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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由皇后代朕暂行国政?
殷启元话中之意,无非便是要太后还政于陛下。
此言一出,如惊雷乍响,撼得殿内百官心神俱裂,鸦雀无声。
然而他却仿若未曾察觉众人诧异窥探的目光,只拱手,进一步奏道:“陛下既执意择应氏为后,本王身为宗正,又是皇叔,于情于理皆当为陛下主持封后大典,以显典章不紊,宗室有序。”
他轻抚长须,慢悠悠道:“本王于昨日已问询太史令,十二月初八乃是千载吉日,天象大合,正宜举行立后大典。此事干系重大,本王已有所筹备,不敢有丝毫怠慢。”
韩泰岳与郭子都脸色微变。尤其是韩泰岳心中明白,殷启元这是再次与他们撕破脸。片刻后,他嗤笑一声,他们之间,从未好过。
殷启元不理会周遭纷乱的目光,转向应黎,颇为和善道:“应公子无父无母,只怕在京城没有安身立命的府邸。若以国母之尊,入住中宫,只怕是有失身份。”
“故,本王已为应公子备好一处府邸,今日散朝后,可否请应公子随本王出宫一观。若有不合之处,本王立即派人修整。”
殿中如风过芦苇,寂静无声。他们心中却明白,无论如何,殷启元到底是与皇帝站在一处的。
应黎微微一怔,下意识朝殷玦望去。他唇瓣轻动,无声询问:“可否前往?”这皆因他对朝中之人不甚熟悉,又怕扰了殷玦计划,故而遇事需得殷玦首肯,方才行动。
殷玦心下也是一惊,但神色仍旧稳重不动,略一颔首,示意应黎要去。皇叔既已亮明立场,若推拒,只怕让皇叔今日难以下台。
得到殷玦答复,应黎才拱手还礼,眉眼温润而从容,柔声道:“如此,多谢楚王厚意。”
殷启元对应黎的应允毫不意外,他转向韩泰岳与太后,两眼横着,盯着他二人道:“昔年皇兄薨逝,陛下年幼,太后与司马大人奉遗诏辅佐陛下。”
“这数十年,鞠躬尽瘁,功勋卓著,天下臣民共见。然我大燕开国百余载,尚未有皇帝大婚在即仍由太后垂帘理政之先例。”
“自古,礼有定数,政有归属。陛下即将大婚加冠,理当亲御万事。文武百官、各地宗亲、天下黎民,皆愿朝纲归位,使大燕之制不失其序。”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皆变了神色。殷启元这些年虽低调行事,但到底是宗室王爷,他若是有心,太后与大司马奈他不得。
更遑论,殷启元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宗室子弟仗着是皇亲国戚的身份,齐声道:“楚王所言甚是。”
声浪如潮,震得殿中气息陡然紧张起来。
这一情形,仿佛回到殷玦初登基之时。宗室皇亲、文臣清流、武将功勋,三足鼎立,各怀心思。
这十年,人人皆知,陛下与太后之间的嫌隙会随陛下年岁渐长而愈加尖锐。可没有一人如殷启元这般敢当堂要求太后还政于陛下。
一时间珠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太后的脸色先是因着怒火而泛红,继而转白,又由白转青,变幻无常,好不热闹。
她腕骨微一用力,手中捧着的鎏金暖炉被重重放在几案上,发出如石坠深井的沉闷响声,震得殿中群臣心头一颤。
殷玦亦是一愣,却不动声色,只关怀问道:“母后可有不适?”
她方才确定皇叔对太后心存怨隙,却未料到今日朝堂之上皇叔竟会直接朝太后与大司马发难。
殿中寂静一片,太后两眼直直盯着殷玦后背,似是想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殷玦恍如未觉,只是转过来,笑着问道:“母后,可是手炉冷了?”
她又看向妙竹,带了一丝责怪的意味,“还不快去取个新的来。”
太后指尖轻抚额头,眉毛克制不住地抖了两下,看似淡然,却是强压着心头怒火,“无妨。”
她视线重新看向下首,低笑一声,“楚王久不理政,又不入宫,想是不知晓皇儿如今情形如何。”一把掀开珠帘,她露出一张艳丽冷冽的脸,一字一句缓缓道:
“皇儿身体本就不大康健,今岁更是多次卧床不起。为立后一事,皇儿已耗颇多心神,只怕是伤及根本。选秀一开,为传宗接代,更加无暇顾及朝政了。”
她伸手抚额,似是十分无奈,又含着心疼,“御医三番四次奏报哀家,皇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气血不足,需静心养神,不宜忧劳国政。”
“哀家与大司马为此苦心孤诣,不愿过早拿朝事扰了皇帝休养。去年,皇儿几次垂危,今岁更为频繁,哀家时常担忧皇帝撑不过去。”
“若是楚王执意强求皇帝亲力亲为,只怕是国有大丧。”她长叹一气,“哀家又何尝不想含饴弄孙,于后宫颐养天年。可哀家到底不能辜负先帝所托。”
话说到此,太后已是将“皇帝不能亲政”摆在台面上,群臣心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强逼皇帝亲政,那便是要皇帝去死!
