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少侠不靠谱

　　小厮将三人领至二楼雅间，站在门前通禀了一句：“公子，人到了。”
　　透过门口的珠帘，隐约可见一人影，那人影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闻言将手中的折扇一收，随即一道好听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如三月春水：“快请进。”
　　小厮撩起珠帘，对裴牧舟三人道：“诸位请进。”

　　房间很大，风格雅致，中间有一张紫檀木大圆桌，屋内一侧放着张软榻，那软榻上坐着的，正是方才裴牧舟遥遥望见的人。之前只觉他气度不凡，现在对面一看，才发现他唇角含笑，如玉的眉眼间尽是谦和温润，让人莫名产生些亲近之感。

　　“今日冒然相邀，唐突了诸位，还望见谅。”软榻上的人起身走来，朝三人微一颔首。

　　裴牧舟赶紧道：“不唐突不唐突，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我们今日就麻烦了，还要多谢这位……”
　　“在下姓苏，名长玉。”
　　“还要多谢苏公子。”
　　“方才看到楼下有人闹事，这位兄弟挺身而出，苏某甚是感佩，故命人相邀，想与诸位结识一番。”

　　裴牧舟听完，咧开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苏公子言重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苏长玉不置可否，只说：“如今同诸位相见，果然一见如故——诸位叫我长玉就好。”

　　裴牧舟正巧也有此感，于是依言道：“长玉兄。”他对苏长玉介绍道，“我叫裴牧舟，这位是龙龙，龙兄。”裴牧舟把苍觫往前推了推。

　　苏长玉冲苍觫一点头：“龙兄。”
　　苍觫面色淡淡，颔首以示回应。
　　裴牧舟又指向黎乐：“这位是……”
　　黎乐无需裴牧舟替她介绍，开口简短道：“黎乐。”

　　说来，苏长玉长得一副好相貌，莫说招姑娘喜欢，就是男子也对他讨厌不起来，但黎乐看着他唇角的浅笑，却偏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就是对此人没法放下戒心。
　　于是有样学样，照着苍觫的样子玩起了冷淡。

　　苏长玉笑容未变，仿佛对此并不在意，又说道：“我观裴兄气度不凡，应非寻常人家，怎会……”他很有分寸地没把话说完，话音一转，“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而裴牧舟却将重点放到了他前半句话上，连忙矢口否认，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长玉兄说笑了，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浪迹江湖罢了。”

　　“是么。”苏长玉浅含笑意，目光下移，落到裴牧舟腰间的玉佩上，“这玉佩成色上佳，可不是一般人家佩得起的。”
　　裴牧舟愣了下，下意识微微侧身挡住苏长玉的目光：“这……”

　　“这谁家还没个传家宝了。”黎乐出声盖过了裴牧舟的话音，“家道中落，全身上下只剩这么个值钱玩意儿了。”说着，递给裴牧舟一个眼神。
　　裴牧舟连忙：“呃是啊，就剩这个了。”

　　而一旁，苍觫不明白一块小石头为何也值得他们谈这许久，他无心再听，一双眼睛默默看向房间中央那一大桌子菜。

　　“原是如此。”苏长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移过此话题，“玉栾城虽近帝京，但人烟萧瑟，三位为何来此？”
　　裴牧舟闻言苦笑：“这就说来话长了……”
　　苏长玉了然：“既是说来话长，那便坐下说吧——厌观，倒茶。”
　　领三人来此的小厮应声上前。

　　一大桌子菜菜品丰富，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苍觫自不必说，就连裴牧舟和黎乐也看得馋了。
　　苏长玉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说：“苏某初到此地还未用膳，不妨诸位陪苏某一道，边吃边说。”
　　三人当然没有异议，就等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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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只碗盘摞到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而这小山的中间，苍觫埋首于其间，动箸如残影。

　　“我这朋友饭量是大了些，长玉兄莫要见怪，哈哈……”裴牧舟笑得有点僵硬。
　　“无碍。”苏长玉不甚在意，“我娘常说，能吃是福，龙兄弟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黎乐扯了扯苍觫，悄声道：“别吃了。”说完拿走了苍觫的筷子。

　　苍觫手中猝然一空，就要伸手把筷子抢回来。这动静引得苏长玉往这边看过来，黎乐对他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同时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对苍觫道：“你不怕他把你卖了吗？”

　　苍觫动作一顿，看了眉目含笑的苏长玉一眼，收回手正襟危坐，又恢复了那副冷若冰霜寒气四溢的样子。

　　一顿饭的时间，苏长玉已经知悉了裴牧舟三人来此的原因，说道：“玉鸾城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不知裴兄是从何处得知？”
　　裴牧舟闻言略显失望：“哦，只是从前听人提起过罢了。”
　　苏长玉便也不再多问。

　　裴牧舟似在有意回避什么，忙岔开话题：“长玉兄呢，因何来此？”
　　“我只是途经此地，我要去的，是洛月城。”
　　黎乐猛地抬头：“洛月城？就是那座被称为武林第一城的洛月城？”

　　裴牧舟也来了兴致。他自然也听说过这洛月城，这座城地处西南，远离帝京，是江湖第一门派——伏清门的所在地，吸引了无数武林高手前往，城内也因而卧虎藏龙，高手云集，是以称为“武林第一城”。
　　只有苍觫一头雾水。裴牧舟只好和他简单解释了几句。

