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府小丫鬟(宅斗)

　　毕竟还在年里，因此过年的氛围照旧浓郁，二房那边的少爷小姐们，大年初二也都被嫡母二太太周氏领着过宜兰院来，象征性的走个亲戚，正屋大院济济一堂，粗使小丫头子都被哄到了后院不让出来，只让四个大丫鬟和几个模样出挑的二等丫鬟在前院侍奉茶水。

　　“嘁，有什么稀奇。”秋鸾因为行事咋咋呼呼的，被灵棋留在后面看着小丫头子们。

　　她恨恨冲着墙根儿啐了一口，见春桃坐在檐子底下发呆，乌黑黑的头发和眼睛，白嫩的脸蛋红红的唇，再配上翠绿的袄子，小小一个人儿俏生生坐在那里，跟一幅画似的，便挤着坐过来，揉揉她的脸，打趣道：“小天仙，干嘛呢你？”

　　春桃在拼命回想前儿晚上三爷教给她的那些个花样子，准备晚上再跟明儿说一些。

　　“明儿姐姐呢？”

　　秋鸾道：“还说呢，不知你昨儿晚间跟她在前头嘀咕了些什么。那个人晚上回来就疯了，拿着个料子在上面拆了绣绣了拆的，折腾到四更天。今儿早上头疼的起不来，素织姐摸了她的头，说着了寒了，让盖着被子发汗呢。”

　　春桃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就简略说了一个绣样的绣法，就引得明儿这样病一场，当即就要推门去看明儿。

　　秋鸾把她按了回去，道：“别去叨登她了，让她好好睡一阵子吧。她也怪可怜见的，太太新年的衣裳上的花儿全是她绣的，忙活了一个多月了，合该病一场，人又不是铁打的。”

　　春桃觉得有理，便也老老实实的呆着了。

　　“你和小雀儿之前为的什么啊，怎么吵那么大一架？就连灵棋姐都被惊动了，打听我们看是怎么回事呢。”

　　春桃撇了撇嘴，道：“不为什么大事，就是处不来。”

　　见她没意思，秋鸾又来搡了搡春桃，转移话题的问她道：“诶，说真的，你觉得咱们宜兰院的这二十来个丫头婆子里，哪个的模样最中看？”

　　“我哪里知道什么好不好看的，只有活儿干的好不好的，依我说徐嫂子和柳嫂子最有力气，拧完的棉袄跟干的似的……”

　　秋鸾张了张嘴，竟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无语了半晌，才道：“那把婆子刨出去，你觉得丫鬟里面哪个最好看？”

　　“丫鬟嘛，”春桃思量着，道，“我觉得灵棋姐姐和素织姐姐是第一档的。灵棋姐姐是那种，让人心生亲近的那种漂亮，素织姐姐就比较冷的性子，让人不敢靠近了，但模样也是顶好看的。”

　　“然后呢？第二档有谁？”秋鸾星星眼的问道。

　　“第二档，第二档是，翠陌姐姐和音书姐姐，翠陌姐姐安静，音书姐姐活泼跳脱，又是另一种好看了。”

　　“第三档呢？”秋鸾没在第二档听到自己，有些不高兴，忙追问第三档。

　　“第三档是谷雨姐姐和坛云姐姐，谷雨姐……”

　　“第四档！”秋鸾已经脸黑如锅底。

　　“第四档是允真姐姐和明儿姐姐。”春桃答得一脸老实本分。

　　“你这蹄子的心是拿什么做的，我一个大活人站你跟前你不说我，你拍马屁的这些人这会儿又听不见！”秋鸾被春桃这没眼色给气得要去撕她的嘴，春桃连忙躲，急道：“姐姐，姐姐别恼，马上到你和玉铫姐姐了，你再问一遍！”

　　“第五档。”

　　“第五档是秋鸾姐姐和玉铫姐姐。”

　　“你都把我排第五档了，想拍马屁也拍不上了。”秋鸾没好气道。

　　“姐姐你虽然是第五档的，但鼻子和灵棋姐姐生的像，也是很美丽的。”

　　这下更是惹得秋鸾翻白眼：“灵棋那种一个屁听八个响的，谁要和她像啊。”春桃虽没懂秋鸾的意思，但还是不妨她讲的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秋鸾又逼问着春桃给小丫头子们排美貌值，后来自己比了比，才发现，春桃的这个美貌排班表是完全依照丫鬟们的资历来评的，灵棋素织是太太的心腹丫鬟于是排在第一，后面依次按等级和进宜兰院伺候的资历一个个排下来，跟脸长得如何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个小促狭鬼现在敢来捉弄我了你——”秋鸾说着把春桃的嘴巴子掰开，作势就要抠春桃的嗓子眼：“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呀！”

　　春桃被逗得咯咯笑，阿巴阿巴央求着秋鸾放过她：“姐姐快松手，让我把口水咽咽，你说，你说咱们院子谁最好看，我都认的！”

　　秋鸾这才放过她，憋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春桃，老神在在的说道：“天下英雄，唯刘使君与操耳。”

　　见春桃一脸没听懂的样子，秋鸾终于哈哈笑起来，把春桃狠狠揉了一顿。秋鸾蹦跳着原地转了一个圈，结果一回头就撞上了素织那张死人脸，吓得她差点腿一软跪下去，春桃也“噌”的一声站起来。

　　后院的气氛一瞬间跌入冰点，丫头婆子们忙排班站好，等待素织发话。

　　“让你看着丫头子们，你反而闹得最起劲。”素织也不打秋鸾，只是冷飕飕的往那一站，秋鸾就已经喘不上气了，春桃也怕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鱼，逃跑也不是，跟着听也不是。

　　最终素织也只是出来维持了一下秩序，而后吩咐秋鸾带着几个小丫头子去清扫正堂，主人们的宴会结束了。

　　.