韩泰岳垂眸沉思片刻,随即躬身而出,对殷启元道:“宗正大人对陛下担忧之情,正与太后不谋而合。太后不愿为难陛下,宗正想也是如此。”
“陛下自幼便体弱多病,几日前更是当堂发病。为陛下身体计,理当听从御医所言,多修养。”
“至于亲政一事……”他停顿片刻,方和颜悦色道:“待陛下身体康健,再议不迟。”
然而殷启元今日已决意讨要一个,哪里肯被太后与大司马寥寥数言压下?
他施施然上前一步,沉声开口:“大司马此言,有失偏颇。”
丹墀之上,太后看向殷启元的目光骤然冷下。
殷启元丝毫不惧,朗声而陈:“迎冬神,陛下敬天献舞,步履稳健,想必诸位大臣都看得真切。上次朝会,也不过是偶感不适,并非沉疴旧疾,何须久病静养?”
“太后与大司马若以陛下身有疾为由而不肯还政,本王恐天下人疑陛下是否傀儡?疑太后是否意在久霸朝堂?”
“本王此言,虽有些大胆,但请诸位大臣深思!”
言辞掷地有声,殿上群臣面面相觑,不少人心神都微动。
大燕朝,要变天了。
殷启元目光扫视群臣,冷哼一声,“男子十五而娶,在大燕并不少见。更遑论陛下肩负天下社稷,今岁十五而娶,次年十六亲政,有何不可?”
“若有人胆敢再言陛下病弱,本王请京中名医当众为陛下看诊!”
此语一出,殿中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就连站在殿外的殷靖川都瞪大了眼睛。平日父王总说他急躁,今日才是说急躁谁是急躁。
太后眉心狠狠一跳,凤眸里寒意森森,看向殷启元的目光满是杀意。
她骤然迈步向前,站在殷玦身侧,葱白细指点着殷启元所站之位,“楚王这是威胁哀家?”
“哀家抚养皇帝数十年,天下臣民谁不知晓哀家与皇帝母子情深,皇儿饮食起居,哀家皆亲自照拂,日夜不离其左右!”
“皇帝幼年病了、哭了,他的楚王叔可曾进宫探望一次?”
殷启元轻笑一声,神色不怒反笑:“本王何敢威胁太后,更不是指责太后。本王只是尽忠直言。”
太后冷哂一声,“为谁尽忠?”
殷启元正要开口,太后却已然步步紧逼,“楚王若为陛下尽忠,那便要为陛下身体考虑。”
“楚王若为先帝尽忠,那便不该由陛下立男后!更不能有立后大典。”
说到此,太后缓缓坐回凤椅,冷冷道:“只怕楚王是为自己尽忠。若陛下无子嗣,他日过继楚王之子、之孙,只怕是这皇位也轮到楚王来坐了。”
“楚王不必巧言令色。哀家说的可对?”
殷启元被她这番诡辩所激,气血翻涌,怒意上涨,“祁……”
大殿之上,殷玦不可能由他直呼太后名。急忙抬手,拦住他话语,“皇叔!”
她缓缓站起身,眼神沉静,朗声道:“母后与皇叔,皆是朕至亲之人。母后待朕恩重如山,朕自知恩情在。皇叔为朕忧心,朕亦感激涕零。”
她看着殷启元,“皇叔,立后大典迫在眉睫,礼节繁冗,应黎怕是一窍不通,还是要多仰仗皇叔指点。”
她又朝太后与韩泰岳微微一笑,“自父皇离去,我便由母后与仲父抚养教导。体弱多病,也实非我所愿。朝政一事,繁杂琐碎。”
殷启元心一紧,耳边全是自己心脏在胸腔之中怦然作响之声,生怕皇帝后面话语是弃盔丢甲,全盘认输。
太后眼中倒是冒出一丝满意,以为小皇帝识相,便稳操胜券地瞥了殷启元一眼。
却听见殷玦清声道:“朕有一两全之策,皇后身体康健,心性稳重,何不由皇后代朕暂行国政?如母后、仲父一般,总揽国事。”
殿中霎时一片死寂。
皇帝疯了!
这是群臣脑海中同时炸开的念头。
打探的目光如箭一般朝皇帝看去,继而落到应黎身上。
只见皇帝步履从容,行至应黎身侧,十指相扣,“母后言朕病弱无法理政,皇叔又欲让朕亲政,两厢抉择下,朕有意让你代朕处理国事。”
“自古皇后打理后宫嫔妃之事,你为男后,与嫔妃们不便来往。既如此,朕便赐你殊荣。”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见你如见朕。”
“以皇后之名,享摄政王之权,位在三公之上。”
“应黎哥哥,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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