　　苏长玉“唰”地展开折扇：“不错，苏某此行，正是要去参加三个月后的——武林问鼎大会。”

　　武林问鼎大会，江湖中二十年一度的比武大会，由江湖五大门派联合举办，是武林排行榜的重要参考之一。距上次大会结束，今年正好二十年。而今年的主办方正是伏清门，举办地自然也就是洛月城。

　　一旁的厌观听了自家公子的话，神情有些怪异，张了张口又低下了头。
　　“武林问鼎大会……”裴牧舟喃喃道，神思飘向远处。
　　苏长玉轻轻摇着扇子，将裴牧舟的神情尽收眼底：“怎么，裴兄也有兴趣？”

　　裴牧舟回过神来：“江湖上谁不知道问鼎会，我自然也想去见识见识的。”说到这他现出纠结的神色，“可玉鸾城尚未找到，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我……”

　　苏长玉听完做出思索状，片刻后停下摇扇的动作，抬眸对裴牧舟提议道：“裴兄如今没有玉鸾城的任何线索，怕是难找，倒不如先去洛月城瞧一瞧，那里汇集了各方人士，消息多，打听打听，说不定有裴兄想知道的。”

　　此话有理，但裴牧舟仍有些犹豫。
　　苏长玉的扇子又晃了起来：“再说了，问鼎会二十年一次，若是今年错过了……”
　　“此等盛会如何能错过——我去！”

　　裴牧舟话一出，其余三人皆看向他。黎乐瞪大了眼睛。
　　苏长玉微微一笑，转向苍觫和黎乐：“二位呢？”

　　对苍觫来说去哪里都一样，于是他在裴牧舟期待的眼神下“嗯”了一声。
　　就剩黎乐没表态了。
　　她之所以纠结，不为别的，就为她那点引路费——裴牧舟之前说好的银子还没给呢。她要是现在回去，这钱就拿不到了，可要是同他们一道……洛月城也太远了。

　　这时苏长玉又发话了：“看黎乐姑娘的样子，也是颇有些见识，洛月城地处遥远，不知姑娘有没有去过？若是没去过，正好借此机会去见识见识，一路上也权当游山玩水了。”

　　黎乐对苏长玉仍抱有警惕，并不想和那俩一样轻易就应下他的邀请。
　　不过她倒确实没去过洛月城。
　　罢了罢了，去一次也无妨——全为了她的银子。

　　“那就……去吧？”黎乐状似不太情愿，又道，“不过先说好，得加钱。”她看向裴牧舟。
　　裴牧舟拍着胸脯：“没问题！等我一有钱，保证双手奉上。”
　　都没了异议，苏长玉合上扇子：“既如此，那……”
　　“公子。”

　　厌观在一旁终于按捺不住了，竟出声打断了自家公子的话，“公子难道忘了，家主她……”
　　“厌观。”苏长玉唇角的笑意淡了，声音也略微沉下来。

　　厌观知道这是苏长玉生气的表现，立刻噤了声，将头低低地垂下。
　　裴牧舟等人不明所以，想问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但明显都是一副嗅到八卦的味道眼睛都亮起来的样子。

　　不过苏长玉也没藏着掖着，恢复了面上的浅淡笑意，直截了当道：“不瞒各位，苏某自小体弱多病，请了多少神医名医，费了多少奇珍药材也不见好，不久前又病了一场，我娘听信道士谗言，说我这是命有一劫，恐有性命之忧，于是将我关在府中命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严禁我踏出家门半步。”

　　裴牧舟听了顿时义愤填膺：“这也太过分了，凭这个就把你关起来！”
　　“是啊。”苏长玉的笑容里带上一丝苦涩，“总不能因那道士一句话就决定了我的命数。于是我设法从家里逃出来，准备带着厌观远走四方。江湖之大，总要去看看的。”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如果真有一劫，我也宁愿是我自己选的。”

　　裴牧舟也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对苏长玉的遭遇感同身受，顿时如遇同病相怜的知音，猛地俯身上前，吓了人家一跳。
　　“长玉兄，我懂！”他激动地一把握住苏长玉的手。

　　苏长玉笑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轻轻拍了拍裴牧舟的手背，道：“裴兄懂我，苏某之幸。”

　　一帮人里，只有黎乐在事不关己地吃瓜，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堆瓜子壳。看得苍觫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还吃？”
　　黎乐嗑瓜子的手一顿，抓了一把到苍觫手里：“来点？”

　　话到此处，苏长玉用余光撇了撇身旁垂下头的厌观，道：“此事以后莫要再提，若是再提起，你便不要再跟着了，自行回府去吧。”
　　厌观闻言面色一白：“是公子，厌观记住了。”

　　夕阳西下，风染上了即将入夜的寒气吹进窗来，苏长玉看了看窗外，对三人道：“天色已晚，我看不如就先在此住上一晚，明日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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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乌西沉，夜色渐浓。
　　距气派的酒楼有些距离之外，一具尸体躺在无人的角落，月光静静地照在他脸上，映出他狰狞的面目，那双微微凸起不愿合上的眼睛，似在诉说他的不甘与难以置信。
　　不远处，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隐于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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