旗鼓。苏晚本人，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没什么心机，但虚荣心极强。

　　这些信息似乎用处不大。沈兆基看中的是苏家的背景和联姻带来的利益，苏晚本人如何，并不重要。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真的只能接受沈兆基的条件，拿着钱灰溜溜地离开？我不甘心。一想到要像个失败者一样被驱逐，而沈聿可能很快就会拥着苏晚，将我彻底遗忘，一种尖锐的刺痛和屈辱就啃噬着我的心。

　　第二天晚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是之前被我教训过的赵三。他通过一个隐秘的号码发来短信，约我见面，说有“重要消息”告诉我，关于沈爷的。

　　赵三？他找我干什么？示好？还是陷阱？我犹豫了一下，但眼下任何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我回复了他，约在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茶楼包厢。

　　见到赵三时，他比上次在“云顶”跪地求饶时憔悴了不少，眼神里带着一种惊弓之鸟的惶恐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

　　“丽姐，”他压低声音，开门见山，“我知道沈老爷子在逼你走。我可以帮你。”

　　“帮我？”我不动声色地喝着茶，“赵三爷自身难保，怎么帮我？”

　　赵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怨毒：“是，我上次是栽了。但正因为我栽过跟头，才知道沈家的一些事。”他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沈老爷子最近在运作一个海外的大项目，涉及的资金量非常大，但……手续上有些问题，不太干净。”

　　我的心猛地一跳。海外项目？资金问题？这或许是我一直在找的突破口。

　　“你怎么知道？”我保持冷静。

　　“我有个表亲，在负责那个项目的一个环节，他最近压力很大，喝多了跟我吐过苦水。”赵三急切地说，“丽姐，只要你答应保我以后在京城平安，我可以把我表亲的联系方式给你，他知道内幕！”

　　我看着他，心里快速权衡。赵三的话可信度有几分？会不会是沈兆基或者沈聿设的局，试探我的忠诚？但赵三眼中的恐惧和急于寻求庇护的渴望，不像是装的。

　　“空口无凭。”我放下茶杯，“我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赵三似乎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推到我跟前：“这里面有一些项目初期的往来邮件和部分资金流向的截图，是我表亲偷偷拷贝的。虽然不完整，但足以看出问题。丽姐，你看了就知道！”

　　我拿起那个小小的U盘，感觉它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这里面可能装着能救我命的筹码，也可能是一个足以将我炸得粉身碎骨的陷阱。

　　“为什么帮我？”我盯着赵三的眼睛。

　　赵三苦笑一下：“丽姐，不瞒你说，我得罪了沈爷，在京城快混不下去了。沈老爷子那边我也搭不上线。我只想找个靠山，安安稳稳过日子。我觉得……丽姐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跟着你，或许有条活路。”

　　他的话半真半假，但求生的欲望是真实的。在绝境中，人会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

　　“东西我收了。”我把U盘放进手包，“如果你的消息有价值，我保你在皇朝平安。但如果你骗我……”我没把话说完，但眼神里的冷意让赵三打了个寒颤。

　　“不敢！绝对不敢！丽姐你放心！”赵三连连保证。

　　离开茶楼，回到皇朝办公室，我立刻将U盘插入电脑。里面的文件不多，但内容触目惊心。邮件往来显示，沈兆基确实在通过复杂的离岸公司架构，向海外转移巨额资金，项目名义上是投资，但一些合同条款和资金用途描述含糊不清，明显存在规避监管和洗钱的嫌疑。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足以引发巨大的麻烦。

　　我的心跳加速。这就是我要的东西！沈兆基的命门！

　　但紧接着，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我拿到这些，就等于站在了沈家的对立面。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沈兆基绝不会放过我。

　　然而，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将U盘里的内容加密备份了好几份，存放在不同的地方。原件则小心藏好。

　　现在，我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能和沈兆基摊牌，但又不会立刻激怒他、导致他狗急跳墙的时机。

　　就在我苦苦思索对策时，钟管家约定的第三天，到了。

　　上午，我接到了钟管家的电话。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韩小姐，三天期限已到。请问您考虑得如何了？”

　　我握着手机，手心有些出汗，但声音竭力保持平稳：“钟管家，我想和沈老先生当面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意外。“韩小姐，老先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见面，恐怕没有必要。”

　　“我认为有必要。”我坚持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关于沈聿少爷，以及……沈家的一些事情，我觉得沈老先生可能会有兴趣知道。”

　　我故意说得含糊，但暗示了威胁。

　　钟管家再次沉默，这次时间更长。我能想象他在权衡。最终，他开口道：“我会向老先生请示。请韩小姐等消息。”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上，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这是一步险棋，我在赌，赌沈兆基会对我的“威胁”产生好奇和忌惮，愿意给我一个当面谈判的机会。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分钟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我反复推演着见面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准备着说辞。

　　下午，钟管家的电话终于来了。

　　“韩小姐，老先生同意和你见一面。今晚八点，老地方。”

　　老地方，指的是西山沈家大宅。

　　“好，我一定准时到。”

　　放下电话，我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傍晚，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依旧是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妆容精致却不过分妖娆，我要展现的不是女性的诱惑力，而是一种冷静、强硬、可以平等对话的姿态。

　　王师傅的车准时来接我。再次驶向西山，心情与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忐忑不安的待宰羔羊，这次，是抱着必死决心去谈判的赌徒。

　　车子驶入那扇沉重的大门，停在主宅前。钟管家依旧在门口等候，但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引着我，再次走向那间书房。

　　书房里，沈兆基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穿着中式褂衫，神色平静，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比上次更盛。

　　“韩小姐，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脊背挺直，迎着他的目光。

　　“听说，你有话要跟我说？”沈兆基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关于沈聿，还有沈家？”

　　“是。”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沈老先生，关于让我离开沈爷的条件，我认为需要重新谈谈。”

　　沈兆基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些可笑：“重新谈？韩小姐，你认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以前没有。”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但现在，或许有了。”

　　我缓缓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张打印出来的纸，是U盘里一份邮件的关键部分截图，隐去了具体数字和名称，但足以看出问题的性质。我将纸轻轻推到他面前。

　　“沈老先生不妨先看看这个。”

　　沈兆基的目光落在纸上，起初是随意的一瞥，但很快，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几秒钟，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我。

　　那一刻，他眼中的平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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