　　年初三是白府的主子少爷们给老师拜年的日子，宜兰院里面一大早就张罗准备了起来。

　　春桃等三等小丫鬟，负责把大太太一早清点好的各色礼品送到二门，交给二门外的小厮装上车。足足装了好几大车的东西，一队列的人在大太太庄氏、二太太周氏和三四位小爷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往隔壁王太傅家里去了。

　　宜兰院的丫鬟们在二门目送车架远去，三三两两的往回走。

　　“这么兴师动众又是何必，上京城都多少年没开过春闱了，就算把玉皇大帝的藏书库都学完也不济事儿。”照例是秋鸾拽着春桃偷偷说小话。

　　这些日子里，秋鸾可算是把春桃这小丫头的脾性摸清楚了，听话，嘴严，又对很多事好奇心极重，是讲八卦的人最喜欢的那类听众。因此秋鸾在春桃跟前无所顾忌，多犯忌讳的话都敢说。而春桃只是觉得新奇刺激，被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通胡乱扯，只会张着大眼睛做满脸惊恐貌，秋鸾最喜欢看了。

　　“开春闱多好啊，为什么不开呢。”春桃也表示费解，她们这些小老百姓眼中，皇帝开科考试，那是给自己选治国的人才呢，怎么又不选了，“难道是天下的人才都已经被选光了吗？”

　　“我估计也是这么个事儿。”秋鸾浑不在意的说道。

　　皇帝不选人当官儿，那三爷咋办呢，春桃开始替三爷愁了。

　　二人跟着大部队回到宜兰院后院的时候，便听见五间上房处吵吵嚷嚷，循声看去，却是吕姨娘在和谷雨拌嘴。

　　她们便伏在墙根儿处听了起来，拉扯几个来回后，总算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吕姨娘想让谷雨偷偷从后门溜去王太傅家，她自己给太傅家的老先生还备了一份礼，想偷偷送去，让先生着意提点一下她的儿子五爷白懿恒。

　　奈何她在宜兰院里实在人缘太差，没人愿意帮她这个忙，一番好说歹说谷雨都不松口，各种找理由推辞。

　　吕姨娘是很小巧秀气的长相，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香粉气，虽年岁渐长之后为符合身份只穿些深色衣裙，但鬓边簪着的几朵小花儿，愈发在深色衣服的反衬下显出了她娇艳的容色。此刻即便是急出一鼻子汗来，也是美丽的。

　　从容貌上来看，的确吕姨娘更甚大太太一筹，也难怪她处处掐尖要强了。

　　春桃正趴在上房的墙沿子边愣神，却不妨谷雨一个回头便瞅见了她，谷雨正愁没处脱身，连忙高声喊起来：“春桃，你给我过来，死蹄子越发连个规矩都没有了！”

　　春桃像是被人立时揪住了后颈皮，只得规规矩矩往吕姨娘的上房这儿来。

　　“你，去给姨娘跑一趟腿，把这提子东西交给太傅府的邱先生。”

　　邱先生，自然就是太傅家为几个主子延请的教书先生了。

　　春桃手中被塞了一串粗麻绳吊着的小包裹，不知道里面能有什么乾坤。春桃一脸吃了苦瓜的样子看得谷雨满意极了，转身就出了上房院子。

　　“原来是金簪子。”吕姨娘瞧了春桃一眼，笑声之中带了戏谑——之前吕姨娘的金簪子不知掉哪个犄角旮旯了，到处找偷簪子的贼，偏巧小雀儿暗地里告与吕姨娘知道，那一日是春桃往两位姨娘处添的茶水，还害得她被吕姨娘好一通挖苦盘问。

　　此后，吕姨娘但凡见了她就不再叫她的名字，而是用“金簪子”代指。整天“金簪子来了”、“金簪子走了”的，春桃快被她烦死了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春桃在心里腹诽，只当是在听吕姨娘鬼叫，转身一溜烟的往后院去了。

　　春桃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五间上房时，方姨娘屋子的小门儿悄悄开了一个缝儿。

　　吕姨娘眼睛尖，当即用尖细的嗓音道：“怎么，你也想帮你那痨病鬼的儿子送礼？你能拿出几个子儿？可别丢白府的人了。”

　　那扇微微打开的门连忙再次紧闭。

　　春桃到得王太傅府的后门，敲了几下，那看门的只是不让她进，毕竟今日又不用上学，白府的正经奴才都在前院呢，断没有从后门把礼送进来的道理。

　　不过也得亏春桃命数好，那二门的小厮瞧她眼熟，略问了问便知道春桃曾经往他们府送过糕点，两个人正在那儿合计，春桃心中猛然跳出一人：“二位哥哥，我是你们府上绣桔姐姐的朋友！”

　　绣桔是太傅府王家公子跟前伺候的人，应该有几分薄面，春桃心中又给吕姨娘记了一笔，若不是她有个朋友在太傅府，这礼是断端送不到教书先生手上的。若是放在平常，少不得得用点银子打点这两个人，方得进来，吕姨娘承了她这么大一人情，却毫不知情。

　　想想就窝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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